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坊的冯员外想要一套凤凰山麓的瓷器;丰豫门的陈夫人想去市西坊买几匹布料;纪家桥的楚老板要送一批书册到定民坊;中和坊的卫夫子想从龙山码头定一艘船出游;甚至官家想要高阳店的玉髓酒……只需他们打个电话,我们皆可提供服务。
关舟对杨镇和张世杰说道,我会让葛云晋将酒楼后面的客栈腾出来,电话局的总部便设在那里,而后向外扩展,在各个坊市设立分部,分部选址优先考虑白莲教堂庵。
你收拢的那些城狐社鼠花胳膊,光凭强压控制是不行的,总得给些甜头,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若是大甜头,水里火里都可以任你驱使,左右他们都是在街上转悠,做这份差事,最适合不过。
关兄投入这么多,又要垫付前期工钱,仅是收取跑腿费,岂不是要亏本吗?张世杰迟疑道。杨镇拿起酒杯,在张世杰的杯子上碰一下,笑道,踏踏实实喝你的酒,接着往下听,他关红衣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关舟说道,知我者杨兄也,我们不但不会亏,还会大赚特赚,张兄最好先买处大宅子,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府上就会门庭若市,豪商大户送的金银足以将你活埋,美人俏婢会塞满每一处房间,让你几辈子都受用不尽……
我张某为官,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要那些钱财美婢做甚……张世杰皱眉道,不过……他们为何要送礼给我?
关舟拍拍桌子笑道,这才算问到重点,张兄可以想想看,各行各业的龙头都不止一家,我们代买代送了张家的纸,同样卖纸为生的王家是不是就日子不好过了?他若想继续和张家平起平坐,就也得找我们合作,对不对?
你坐镇中央,他们想要合作,不找你找谁?我们收了买家的跑腿儿钱,再按销售额从卖家抽成,整体算下来,钱是不少赚的,咱先说好,待买卖成型之后,要挂在殿下名下,内府占五成干股,且待我收回成本,你正式运营之后,我也要占一成股份。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咱都是靠着官家吃饭,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杨镇笑着说道,那些脚店算是没活路了,各大商家迫于形式,也不得不上船,钱自然是不少赚啊,小舟果然高人!
张世杰皱眉道,如此……却不算光明磊落,有欺压之嫌……关舟用筷子敲敲张世杰的饭碗,说道,这是商业竞争,与战场没有分别,张兄军伍出身,不会优柔寡断吧。
这个自然不会……张世杰喃喃道,对于与民争利的事,他还是有些抵触。关舟笑着解释道,狼对于羊群而言,不只是天敌,也是医者,它会吃掉老弱、染病的羊,如此一来,既去弱存强,提升了羊群质量,又防止了疾病传染,节省了草料开支,与我们所为,恰是极为相似。
张世杰毕竟不是蠢人,听了关舟解释,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兴奋道,我明白了!待各商户全都与我们合作了,你所说的物流产业便立稳了跟脚,这期间百姓得了方便,商家多了销量,驻坊司也得了钱财,而且我们还可从中调控,协助朝廷整顿商业……
不是我说你,你那脑子就适合带兵,若要经商,确是差的多了!杨镇摇着酒壶说道,早说让你踏踏实实喝酒,小舟定能安排妥当,你偏要在那忧国忧民,这下好了,酒被我俩喝光了,你干着吧!
只要问题解决了,少喝一顿倒也无妨!张世杰哈哈笑道。关舟招招手,有小婢又捧了一坛酒来,关舟将酒坛直接塞给张世杰,说道,你的事儿了了,可以慢慢喝了,且听听我与杨兄的事,那才是真的头疼啊!
头疼的是你,我只是个陪衬而已,确是不觉怎样,杨镇嘿嘿笑着说道,给你透个底啊,宗尊、陈晃可都是饱读诗书,高丽那两个老家伙更是满腹经纶,你这一关不好啊,嘿嘿嘿……
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来给我添堵,实在不够兄弟,关舟苦笑着说道,你对宫中之事了解甚多,这庭辩文武之试,是先论文还是先比武啊?
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先比武,你准备先将他们打废了,后面的文试也就省了,对吧?杨镇撇着嘴说道,你想多了,庭辩,庭辩,就是辩论而已,比武也是用嘴说,不能动手的。
关舟哀叹一声,仰身靠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杨镇端着酒杯说道,小舟莫急,为兄先为你讲讲这陈晃、宗尊以及王谌的底细,也好心里有数,以便加以应对,说起来,这些人的身世经历确是很有意思……
说着番邦的异事浅杯慢酌,自是别有一番风味,不知不觉已过未时,三人却仍是意犹未尽。杨镇满口酒气的说道,你们不知,那日本国的皇帝称之为天皇,名字一个比一个怪,四条、后嵯峨、后草深……如今来的这个宗尊亲王,乃是当今天皇龟山的同父异母兄,之所以未得皇位,是因为他母亲是木匠的女儿,出身不够……
张世杰噌的站起身,躬身九十度拜了下去,把关舟和杨镇吓了一跳,杨镇拉着张世杰的衣袖,埋怨道,我说日本的皇帝,你鞠得哪门子躬啊,险些碰洒了我的酒!
