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少年睁大眼睛，伸出双手，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摸索着爬在地上。
好重，身体似乎有千百斤，只是挪动了一步，就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铛，铛，铛……”
铃声，哪里来的铃声？在风的轻吟里，越来越近。
还有谁的低语，从哪里来的？像是从天上，又像是，四面八方。
“……赐予你……命运……神选中之人……”
“铛，铛，铛……”
铃声渐渐小了，身上的压力也慢慢消失，黑暗里，逐渐有了一小束光芒闪耀，躲躲闪闪，像是要亲近，可又有点畏惧，就像是一只初生的精灵。
“喂，这是哪里？”
少年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一束光，它却像流星一样拖着一小截光尾，让少年只能感受了一下光尾的温热，就躲到少年的背后，藏到了一个角落里。
少年翻起身往后看去，在那一束光躲藏的角落旁边，光芒照出来一个缝隙，他赶紧跑过去，触手可以摸到冰凉的石壁，石壁上正好摸到有一个门的轮廓。
他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寂静的空间中连一点石门挪动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口中憋出的呼吸声，在黑暗寂静里显得格外分明。
光芒悄悄动了动，它从角落移开，顺着石门向上攀升，把石门的最中间照亮。
少年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目光所及，微光映下，石门上嵌着一本古朴的书籍。
他踮起脚尖，小手刚好碰到了嵌入石门地书本。
粗糙但很均匀的皮质封面，在轻微的触碰下，它的底下被推了进去，上面微微翘了出来，微微露出一点缝隙。
光芒很有灵性，它似乎察觉到少年的身高，贴着石门飞到书籍一侧的缝隙，钻了进去，微微顶了顶，这本皮质封面的书本就掉落了下来。
眼看着书要砸落下来，少年连忙躲开。
“啪~”
厚厚的落地声响在石室里。
少年捡起书，封面上金色线条歪斜扭曲，肆意缠绕，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辨别出了它的名字。。
“命轮判书”。
好奇怪的名字，少年也没想到他会认识这几个字，好在他已经接受了足够多的启蒙教育。
那一束光芒也从石门上深凹下去的暗格中飞了下来，躲躲闪闪，在少年的头顶偏后，照亮着少年手中的书。
他翻开书，暗黄的纸页足够厚实，甚至不易弯折，书的第一页只有一串字，但他并不认识。
突然，像是被风吹动着，书籍快速地翻动起来，从少年的双手飞起，漂浮在那束光芒之下，每一页书翻过，它本身也会放出一道强烈的光芒，以那道光芒为中心，投影在书籍上空。
书页越翻越快，很快就把最后一页翻到前面。
投影到上空的光芒照耀下，黑暗中的石室也能看清全貌。少年被光芒刺得用手遮住了眼睛。
“一个孩子，命运眷顾的家伙，哼？这就是他们选中的人。”
一个成年男性略显不耐的声音传来，光芒减弱，少年抬起头，看见一个从天而降的白玉阶梯，最上面从光芒深处发出，每一阶台阶自动向下滚动。
一个穿着奇怪白衣的男人站在一节台阶上，右手戴着一只雪白手套，握着一根细长乌黑的实木手杖，左手却什么都没带，扶着一侧与阶梯同步滚动的黑色皮带上。
“神奇的出场方式，可惜没人认识。”
男人降落到石室之中，回望了身后的阶梯一眼，摇摇头，在到达地面的时候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少年面前。他身后阶梯的滚动开始变缓，最下一层的阶梯没入地底，不知道去了哪里。
男人扶了一下头上圆筒状窄檐帽子，对少年说：“自我介绍一下，方钦泽，来自地球。”
少年一脸呆萌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鼻孔里不自觉流出来一条鼻涕。
“喂！小孩，别愣着了，这不该是你面对一个神秘的非凡的存在时该有的态度！重点，他还是那么得帅。”
方钦泽右手抚摸着自己下巴的胡渣，左手打了个响指，少年流出来的鼻涕瞬间消失，甚至鼻孔都通透了起来。
“好了，我允许你向我提问，但你太小，我不太期待你能提出些有价值的问题。”
少年用鼻孔猛吸了一口气，欣喜地感受到鼻子畅通地快感，也没有突然见到一个陌生人的茫然。他尝试着问道：“我……我也要自我介绍一下嘛。”
“还不算蠢。”方钦泽露出来一个和煦地微笑。
“我叫楚烔，来自楚族。我能问一下，您是不是从无尽广漠里走出来的？”
“正确的说，我是通过无尽广漠过来的。”
方钦泽顺手把手杖立在地上，好像有神奇的力量作用，细长的手杖就像是在地面扎了根，笔直矗立。
他从空中把书摘了下来，又伸手到身后阶梯之上的光芒中，捏出来之前在石室中飞动的一束光。
之前因为周围黑暗，只有一束光芒，小楚烔没有看清它本身的样子，现在有着阶梯发出的强光，他才认了清楚。
那是一支金黄色的细长圆柱体，两头呈锥形，一头有一个细长的金属夹子，中间还有一个窄圈反射光芒。
“那您见过我得母亲吗？她叫楚玥，两年前进到广漠里的！”
小楚烔激动地问。
“唔~你的妈妈？真遗憾，我不曾接触过。据我所知，你们人族尚未掌握从广漠之中走出来的方法，我甚至也差点迷失在广漠与大陆之间。”
“您……您不是人族？”小楚烔诧异地问。
“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但我时间不多，不然我很乐意研究一下，从本质上讲，我应该称呼我自己的种族为‘人类’。”
