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宋曾联金灭辽，也曾联蒙灭金，如今我们要联合阿里不哥灭了你家王爷，而后平分江北中原之地，杀你呢，是准备用来祭旗，关舟轻描淡写的说道。
屁！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相威撇撇嘴说道，你们若要杀我，一颗子窠，一杯毒酒就解决了，再说直接围了官驿岂不是更方便，用的着如此麻烦吗？赶紧说，到底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高丽、阿里不哥都有可能，也不排除我大宋有图谋不轨者，你安心养伤，尽快将两国的事谈妥，其余的交给我处理。
嗯，没问题，你瞧着办吧，哥哥信得过你，相威满不在乎的说道。关舟帮他满上一杯酒，说道，问你点儿事儿，关于杨髨，你知道多少，他在临安还有同党吗？还有，寿州之前，你们有一队人马潜伏在了临安周边，他们现在何处？准备做什么？
杨髨诡异的很，又是独来独往，他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涉及临安这边的，便更不知道了；至于城外那一队人马，那是我留作后手的，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也不必太在意，你宋国在燕京乃至和林同样埋有细作，邦交之间，皆是如此，并不奇怪，相威坦诚的说道。
说的通，如此我便不问了，关舟起身道，酒不够喝，就派人去我府上拿，万事小心，莫再大意，若以后太平了，我还想去草原找你喝马奶酒呢，平白折在临安可就不值了。
兄弟放心，哥哥一定留着这条命招待你！
……
少爷，我能休息会儿吗？敷文书院的某个房间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苦着脸问道。他骑在一副车架上，两腿费力的蹬着车蹬子，带动身后的发电机嗡嗡作响。
本少爷都没说累，你竟然敢说累？赶紧蹬！把那两块电瓶都充满，若是误了本少爷的大事，家法伺候！霍言启嘴上说着，眼睛却瞥向桌上几个倒扣的透明罐子。
吴正雨从外面走进来，一屁股墩在椅子上，也不管壶里得水是凉是热，拎起来就是一通灌。
我说你非要入这新学干嘛？还硬是将我拉了进来，这几天跑作坊跑的我腿都断了，东西却仍是没着落，吴正雨抱怨道。
霍言启将目光从罐子上移开，坐到吴正雨对面，伸个懒腰说道，你不觉得这玩意儿很有意思吗，那些经过烤制……不对……霍言启拿过桌上的册子，翻看一下，继续说道，应该叫做碳化，那些经过碳化的日本竹丝通电之后居然可以发光，目前我最好的记录是点亮三十六个时辰灯丝不断，先生给的这本册子上说，若是将琉璃罐抽……抽什么来着？
抽真空！吴正雨不耐烦地补充道。对！抽真空！霍言启说道，若是将琉璃罐抽真空，可以点亮五百个时辰，唉？你那真空机做的如何了？还有琉璃作坊那边，先生给的配方能用吗？
先生？你还真把他当先生了？吴正雨挑眉说道。咱和他可一向不对付，如今他一步登天，咱落于人后，也不必如此奉承吧？霍言启无所谓的晃晃脑袋说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吴兄，你我相交多年，同吃同住，一起寻欢作乐的时候也不少，我霍言启是真心将你当朋友的。
吴正雨皱眉看着霍言启，不知他要说什么。霍言启注视着吴正雨，一本正经的说道，作为朋友，说话也就不便拐弯抹角，我觉得关舟此人智慧过人，胸怀豁达，确是可交之辈，相比之下，你我此前的作为，确是有些过分了。
见吴正雨要说话，霍言启抬手拦下，继续说道，如今大宋内安外定，咱不说奋发图强，为国效力的话，单论你我的身份，是不是也该做些正事了？整日浪荡街头，寻花问柳，时间长了，其实也没甚意思，你说是不是？
吴正雨起身，烦躁的挥挥袖子说道，本想到你这里歇息一会儿，顺便将这些天的进展交代一下，哪知一句调笑的话，招来你一大串说教，你知不知道，你最近说话的语气很像我爹啊！你慢慢鼓捣你的灯吧，我走了！
唉！那真空机和琉璃……玻璃的烧制如何了，你倒先给句话啊！霍言启急道。吴正雨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说道，还不行，我这就回去盯着，放心，定然不会误了你的进度，我这命，苦啊……
……
世上最难者，莫过于为人师，关舟深以为然。展纸磨墨，盘膝榻上，怀中的汤婆子温度正好，关舟伏案执笔，边想边写。发电机的详细构造，电力的初步应用，自行车的生产流程，乃至石脂石炭的开发利用，只要能想到的，哪怕只有一两句话，也要一一记录下来，泱泱华夏，从来不缺能人志士，一种理论，或者只言片语，或许都能捅破窗户纸，从而打开那扇跨时代的大门。
落雁轻轻走了进来，帮关舟满上清茶，又将一粒香丸放入铜炉中，细烟袅袅，只片刻便满室生香。关舟将笔放下，揉揉手腕松松腿，对落雁笑道，红袖添香啊，染儿有心了。