喝得可还开心?赵姝站在椅子后面,扶着关舟的肩膀问道。杨镇抬眼望去,酒立马醒了一半,也唰得站起身,身子躬得比张世杰还低,拱手拜道,下臣拜见公主殿下!
关舟仰头说道,兄弟们来了,自然是开心的,你怎么到前面来了?赵姝朝杨镇和张世杰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平身,低头对关舟说道,子金在后面闹得厉害,搅的人头疼,待你这里闲了,到后面看看吧。
知道了,关舟拍着赵姝的手说道,你今天换了发式啊,真漂亮!赵姝脸上一红,帮关舟整整皱了的衣领,说道,那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坐下继续说,关舟帮杨镇和张世杰满上酒说道,唉?你们老盯着我干嘛?额……我做了些新鲜玩意儿,公主殿下便带了贾子金来玩儿,那东西本来是要供给张兄的,但有些材料不好找,批量生产估计要等一阵子,如今只有三个样品……你俩为何这种眼神?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东西叫自行车,真的很好玩……
你小子竟忽悠我们,你与殿下都……还担心个屁的庭辩啊!杨镇抹了把汗说道。关舟挠挠鼻子,笑道,我与殿下……没什么啊……杨兄何出此言?
对于关舟的无知,杨镇已经司空见惯,与张世杰二人转身离席,拿起衣架上的大氅说道,你知道殿下那个发式是什么名头吗?那叫坠马髻,是已婚妇人才梳的发式,殿下梳着这个发式出现在你家后宅,还与你如此亲密,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啊?关舟眨巴着眼,不知如何以对。
啊什么啊,将你私藏的千虫酒再拿两坛来,我与张兄带回去慢慢喝,你这里我们是不敢呆了,若等殿下下了逐客令,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杨镇笑着说道。张世杰也在一旁帮衬,指着桌上的酒坛说道,这种分装的小坛可不行啊,要原装的大坛,算是封口费吧!
目送杨府的车马远去,关舟无奈的叹息道,赵昀极力遮掩,他闺女却生怕别人不知道,唉……
待关舟回到后宅,贾子金已然不闹了,或许是压根儿就没闹。
哈哈!果然回来了!贾子金一身劲装,坐在石阶上拍手笑道,还是表姐有办法,随便梳个发式就将那两个烦人的酒鬼吓跑了!若下次再有客来,我也梳个坠马髻出去,看他们怕是不怕!
赵姝和落雁一脸黑线,对于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关舟苦笑道,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你若在我府上来这么一出,贾相公还不生撕了我吗!
不闹也可以,你赶紧说说这自行车的玩法,我已经试过许多次了,就是骑不起来,还摔了几个跟头,手都破皮了!贾子金晃着自己的右手说道。
关舟笑着说道,这世上有两种病治不好,一个是懒,一个是笨,看好了!关舟说着,推起自行车紧走两步,一偏腿便坐了上去,而后脚下发力,在院子里飞驰起来。欧不云的轴承做的很完美,与后世的强度不能比,但用在自行车上绰绰有余了;树胶压制的实心轮胎减震效果也不错,只是没有橡胶耐磨罢了。
这两个轮子的车还真能走起来啊!贾子金叫道。赵姝和落雁、小蝉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关舟骑到赵姝近前,翻身下来,放下车梯,揽住赵姝腰肢将她抱起,侧放到后座上。
不行……不行啊……赵姝惊声叫道。关舟坏笑着蹲下身,将她的斗篷、裙摆捋起掖好,而后抬腿上车,说声坐好,不待赵姝回答,便脚下一蹬骑了出去。
赵姝紧紧抱住关舟的腰,两眼紧闭,紧咬着牙关,连话都不敢说了。关舟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说道,别紧张,这比骑马可安全多了。
赵姝缓缓睁眼,只见关舟正骑车穿过长廊,一根根廊柱向后而去,速度确是不慢,好在地面平坦,车子走得很稳。院中的侍卫、宫娥无不瞪大眼睛,连行礼都忘记了。
赵姝慢慢靠在关舟背上,眯眼看阳光穿梭于亭台轩榭,附耳听微风吹过耳畔,感受着身旁那熟悉的温度,心中越发的暖了……
……
贾子金任性起来无人能敌,执拗起来也是无人能挡,在见识了关舟的车技之后,便与自行车彻底杠上了,屋也不回,饭也不吃,非要学会不可,还不许别人帮忙扶着。
关舟坐在饭桌前,扭头看看灯火下练车的贾子金,小声对赵姝说道,子金今日累的不轻,定然睡得踏实,不如今晚……
赵姝在桌下狠狠踩了关舟一脚,凑过来说道,大礼已成,大事已定,还不知足吗?老老实实回房睡觉,也好积蓄精力,准备十日后的殿上庭辩。
