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烔后仰身子,警惕地盯住皮质厚书,防止它再有什么异动。
等了片刻,书依旧静止在桌上,背面朝上,纹丝不动。要不是它刚才确实从楚烔手上挣脱,他还真以为这是一本再正常不过的书了。
他试着把书重新拿起来,翻了几下,却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真是怪事,我要不再试着撕一下?
楚烔刚起了念头,这本书又开始抖动,前后封皮瞬间力道十足,他没能抓住,书便又从手中挣脱,落在桌上,两个硬书皮当成小脚,一颠一颠往桌子另一边跑过去。
怪书!
楚烔的桌子对面有一个窗户,窗外是一条通往寨子中心的大路,平时也会有很多人经过,刚开完族会,寨子里的人都忙前忙后,这个时候经过大路的人更多。
这本怪书跳到了窗户旁边,厚实的书皮一边搭在窗台上,另一边竖直立起,撑在桌子上。
眼见它马上就要翻了出去,楚烔眼疾手快,一脚踩在平日里坐着的椅子上,爬上桌子。
窗台上的书皮已经把整本书撬了起来,书口微合,书脊抬了起来,立在窗口,往另一边倒去。
楚烔这时候后腿蹬起,整个人扑在了桌子上,上半个身子到了窗户边上,把肩膀都搭在窗台上,才伸出了手,抓住了坠落的怪书。
“呼……”
才这么一下,心脏就砰砰直跳,他的身体本来就弱,又大病初愈,突然发力爬上桌子,精神紧绷,这会儿呼吸都有点急促。
“还好抓住了。”
怪书被抓在手里,不再挣扎,楚烔抬起头,才发现路边两个族人好奇地看着他。
“少爷,您这是……”
“呃…这会儿族中热闹,我想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这桌子挡着看不太多,我索性就爬上来,嘿嘿,你们忙,你们忙。”
楚烔倚着窗台,把怪书压在手肘下面,憨憨地笑着说。
两个族人半信半疑,叮嘱少爷小心一点,转身离去。
楚烔又在窗台趴了一会,见那两个族人没有再回来,他连忙把怪书紧紧抱住,缩回身子,单手把窗子关住。
怪书又在他的怀中不安分起来,左右晃动,两片封皮试图张开。
不过楚烔已经有了准备,它力道再大,也没法从楚烔手中逃开。
楚烔想了想,一只胳膊仅仅夹住书,另一只手从一边抽出个小刀子,刀刃上寒光乍现,放在桌上。又点了一根蜡烛,也放在桌上,拿了一张废纸点燃,让余灰堆在刀子旁边。
做完这些,他才放松了手臂,把怪书放在刀子和蜡烛旁边。
“你要是敢再跑,我就用刀子划烂你的书皮,再一把火点燃里面内页!”
他拿起刀子,在书皮上方比划比划,恶狠狠的说。
怪书像是被吓到了,颤栗着慢慢往后挪动,后缘碰到灰烬上,陡然惊悚,完全不敢动了。
楚烔心中一笑,看来自己的威慑有了成效。
这本书连撕它一页纸都要躲避,更不用说划烂书皮,点着内页了。而且它面对楚烔毫无还手之力,这个时候,还是安分一点的好。
楚烔对着怪书到:“你听得懂我的话?”
怪书还是一动不动,又像一个正常书一样。
“别装了!反正我又看不懂,一把火烧了我也不可惜。”
楚烔拿起蜡烛,在书的上方摇了摇,一滴烛蜡像是不小心滴了下来,落在怪书封皮上。
怪书被这滴蜡吓到了,翻起来,又以书皮当脚,蹬蹬几步往桌子下面逃。
不过楚烔早就准备好,操起刀子猛扎在怪书逃离的方向,刀刃朝着怪书,阻挡住它的去路。
“还不老实,你要是再敢跑,我就先用刀子划烂你,再把你泡进我的尿罐子。”
怪书紧急在刀前止住了步子,听了楚烔的话,像是失了力气一样,一边书皮一软,瘫倒在刀前。
楚烔收起刀子,把书放在面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能听懂我的话?”楚烔又问了一句。
怪书书皮抬起快书扇了扇,像是在拼命点头。
“很好,那么我问你,你除了会动以外,还有什么用呢?”楚烔晃着刀子,咧嘴邪邪笑道:“要是再没有什么用,我又不可能一直盯着你,半夜你逃了,我刚才半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烛光下,他红口白牙,眼神犀利,表情狰狞可怖,也不知道怪书能不能“看”得见。
怪书扇书页的速度更快了,书皮打在内页上“啪啪”作响,像是在表达着什么。它扇了半天,发现楚烔的刀子还是在它的上方,也不再扇书皮,直接把书翻到扉页,漏出扉页上两行字。
“给我看我也看不懂,这是哪一族的文字?”楚烔感觉威胁的够了,收了刀子,问到。
怪书蹭着后书皮挪到楚烔正对面,那两行字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竖线,一闪一闪地往前挪移,每移动一下就会消失一个字。
还能这样?
饶是楚烔看过很多书,从文字中见识过这世上很多奇妙的事情,也没从哪看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他重新拿起刀子,道:“我是看不懂,我也不允许你看到不给我看,要是连内容都没有了,那就一丝价值都没了!”
