“欣雨,你现在可有十分中意的武器?”
赵孤城此番前来,让属下将士从军营中带了整整两马车的兵器。有些是从敌军高官将领手中夺来的,有些却只是寻常士兵的武器。
“要武器作甚?舅舅不是说习武防身便已足够?”赵欣雨知道,要是选了武器,舅舅就一定会让人来教自己。
而这学习的过程一定是痛苦的。因为舅舅请的老师,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于自己的舅舅,一点情面也不会给。
就是驯服照玉夜狮子,就足足教了六个月之久。倒不是赵欣雨太笨,这照玉夜狮子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轻易不会被驯服,对于赵孤城更是如人一般有了深厚的感情。也是多亏老将调度有方,又熟知这马的脾气,否则赵欣雨的腿,不知道该摔断了多少条。
眼下赵欣雨只想收回自己要礼物的话,舅舅的礼物纵然是稀世的宝贝,但于自己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练武又极累,可能出去逍遥快活的时间,就要大打折扣了。
但不得不选,赵欣雨走近马车跟前,看着眼前摆的杂乱无章的兵器。不由得心烦。
“舅舅,我看那战西风的剑就不错,我想学剑!”
“学剑,你自己在里面挑选就是,难道还要我给你选吗?这武器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只是高手用好剑,更能发挥剑的威力。”赵孤城摇摇头,他太熟悉侄儿了。
“我想要舅舅随身佩戴的那把水月剑。”
“你居然还能叫出它的名字。只是这剑至寒至阴,你年岁尚小,阳气不足,武艺内力也不足以驾驭这把剑,反而会为剑气所吞,误伤了自己。”赵孤城轻抚手中的配剑,这是剑客世家的战友临死送予自己的礼物。即便此剑只是破铜烂铁,他也决不会轻易转手送人。否则辜负了战友,也辜负了这柄剑。
“我不信!哪有这么玄乎的剑,一件短兵而已,还能伤了自己?”
“欣雨。你不信的事情还会有很多。不过这一件,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赵孤城只略微用右手拇指将水月自剑鞘中滑出几寸,登时屋内便似有白光激荡,寒气逼人。多年战场上的杀戮,更使这柄剑平添了几分邪性。
“或者,对于长兵,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舅舅年轻时混迹江湖的时候,用的就是长枪。虽然携带不方便,但是若枪法练的好,随手拿起一把扫帚,照样可以轻松制敌。”
“那舅舅教我枪法吗?”
“舅舅是朝廷命官,又是地方诸侯。哪里有时间日日教你枪法。更何况,舅舅的枪早已是只会杀人。但舅舅可以找军中现在空闲的枪棒教头,你之前也见过的,林毅。”
当然见过,而且印象深刻。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声如洪钟,性格火爆。
若是单看这人外貌,你绝不会想到他用的武器不是铁锤而是长枪。
但他偏偏是一名枪法高手。碗口粗细的长枪在他手中都能使得灵活多变。昔年跟随赵孤城的时候,作为先锋的他就是敌军的噩梦。战场上,他比野兽更加凶残。
“就这把剑了!”听了林毅的名字,赵欣雨连忙从跟前的马车上抽出了一把刀鞘上纹着金龙的宝剑。
“眼光不错,这是昔日蜀王的佩剑。只是这剑鞘可不能再用了。改日我令人为你重铸一把。”剑鞘纹龙,这是对圣上的大不敬。蜀王令铸剑师为自己造这样一把剑,反叛之心昭然若揭。
“那谁来授我剑术呢?”
“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放眼朝堂江湖,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赵孤城看着赵欣雨,眼中满是期待。
“舅舅是说战西风吗?他?他要是杀了我怎么办?”赵欣雨又想起了那双空洞深邃的眼睛。
“他会杀人,他剑下的亡魂也不计其数。但他并不会无端的杀人。甚至在我所有认识的剑客中,他可以说是最会控制自己的一位了。”虽然已经数年未见了,但是对于战西风,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老爷,夫人。韩大人的车驾已经到了门口了。”赵府管家的眼中,仿佛只有老爷与夫人。对于其他的三人,只是微微俯身示意。
“这家伙倒是来得早。赶紧吩咐下人请他进来,后厨那边怎么样了?”
