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洪有道带着谢老九等众江湖兄弟,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是见那眼前黑漆漆一片,这才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倚着大树休息,大口喘着粗气。
郭二狗替谢老九受伤手臂包扎起来,说道:“万幸子弹只是擦破了皮肉,不然伤筋动骨,麻烦得很。”
谢老九受伤,洪有道安排郭二狗带着剩下的江湖兄弟各自散去避祸,等风头过去再说,受伤死难兄弟的家属要好生照顾,所有一切费用都算他洪某人的。
郭二狗邀请谢老九去他家养伤避祸,谢老九不愿,便听了洪有道安排,与谢洪二人分道扬镳,各自散去。
洪有道说道:“老九,你现在身手也忒差了些吧。”
谢老九拿起水囊,喝了口水,说道:“的确是我大意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洪有道问道。
“回城肯定是不行了,只能等风声低点再做计较了。”谢老九起身看了看四周,依稀看见在东南方向有些隐隐约约的灯光,便指向那个方向,说道:“那儿有光,去那里看看。”
洪有道和谢老九顺着前方那些许灯光走去,路上,洪有道叹息道:“今天真是功亏一篑,这么好的机会竟未得手。”
洪有道搀扶谢老九,着向那灯光走去,可是走了好一阵子,仍不见得村子人家,距离依旧是遥远。
洪有道嘀咕了一句,莫不是碰上了什么些不干净的东西吧?
谢老九沉默着,只是神情凝重的看着前方那缕缕灯光,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洪有道将自己右手食指咬破,沾血在地上写了个“开”字。
“开!”洪有道大喝一声,那浑厚重实的声音在这广阔的天际立时阵阵回音飘荡。
周围慢慢的出现了大量白雾,朦朦胧胧,将谢老九和洪有道困在了其中。
洪有道惊奇,一向破除鬼打墙的此法,向来是百试百灵,为什么单就今天没有用了?
谢老九说道:“不用管他,径直向前走就是了。”
谢老九往前走去,洪有道随后跟上。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刚刚还是大量浓密看不见物体的白雾,现在竟是随着俩人向前行走的路程而慢慢变的淡薄,最终消失不见了。
谢老九和洪有道走出了白雾,眼前忽然出现了座村庄,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
那村庄规模不小,一眼看去,约莫有百十来户人家,只是令人不解奇怪的是,大晚上的整个村子家家都亮着烛光,一片白帆,满地纸钱,并且伴有着那阵阵时时响起来的吹鼓唢呐丧葬声,尽是箫淡落寞。
洪有道奇疑,说道:“这个村子怎么了?怎么家家户户都有死人?”
“走,进去看看。”谢老九说道。
谢老九和洪有道俩人往村子走去,村子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只觉得那村子里无形当中给人透露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谢老九心中疑惑,看着那街道格局布置,甚是有些奇怪,不是寻常那样两边住房长形,中间是为马路单直形。反倒是像个巨大的椭圆形,只不过说那是椭圆形也不准确,沿着村子道路行走,在约莫走了一个椭圆形的大圈之后,便就是反向椭圆布局,有点像那山路十八弯的意思在里面。
谢老九虽是心中诸多疑问,也只能暂且按下不表。他走到了一处房子跟前,透着门缝,趴在一户农家的门口往里瞧去,屋子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在披麻戴孝,谢老九心想这已死之人肯定是大有来头,在这村子里的地位应该是只高不低,不然也不会如此。
谢洪二人朝着村里深处走去,在一户大宅前停下了脚步,刚才那时有时无的吹鼓唢呐丧葬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谢老九和洪有道从墙头翻了进去,只见花圈花纸散落满院,院子里树立着密密麻麻的题满了各自悼词挽联,且瞧那整个院子里的人无一不都是落寞在一份悲痛之中,人人忍不住唉声叹息,想来是办丧事的主家便是这家了。
谢老九找了伙计打听,这才知道这户人家姓于,是村子里的保长,过世那人原是这于家小女儿,本名于梦鄢,年芳才十八。听来人说,于梦鄢本是是个活死人,不吃不喝像是动物冬眠一般睡了整整一个多月。就是在前几天,才刚刚断了气。
老洪听得奇了,心想是这世上还当真有活死人?
谢老九不由的想起了以前的一桩有关于活死人的事情,那是在谢老九的父亲去贵州出活的时候,碰见到一桩真事。
那天,谢父等人出活错过了宿店,便在一村庄他家借宿了一晚,那户人家也是小女儿遭了魔魇,跟这于家的情况非常相象。谢父走南闯北多了,什么三教九流都多少会一些,他是用了云南黑苗萨满人的土方法,救醒了那小女儿。
只是,只是、、、
于家伙计问谢老九只是什么?
谢老九说这个法子只有他父亲会,而且最后小女孩醒是醒过来了,可到底终了有没有活下来,这个中具体他也不太清楚。
于家伙计只听了一半,便就大喜,说是孩子有救了,要连忙带谢老九去见于家主人。
谢老九忙拦着说道:“这个土法子,老爷子并没有教给我,我只是依稀记得个大概,到底怎么实行,哪些地方注重,我是一概不知的。”老洪边在旁边嘿嘿偷着乐挖嗔谢老九说,没那大葱叶,冒什么楞头蒜啊你。
谢老九自没有理会,于家伙计不禁有些泄气,谢老九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倒是愿意一试!”于家伙计喜出望外,赶忙去通报了他家主人。
洪有道埋怨谢老九说,你裤档里明明就两个蛋,怎么偏就要冒做三个蛋的活?你是不是嫌自己蛋多了?留着不爽还是咋地?这家小女儿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老九啊,你自己厥的屎还没一斤重,怎么就敢打肿脸充胖子?