这是上次进宫报信时，殿下让带回来的，上好的龙涎香，最是提神醒脑。授业立说不在一时，你不必如此着急的，慢慢来就是了，落雁拧着面巾说道。
关舟喝了口茶说道，最近心里不静啊，写写东西倒是可以舒缓一下。落雁将面巾递过来说道，经历了两次肃清，又有殿下守着阎娘娘，宫里该是安全的，只要大内不出事，至于外面的，让皇城司慢慢查就是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大宋如今正在经历转折，万事都要求稳，总有跳梁宵小，实在是让人安心不下啊，关舟擦着脸说道，对了，上次见到张世杰却没来得及问，不知电话架设的事如何了，也不知脚店配送的事开始了没有。
电话通了一部分，驻坊司脚店配送也开始了，再说说，还有你不操心的事吗？落雁将一张银票放到桌上，说道，杨镇派人送来的，来人转达说，杨镇觉得沾了你的便宜，不好意思见你，说过几日摆了酒宴，再当面向你赔罪。
关舟挠头道，他沾了我什么便宜？为何要给我送钱？为何还要摆酒赔罪？
你真是傻的可以！你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知道他杨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吗？落雁点着关舟的脑门问道。关舟茫然的摇头道，他家不是世代军伍吗？还能做什么营生？
带兵领军能当饭吃吗？人家一大家子人呢？更别说临安杨府只是杨镇的官邸，大部分杨家人是在严州祖地的，上上下下千十口子，靠俸禄过活，不早就饿死了吗？
你是说他家其实是有生意的？
当然有，大宋的官员哪有不做生意的，他杨家不仅做生意，做的还是我大宋独一份儿的生意。
什么生意？
军备。确切的说是冶铁，供给朝廷工部，用以刀剑铠甲锻造。这种管制行业，皇家是不可能交给外人的，早在先帝一朝，杨太后还是杨贵妃的时候，这些买卖就是他们杨家的，历经三代，一直如此。
关舟晃晃手上的银票，问道，那这钱是什么意思？
杨镇在仿造你的自行车，而后供给驻坊司脚店和其他有需求的衙门，甚至会通过关系卖给军方，我大宋历来缺少马匹，所以以步卒居多，有了自行车，可以大大增加军队的战力，冲锋陷阵不可能，机动转移确是不二神器，他一定不少赚钱的。
关舟一拍脑门道，敢情都是人精啊！怪不得那日张枢说，杨镇也要送我一成干股呢！满大宋就我一个傻子吧？落雁掩口笑道，物以稀为贵，就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少了，所以才招人喜欢。
哈哈，还是染儿会说话！关舟将桌案上的笺纸翻看一遍，整理出一摞递给落雁，说道，毕竟铁器受朝廷管制，经营铁制品还是很有风险的，他杨镇脑袋够大，定然是扛得住的，那我便傻到底，再帮他推推车吧，这是自行车构件的分解图纸，便携式和加重式的都有，还有流水线生产的详细流程，你派人送过去，省的他走弯路了。
还有这个，关舟又拿起一摞笺纸说道，这是我所知道的一些冶铁技术，不太详细，还需慢慢摸索，本来是要先呈给官家的，索性一并给了他吧，告诉他，这个也要一成干股，不能坏了我一成先生的名声。
落雁收好笺纸笑道，一成又一成，以后咱家的钱怕是要堆不下了。关舟再次拿起笔，说道，男人嘛，总是要做些事的，难不成真靠着你和姝儿吃软饭吗？
你若算吃软饭的，满天下就没有硬气的男人了，落雁在关舟脸上轻啄一下说道，不过男人太优秀了，在外沾花惹草的事就会多一些，投怀送抱的人也会多一些，比如你去了趟阳罗堡……
相威当着你面说这些，实在是居心叵测，关舟无奈的笑道，实话实说，那晚喝多了，到了帐中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没脱，早上醒来才发现被窝有俩暖床的女人。
什么都没做？落雁眯眼问道。
什么都没做！关舟答的正气凛然。
果真？落雁将脸贴过来逼问道。
关舟牵着她的手转了个圈，将她揽入怀中，点着她的鼻子说道，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哪有那个心思，不过现在呢，倒是有些心痒痒了，你是知道的，我与姝儿已成夫妻大礼，这猫一旦吃过腥了，便总是惦记……关舟说着，一只手慢慢顺着落雁的后背向下滑去。
落雁不躲不避不制止，搂住关舟脖子，扬颌说道，你有那心思也不行，我是不能在殿下之前生孕的，否则长子不是嫡子，有碍家宅安稳。
还说我喜欢操心，你还不是连下一辈的事都想了吗？关舟呵呵笑道，正要再调笑一番，便听得关三在门外禀报，说是日本国宗尊亲王前来拜访。
这几日咱家收到过宗尊的帖子吗？关舟松开落雁问道。落雁起身理理衣衫说道，没有，张枢放话的本事还是有的，近日府上没有收到任何帖子，拜帖请帖都没有。
亲王殿下到访，关某不及远迎，还请赎罪，关舟来到前院，对宗尊拱手道。宗尊还礼，不待落座，却又深鞠一躬道，关大人，家婢不懂礼数，妄自窥探贵府，还请大人念在她无有恶意，饶她一回，海涵大恩，宗尊定不相忘。
