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缘由后，楚歌哑然一笑。
“主子，我看到你之后，心里就踏实了许多，比怀中的云雀刀和香囊都要管用，你睡吧，我就坐在一边，看着你就好。”诗韵弱弱地说道。
楚歌：“……”
‘我躺床上睡觉，旁边一直有人盯着我。’
‘那我还睡得着吗？’
他带着诗韵回到了东小屋，道：“我下午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得很，还是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诗韵连连摇头，推辞许久，但最终还是没有违背楚歌的话，乖巧地躺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偷偷除去身上衣衫，只留亵衣。
她侧过身子看着一旁的楚歌，只觉心中恐惧荡然无存，变得既温暖，又甜蜜。
昨晚近乎一夜没睡的她，没过多久便撑不住眼皮，悄悄地睡了过去……
楚歌又坐了一会儿，看她睡得香甜，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轻手轻脚地退回了自己房间。
楚歌回到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
“夜色是大地的阴影，最能勾起人心中的阴影，也怪不得有那么多种鬼怪，厌恶阴影。”
楚歌想到了诗韵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有些心疼之余，还有些暗自庆幸。
‘还好，那几本书我当时没怎么认真看，否则的话，刚才瑟瑟发抖的人就又得多上一个了。’
‘阴影，还真是让人讨厌的东西啊……’
‘我又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走出阴影，迎接自己的光明呢？’
‘我纵然走出这武王府，去了魔武学院，也依旧看不到什么光明，武王那滔天权势，就如同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任我如何翻滚，也逃不出阴影的笼罩。’
‘假如我把心一横，寻找机会，逃出大洪！’
‘可是连楚国都亡了，这天下虽大，又有哪里是我归处？’
‘我一个亡国太子，到底应该干嘛？’
‘复仇？复国？’
‘确实如此，一个亡国太子，就应该复仇复国，也只能复仇复国。’
‘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一丁点这个念头都没有呢？’
‘可能我怂了吧……’
‘仁明如父皇，知谋如温相，忠勇如杨公，还有满朝铁骨忠臣，百万热血将士，这都敌不过大洪！’
‘我拿什么复仇？又凭什么复国？’
‘曾经我看三国，甚是瞧不起刘禅，没想到如今，我自己也要乐不思蜀了……’
想到这里，楚歌呵呵一笑，伸了伸懒腰，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却不知看向何方。
因为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因为他的心里有了许多疑问。
‘父皇、温相、杨公，都是武道通天之人，国破之时，他们为什么不跑？’
‘他们的实力一定能跑的，肯定能跑的，绝对绝对能跑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跑？’
‘他们不知道敌我实力悬殊，大势已去吗？他们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这些连我都知道的事，他们全然不知道吗？’
‘不可能。’
‘我知道的，他们都知道，可是他们却做了和我不同的选择。’
‘我跑了，他们死了。’
‘这只能证明，他们心中，还有一些我并未拥有的东西。’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楚歌举起左手，看着食指上的大悲戒，细细观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泯然一笑，收回目光，长舒口气。
‘好想……亲口问问他们啊……’
此时此刻，杨清月位于西小屋中，微微蹙眉，正思索着什么。
她手中握着的毛笔，偶尔会全无规律地挥毫一次。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心思，把毛笔放到一边，想要攒毁面前纸张，却是忽而一怔。
因为她发现，面前的纸张上，写着‘楚歌’两个大字。
杨清月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莞尔一笑，喃喃自语道：“楚歌……
你肯定不是广陵侯世子的伴读书童。
你到底是谁？”
不远处，东大屋，石婉躺在床上，已经入睡。
她双眉紧皱，额头上有汗水渗出。
因为她做噩梦了，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是个天真的童年，连天边的云彩都会向她打招呼。
那时候的她，并不厌恶男子，也没有什么洁癖。
直到后来，偶然之中，她在王府内一间阴暗的小屋里，看到两名男奴将一名侍女五花大绑，行万恶之罪。
那一幕幕扭曲的画面，给她幼小稚嫩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害怕、恐惧、愤怒，直至举起屠刀。
第一次杀人的石婉，八岁，如娇嫩羞涩的花骨朵一般。
她清晰的记着，两名男子临死前绝望的眼神。
她清晰的记着，长剑刺破咽喉的声音。
她清晰的记着，被凌辱的侍女当天深夜便在嘲笑与谩骂声中自缢而亡。
她不想记住这些。
然而屠刀一旦举起，就没那么容易放下……
后来，石婉对待男奴的‘屠刀’，从长剑变成了短剑，从短剑变成了匕首，从匕首变成了鞭子，直到遇见楚歌之时，她已无所不用其极。
人嘛，总是会‘进步’的。
尤其是在武王与陈王妃的愧疚、怜爱、放纵之下，石婉进步飞快。
但好在最近，被罚禁闭的石婉，已经有所收敛。
此时此刻，武安殿中灯火通明，武王靠坐在太师椅上，石总管也坐在不远处。
“老爷，长郡主这些日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日日勤习武艺，读书写字，也不怎么对下人施虐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呵呵，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说到这，石总管轻叹一声，道：“哎……就是，有点让人心疼。”
武王点点头，随口问道：“楚歌呢？”
“楚歌……长郡主选择他签订主仆契约，当真是歪打正着了。”
“哦？”
“此子心性极佳，可堪造就，既能吃的了苦，也能享的了福，一举一动还偶然透露出几分大气，只这一点，比起你精挑细选的那三位女子，就要强上一层，若是雕琢好了，日后必能成为长郡主的股肱之臣。”
武王笑道：“歪打正着嘛……婉儿到是有些运气。”
“嗯，只是长郡主近日对他却很是厌恶，非打即骂，料想是觉得自己因他受罚，心有怨嗔。”
“孩子气，等她去了魔武学院，受了高等教育，开阔了视野，见识了天地，便不会如此心胸狭窄。”
石总管点点头，不再说话。
武王见状说道：“好了，没事的话你就下去休息吧。”
“嗯……还有一事。”
“何事？”
“陈王妃……明日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