方钦泽把头顶白色帽子摘下来，俯着身子，指着自己脸和头发，继续说道：“让我开心的是，你们人族全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瞳，像我一样，我甚至怀疑你们人族都是我的后裔，呃……有点跑偏了，你可以认为我和你们人族是同类。”
“您真的没有我母亲的消息吗，她就是从古道口走进去的……”小楚烔低下头，没有太过在意方钦泽后面说的话，他的心情变得低落，甚至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眼眶。
“孩子，不必想这些事情，你们人族在广漠之中发展还不错，至少比你们外面要提升好一大截，哎！停下！你咋还哭上了！”
小楚烔这时候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低着头，眼泪顺着鼻梁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方钦泽左手又打了一个响指，楚烔就感觉眼睛变得干燥，鼻梁和地上刚滴下的泪水都消失。
“看来年纪小真不适合，是不是我太浮夸了？是不是要有个神灵的样子？像刚才跑路的那个家伙……”方钦泽把帽子带回头顶，扶着下巴自言自语了几句，又说：“不过既然他们选中了你，我也就懒得再换人了。”
他把手里的两件东西递给小楚烔，一字一句的说道：
“来吧，命运眷顾了你，真正的，真正的，命运。”
“给我的？”小楚烔没有泪水能哭出来，鼻子和眼睛的酸涩感也消失，伤心的感觉也就逐渐隐藏。
“虽然我是不太舍得，这可能是我对地球的唯一纪念，不过也没关系。”方钦泽掩面不忍心地说：“拿去吧，我用不着。”
小楚烔接过来那本书，端详着树皮上面放着的那个圆柱体。
“它是一支钢笔，只要有墨水，它就能书写命运。”
“书写……命运？”
小楚烔还不太懂命运的意思。
“命运是什么？”
方钦泽斜了斜嘴，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举起，身后的阶梯突然启动，迎着小楚烔的面平移过来。
小楚烔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就抬起来一个阶梯，方钦泽比他高两阶，居高临下地说道：
“命运是什么？命运就像向上不停工作的扶梯，命轮之力就是它的动力。你可以向上攀登，也可以转身向下，你的合速度总是向上的。当然，它也有终点。”
扶梯到了尽头，方钦泽抬腿登了上去，小楚烔连忙爬上了一个台阶，人就已经和方钦泽到了同一平面。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有些人爬的快，他的扶梯高度就更长，有的人慢了点，他的扶梯就短成了个小可怜。”
小楚烔跟着方钦泽走着直线，方钦泽每一步下去，就有一条扶梯出现在一侧，上面出现了一个个人的身影，有的人在向上攀登，他的扶梯就感觉在无限延长，有的人停下来甚至往下走，他们的扶梯长度不变甚至慢慢变短。
走着走着，方钦泽突然停下，他用左手打了一个响指。
周围开始出现一个个新的扶梯，它们变得混乱地排布，交错相对。
有的扶梯因为太长压在其他扶梯上面，更多的扶梯或短或者增速缓慢。
扶梯与扶梯之间频繁发出摩擦、碰撞，增速满或者新生的扶梯时不时被高耸地扶梯堵住上升。
“命运不会有相同的起点，也不会有相同的方向，人与人之间便出现了等级高低和身份不同，有了交集，出现摩擦，有冲突，有阻碍。”
方钦泽此时就像在俯视命运，操控世间，用一种无上至高的地位观看一个个站在扶梯上的生灵。
接着，他用一种轻柔，悲悯却又让人心安的语气说道：
“幸运的是，扶梯也许是直的，命运却会拐弯。”
周围的扶梯开始变化，不再是一层层阶梯，而是变成一个个斜坡，不再只倾斜一个角度，所有的阶梯都变成柔软向上的道路，载着上面的生灵。
空间变得越来越大，不同起点，不同高度，不同方向的道路充满了小楚烔的眼睛。
相交的，并排的，分分合合的，撞在一起的，分道扬镳的，完全压制毫无进步的，无限升高的……
一条条命运道路杂乱交错，旧的道路消失，新的道路出现，消失的部分很快被填满，新生的道路不乏一路坦途。
但无论如何，所有的道路都是向上的，没有哪一条道路能保持最高的记录，底层又短又矮的道路越来越少，以前的高层又变成现在的底层，更高的层次开始被填充……
方钦泽走到小楚烔旁边，脚下也出现了一条道路，随着道路的延伸，巧妙地避开了一个个蜿蜒曲折的命运道路，一路向上，超越了所有的命运道路，在最高处俯视下面密密麻麻的线条。
“一个人有自己的命运，一个种族也会有自己的命运，一片天地，一片世界，一片宇宙都会有自己的命运。”
所有的道路搅成一团，看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但从整体看去，集体命运的方向大致一致，都在向上，再向上。
“只要个体的命运之轮转动不息，整体的命运巨轮也不会停止，所有的命运都会向上，向上再向上，直到有一天，种族灭绝，天崩地裂，世界毁灭，命运之力才会停止。”
从高俯瞰，一个个新的命运集团出现，集团与集团之间出现千丝万缕，但集团整体的轮廓还是可以辨别，更多的集团重新凝聚，一个个更为壮大的集团诞生，再互相交织联系，在小楚烔面前编织出一片壮观的命运海洋。
无数的命运道路在里面曲折前行，他根本无法关注到某一条具体的命运路线，单独一条命运线条显得那么渺小可悲，在巨大的命运集团中间犹如尘埃，却不知这个集团之外还有更多的集团汇聚。
所幸，总有一些命运个体冲出了群体，在高高的命运集团上成为易于观察的少数几道，它们到了这个层次，互相之间时有交错，周围也会有一些新的道路快速上升。
“你看到的，便是命运！”
方钦泽如同一个裁决者，他的声音充满肯定不容置喙，炸开在小楚烔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