你爹来了一趟,却不曾透露题目,十载寒窗都不一定能金榜题名,我只有十天,还能学出个状元不成?索性睡足了觉,到时候见招拆招吧。关舟一脸无赖相的说道。
不学无术还满嘴道理,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赵姝笑着,将一本文册递给关舟,说道,这是宫中送来的,爹爹和舅舅几经斟酌,将文试题目定在了三策论,此三题世人皆知,一来可免除不公之嫌,二来也好让你有章可循,不至于辩不上来,至于武试,则须你等当庭互辩,确是没有题目的。
三策论?关舟赶忙打开册子来看,未来老丈人把题都透出来了,倒是若再答不上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过秦论,总结秦亡的教训,指导王朝制度的建立;封建论,阐述郡县制的优越性,痛斥鼓吹分封制的谬论;六国论,论证六国灭亡,弊在赂秦的论点,抨击屈从列强的外交政策……你说这三策论世人皆知?关舟抬头问道。
怎么?你没听过?赵姝疑惑的看着关舟。关舟呵呵一笑说道,自然是……听过的,那个,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回房用功了。
你即使都没听过也没关系……赵姝拉住关舟说道,无论你殿上表现如何,最终我都会选你,只不过传出去难听一些而已,其实也算不得事。
怎么个难听法?关舟回头问道。赵姝狡黠一笑,说道,那些番邦之人会说大宋公主异于常人,不喜文武全才皇亲贵胄,专门喜欢文不成武不就,出身荒野的傻子……
哈哈哈哈……关舟大笑道,原来最坏也就是这个结果,害我白担心一场,人嘴两张皮,不过他们那两张皮加起来也不如我的脸皮厚,随他们说就是了,我无所谓,你若是在乎,便暂时窝在府中别出去了,绣绣花、生生娃,也不会寂寞!
无耻!赵姝嗔笑道,摊上你这么一位,让那些士人君子可怎么活啊!关舟呵呵笑道,放心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大殿之上定然不会让你失望,更加不会让官家难做的,几篇文章而已,难不倒我的!
一辆自行车而已!也难不倒我!哈哈哈哈……贾子金走进房中,身上满是灰土,衣服皱皱巴巴,盯着关舟挑衅道,本姑娘终于学会骑自行车了!看谁还敢说我笨!
……
说大话是一回事,真正落到纸上却是另一回事了,一灯如豆,关舟伏在案上读着这三篇旷世奇文,心中颇多感慨,这几位史上巨匠还真不是一般人啊,文章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渲染极其到位,关键是,有一多半看不懂,根本不知道人家在说啥……
看不懂吧?落雁又拿了一盏灯过来,见关舟眉头紧锁,半开玩笑的问道。关舟咬着笔杆,头也不抬地说道,勉强能知道大概意思,在往深处理解,却是有些吃力了,想要依题发挥,便更加不可能了……
落雁放下灯烛,一把夺过关舟的笔说道,还自信有几百年的见识哩,这种小场面都应付不了了?田忌赛马的典故知道吗?先发制人的道理明白吗?就算你都理解不来,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句话你总听过吧!人家可都是个中高手,就算是拉来个状元,估计也讨不了彩,所以你要出其不意,乱中取胜,水浑了才好摸鱼,明白吗?
关舟茫然的摇摇头,不明白,我这走大路还找不到东南西北呢,你让我走小路?那还不得走丢了吗?
大路人人会走,况且人家已经走了千百遍,闭着眼都比你熟;小路你不会走,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啊,如此不就扯平了吗?
关舟眨巴着眼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迟疑着问道,你也说了,人家大路走得溜溜的,凭啥要跟我走小路啊?我总不能强拉着他们跟我走吧?
小人可以诱之以利,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少谋者以把柄挟之,狡智者以武力迫之……所有人都有弱点,都可加以利用,这些番邦使者的弱点尤其明显,日本、安南如今都是仰我鼻息,你只要显显身手,稍稍点拨一下,他们迫于压力,必然屈从;高丽这株墙头草倒是有些难办,不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们奈何不了他,总有人能治他,你说是吧……
关舟眼珠转转,拍案笑道,染儿啊,你得亏是个女子,若是男儿身,怕是要兴风布雨,搅动天下了!也罢,待到得那日,我便先来一出敲山震虎,吓吓他们;再来一出指鹿为马,探探虚实,若他们识趣,咱就敷衍了事;若不识趣,嘿嘿,咱就关门放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