怪书听见,竖线闪动越快,刷一下就把两行字都抹掉,然后一个个楚烔认识的字跳了出来。
他尝试着读了出来。
“篡改命运的钥匙,裁决因果的判书,执掌它们,闯上天来!”
其中“判书”两个字还被刻意加粗。
“你叫命轮判书,这个‘裁决因果的判书’指的是你?”楚烔好奇地问。
怪书翻开的书皮又拼命扇动。
“它们……还有一个钥匙?这个钥匙指的是什么?”
那条竖线移到下一行开头,一行很小的文字冒了出来。
“钥匙在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
楚烔皱眉,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几个兜。
竖线继续闪动,又一串文字冒了出来:“它已经属于了你,只是暂时还不便出来。”
“为什么?”
楚烔盯着那个闪动的竖线问。
“因为……我……我还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楚烔嗤笑一声,刀子还在手里,他从桌上拿了几张废纸,用刀子狠狠划了几刀。
因为刀刃不算特别锋利,过锐的刀楚垂棠是不会给他的,怕他不小心伤到自己,所以刀子划过,刀口参差不齐,一些地方都不是被割开,而是被刀上力量带着皱起、撕开,现场一片狼藉。
他倒不会真的对这个怪书做什么,已经摸清楚了怪书的软肋,只需要吓吓它,应该能达到效果。
果然,怪书被吓到了,书页哗啦啦翻飞,后皮已经把书撑起,又想从桌上逃走。只是它又畏惧楚烔的刀子和桌上蜡烛,想走却不敢走。
楚烔把废纸推到书的一边,刀子扎到纸堆上,双手抱胸,一脸得意,等待它安静下来。
怪书闹腾了一会,安静下来,翘起书皮重新当脚,把自己的身子又撑起来。
楚烔正惊,以为它还敢逃跑,伸手就要抓他。却不想怪书整体一个弯折,猛然一跳,照楚烔的脸面就砸了过来。
楚烔没有反应过来,被书一砸,仰面倒在椅子上,昏厥过去。
昏厥前一刻,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卑鄙!偷袭!”
……
八年前,古道口,也是一个秋天。
天空阴蒙蒙一片,广漠的秋风充满凉意,胡杨树的叶子在风中一片片抖落,在空中打着转儿。
小江弘把小楚烔从碑林里拉了出来,一边怪他乱跑,一边用手帕帮他擦着鼻涕。
“等……等一下!”小楚烔说。
“又怎么了?快走吧,你的药都要凉了。”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小江弘说。
“你听嘛!”
两个小少年竖起耳朵,试图从周围风声里辨别出一点其他的声音。
“铛,铛铛……”
一声又一声铃铛声时隐时现,这次小江弘也听到了。
“这里还有其他人?”小江弘往碑林里瞧了瞧。
“不可能,要是有其他人,早把我抓回去了。今天我爷爷带了一大堆人进山,要护送着物资从山里出来,寨子里剩下的人都在清理仓库,哪有闲人跑到这里来。”小楚烔说。
“不要管了吧,我们回去,找个大人来这里看一下。”小弘说。
小楚烔根本没听楚江弘的话,翻开遮着耳朵的帽檐,循着声音往古道口走去。
“声音好像是从那一边传过来的。”
“你不能过去!族里的人除非确定要闯无尽广漠,不然不允许靠近广漠口!”小江弘喊道,他跑过去试图拉住楚烔。
“我可是楚族的小少爷,你们不能靠近,我可以!”小楚烔说着,迈着小腿就跑到了古道尽头,伸手就能触到飞扬的沙尘。
小江弘在后面迟疑了一下,咬牙也跑了过来。
“铛,铛,铛铛……”
声音明显清晰了起来。
“喂!有人吗?”小楚烔尝试着喊了一句。
铃声还是有规律的响着,一声一声,似乎在古道口的另一边徘徊着。
“你快走,不能再呆下去!”小江弘拉住楚烔的胳膊,就想往后拽。
“放开我,里面……里面绝对有东西!说不定有人走出来了,我要问问,他有没有见过我娘!”小楚烔兴奋地喊道。
“你会闯祸的!”小江弘不管楚烔有多抗拒,他的力气比楚烔大,拽着楚烔慢慢远离古道口。
铃铛声更加清晰,广漠之中的风沙开始变得细腻,古道口的风很快减小,变化太明显,小江弘也不自觉地停下来看向古道口。
“快出来呀……”小楚烔自语道,挣脱掉楚江弘的手,但也没有再走近古道口。
“不会真有人走出来吧,我爷爷说,这里从没有人走回来过。”小江弘向前一步站在楚烔前面,防止他突然又往前跑。
“没人哪来的铃铛声,等等吧,等那个人出来,我们领着他到寨子里去。”小楚烔睁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古道口。
悠长的铃声响啊响,敲击在两个少年的心头,古道口前再不闻风声,沙尘归附大地,广漠之中的风景慢慢清晰。
“楚烔,我怎么觉得这么困?”小江弘眯着眼,摇了摇脑袋说。
“都还没到晚上……”小楚烔也低头揉了揉眼睛,“好像……我也有点……”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小江弘连忙拉了一把楚烔,结果自己眼睛一闭,顺带着被拉倒,睡在了楚烔身边。
风沙落地,无尽广漠的面貌逐渐完全呈现了出来。
西垂的落日显出火红的色彩,夕阳下,一只骆驼走了过来。
“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