关舟一愣，心说这都哪而跟哪儿啊，说得这么热闹，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茫然看向落雁，落雁微微摇头，表示这事儿她也不清楚。关舟面色不该，冷哼道，殿下可知，私入官员府邸乃是大罪，就凭您寥寥几句，怕是搪塞不过去吧。
宗尊道，大人明鉴，上元晚宴，家婢芦屋千雪观得大人风采，言说有天人之资，锦凤之仪，遂生仰慕之心；那夜清河坊中，恰与大人偶遇，小女子心起，运用御魂之术，遣式神尾随大人，不想遭遇神罚不省人事，在下不得已，只得冒昧登门，厚颜恳请大人原谅。
关舟眨巴眨巴眼，这次他大概听明白了，关舟吩咐落雁去唤周权、林招弟，而后大咧咧座上主位，对宗尊说道，此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过去的，殿下还是先坐下，咱慢慢说。
宗尊拱手谢过，怏怏的座上椅子。关舟又道，你那家婢现在何处？宗尊道，现在廊厅等候，有侍从相陪。关舟笑道，让一位仰慕我的女子侯在廊厅，况且还是个病人，实在是有失君子风度，来人，将那一干人请了进来！关舟将君子二字咬的很重，宗尊听了，满面愧色。
不多时，有高帽日本侍从抬了一顶日式小轿进来，放于堂上，关舟走下座来，抬手撩开轿帘，见一名和服女子斜靠轿中，十五六岁模样，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看不出任何异样。
关舟暗道，无论是生病还是中毒，总该有些表象，以她目前的状态来看，确如睡着了一般，这神罚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正思虑间，落雁领了周权和林唤弟进来，后面却还跟着熊哲。
周权、林唤弟看向宗尊的眼神及其不善，估计已经有了提刀杀人的心思。日防夜防，仍是没有防住，关键还没有一丝察觉，若非人家上门认错，还当平安无事呢！这脸打得，火辣辣的疼！
熊哲来到关舟近前，轻声耳语几句，说得关舟满面惊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关舟沉思片刻，对宗尊说道，殿下稍坐，我先验看一下你这婢子的情况。言罢也不待宗尊回应，一摆手，便有府中侍卫上前，要将那顶小轿抬去后院，日本侍从想要阻止，周权斜插而上，手按绷簧，腰间长刀镗的弹出尺许，其后众侍卫也将连弩端了起来。
宗尊赶忙离座制止，那些高帽侍从却仍是跃跃欲试，关舟眯眼笑道，殿下的随从似乎不太懂规矩啊，就算不敬地主，也该服从主子吧，怎如那牛犊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呢？周权，将这些不知礼数的赶出大门，让他们到外面候着去，若有不从者，杀！。
关舟脸上笑盈盈的，言语却如腊月寒霜，宗尊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那些高帽侍从显然是听得懂汉话的，虽似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侍卫押送下朝外走去。关舟对宗尊说道，这些侍从怕不是你的人吧？你爹派来的还是北条政村派来的？
宗尊苦笑道，大人洞悉天下，确是将日本看了个明白，这些侍从是北条家的人，那芦屋千雪也是北条政村的家臣……关舟朝后面看了看，小轿已经转过耳房去了后院，落雁站在回廊拐角处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这是她和关舟新学的。
殿下谬赞了，本官身为礼部侍郎，这是必修的功课，后深草去年被你爹给撤了，新上位的龟山年仅十一岁，想来是当不了家的，一切该还是你爹后嵯峨上皇说了算，关舟没有急着去后面，而是坐下来与宗尊拉起了家常，至于现任执权北条长时，似乎身体一直不好，代他打理朝政的是他叔叔北条政村，话说回来，你这个幕府将军忒也窝囊，要权没权，要人没人，钱有吗？要不要和我做笔生意，赚点钱花？
大人说笑了，天皇为上，我只是代替皇家打理幕府，权利之说，谈不上的，宗尊摇头道，至于北条家，乃是我日本擎柱，上卫天皇，下安黎民，实乃不可多得之忠臣良将，卑下敬仰的紧……
那些来监视你的人已经被我赶出了府邸，还有一个昏迷的躺在后院，此处堂上并无外人，你连句实话都不敢说吗？是习惯了，还是吓怕了？关舟轻蔑的笑道，算了，其实你我也没有多少闲话可讲，殿下稍坐，我去后面看看。
大人且慢！见关舟起身要走，宗尊急忙起身说道，大人，那个……不知您方才所说的……赚钱的生意……指的是什么？关舟回头道，方才是本官说笑了，你堂堂亲王，又任着幕府将军，难道还缺那几斤几两吗？踏踏实实做个太平王爷，这买卖倒是不听也罢。
关舟言罢，迈步朝后面走去，宗尊立于堂上，几度天人交战，额头的汗水越渗越多，在关舟的身影即将消失之际，宗尊一抹额头上的汗珠，朝关舟喊道，大人所说的生意，在下很有兴趣，可否留步详谈？
关舟转身走回来，脸上笑得像花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