“早已吩咐过了,戊时之前,客人来齐,晚宴便可开始了。”赵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夫人的问题便退下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赵府张灯结彩,笙歌鼎沸的时候。王离的客栈里早已收拾过残羹剩饭,各自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了。之前,除了王离与师妹,其余十一人都住在同一间房里。现在又多了一个王威。看着身边的师兄们,王威不知道自己的武艺能处在怎样的一个位置。
仅是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就几乎能让自己招架不住。若是那女孩子气力再大些,若是那女孩子反应再快些......不知道为什么,王威现在的脑海中,都是那个女孩子。那个叫恬儿的女孩子,自己还不知道她姓什么。他想问问师兄,但又忍住了。
反正总会知道的,这才第一天,未免太心急了些。
借着自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王威看了眼自己的左腿,那一记重腿几乎是让自己疼的几乎要晕过去了。那样短的距离,那样快的速度与力道。王威不知道自己遇见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个人。性情反转极大的老板王离,也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群不好惹的人。
幸亏自己不是他们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了。
明天一早,自己也会穿上店小二的衣服在楼下做事了。虽比不上之前,却也自由随意。不算很大的房间里住这么多人,王威不由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战西风和王离房内却都空无一人。
眼下,他们正在后院商量着什么事情。
“你已经想好该怎么去赵府了么。”
“他们一定会来找我。”
“你与赵孤城总共相识也不到三个月,而现在都已经过去整整十一年了。就算他还顾及你们的交情,他也早已不是当年的赵孤城了。”
“就算如此。不是还有你吗?”战西风望着王离,似笑非笑。
王离又没有说话。即便他们有着很近的亲戚关系,但赵孤城与自己所有的感情,却都是建立在战争上的。赵孤城长自己四岁。也比自己早习武四年。在师傅眼里,自己的蛇矛,永远不及赵孤城的长枪。
师傅说自己的蛇矛凶狠毒辣,擅长杀敌。却说赵孤城的长枪可攻可守,擅长统军。师傅的话,仿佛在说赵孤城适合做将军,而自己只适合做先锋。
即便如此,王离却不在乎这些。只要能上阵杀敌,管他什么职位。
可惜他并没有在战场上杀过哪怕一个小卒。自己的蛇矛,也早已葬在了后院枯树的树干中间。因此王离若杀了人,便将人埋在树下。蛇矛像是对亡灵起震慑作用的法器,亡灵又像是在以自身滋养蛇矛。
“我好想和他打一场。”
“你们师兄弟一次也没有比试过吗?”
“有,只是点到即止,各自都保留了太多。师傅也反对我们切磋。他说我们的兵器外形虽像,却是截然不同,没有比试的意义。”
“我还从未亲眼见过你用过它。为何要叫它泣血蛇矛?”战西风对天下的珍稀武器都颇感兴趣,自己老友的那杆蛇矛,自然也不例外。
“这蛇矛乃是我王家的传世之物。只交由家族中最杰出的子孙使用。传闻先祖得到这蛇矛时,它还是银光闪闪的。只是先祖性好杀戮,这蛇矛杀的人多了,枪就染成了后来那副鲜红色的枪身与枪尖,任是怎样擦拭都不会掉色,但每逢雨天,枪身就会有血滴沁出。故名泣血蛇矛。”王离也想看看自己的老朋友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可是他却忍住了。
还没有到时候。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房里歇息吧。”
“好。”战西风嘴上应着,身子却未挪动一步。待王离回了客栈里,战西风一个腾跃,稳稳地立在了屋顶上。在这里,他可以俯瞰整个街道的状况。
他不是一个喜欢躺在床上想问题的人。那样会让他意志渐渐消沉。他抽出插在腰间的剑。这剑虽简陋,却也有名字,它叫秋风。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最多六年,六年后的秋天,江湖中,就一定再无空山派。或者,再无我战西风。
借着月色,战西风想凭空试试剑招,左臂的伤口却隐隐提醒着他不要乱来。剑客的惯用手若废了,就好比破产的商人,光杆的将领。
罢了,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