谢老九说道:“成与不成,就当是拿来练手了,再者说了,我们尽心竭力让他家瞧见,不论结果如何,都多少算是在村子里有了片刻的落脚之地了。如果不在此处暂且养精蓄锐,又怎么日后对付得了张五狗子?”
老洪明白了谢老九的真实用意,不过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你老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这摇撞骗。不过你可得悠着点,万一露了相,咱俩真就是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谢老九说道,你这死胖子,我怎么就叫招摇撞骗了?我谢老九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三教九流谁见了不给几分薄面!况且说了,若是九爷不济,当年你们那些人都死过不下几百回了。
洪有道是真担心谢老九会把事情搞砸,到了最后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说:“老九啊,我是真个担心今天这活是棘手,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了。”
谢老九笑话洪有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到底是福是祸,命中注定,该当一报或是一劫,逃也逃不得。
老洪还要再劝,谢老九拦住说道:“你我这十年豪赌过多少次了?哪次最后不都是赢了嘛。好了,你也不要说了,金陵城咱们肯定是回不去了,想要落个在这里暂避祸难的地方,必须拿出点真本事出来,这样,他们才会信服,才会容我们在此。不然,他们一旦发现我们真实身份,免不了要一番祸事。”
于家伙计过来请谢老九他们进后堂,去时,于氏夫妇已然在那等着他们,周围大白披挂,横幅陈列,除了于氏夫妇就没有其他人。
于家伙计退了出去,于父出于礼貌请谢洪二人就座,于母声泪俱下,几番想忍,却是如何也忍耐不住。于父说是让我们见笑了,谢老九说人之常情,应该无妨。于父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谢老九他们是否当真还有办法?
谢老九说道:“这个不敢断然,要先让我瞧瞧令千金的遗容,看看到底是救得还是救不得。”
于父为难,人已死,皆事为大,如今尚不能是否能够救得他女儿,却是先要看遗容,于这礼仪情法不能接受。二个他也不相信,人死还能复生,以为谢老九和老洪又是骗吃骗喝欺世盗名之辈。再见他俩是不是本地村子里人,心中困惑,更是信不得。要不是于母死活想要一试,他当真是想让人把谢老九和洪有道打发走了。
老洪小声和谢老九说,这于家老头精明,怕是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咱们要不借机先走为妙?
谢老九没有理睬洪有道,自顾自的说道,“若试,或许尚有余命可救。若不试,则什么机会可能都不再有。”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于母的软肋,她也不管于父,径直就带着谢老九他们进了里屋,摆放他家小女儿于梦鄢尸体的灵堂处。
于梦鄢的尸体已被裹尸布盖着起来,周围皆是点着蜡烛黄晕,洒着大片的黄纸冥钱。谢老九让老洪和于氏夫妇在外面候着,自己独自进了去。
去时,却是闻到了屋内有股太过浓烈的香味,这香味倒是特殊奇怪,谢老九也没多想,原是这于家有钱,用了上乘的松脂油作蜡烛点着。
谢老九掀开了裹尸布,瞧那于梦鄢脸皮枯白,双眼周围遍布纶线,探手按了按她的面皮,却是皮肤紧皱并不松弛,还略有弹性。谢老九食指探她人中,再摸临池、会阴二穴,圈两片纸钱折了个拖尾,引烛火轻然焚之。纸钱焚烧出来的烟圈,围着于梦鄢尸体久萦不散,于那最后往东北方向轻飘飘弥漫散去。
谢老九心中计量大概,似是有了计较,重新盖上了裹尸布,却又走了几步折身而返。
只见谢老九咬破了自己手指,往于梦鄢干裂的嘴唇上,滴上了几滴他自己的鲜血,随后盖上了裹尸布,便就出了门。
于氏夫妇上得前来,寻问谢老九结果到底如何?尚有不有得救?
谢老九面色沉重,换了处地方与他们说道,“还有救!”
于母喜极而泣,连呼老天保佑,千恩万谢相求于谢老九。
老洪和于父心有怀疑,觉得这事不靠谱。谢老九说道,“救是有救,不过机率不大。你家女儿本就没死,只是你们自己无知,错过了最佳的救助时机。”
于母的心又如是当头遭受一击,刚刚欢喜却又如今跌入万丈深渊。
谢老九问于母,她家小女儿到底是怎么着了,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江湖术士才至你家女儿遭如此大难?
于氏夫妇摇头表示不知,于母告诉谢老九说,现在外面形势这么紧张,他家又只不过是一平头老百姓,哪里还敢去欺负别人,但求别人不祸害自己就万事大吉了。
谢老九细细想了想刚才瞧见于梦鄢尸体的奇怪之处,又想到她是一个月前才有这嗜睡如死人的情况,忽然之间想起了他们之前进入村子时,在村口遇见的那个特殊的鬼打墙现象,心中惶惶,暗自有了些底量。
谢老九再次与于母确认,您家小女儿一个月之前难道就没有些反常之处吗?于氏夫妇还是摇头,苦奈不知。谢老九说罢了,您家女儿当初哪些地方异常,或是见了什么东西或人,你们什么也不知道,看样子确也得不出些有用的消息。
于母连声哀求谢老九,怎么也要救她女儿一命,就是倾家荡产赔上自己这条命也要断断然救得。于母称谢老九为恩人,只恨自己没有早些认识,不然女儿定然是当救。于父一生阅人无数,却是今番也看不透谢老九,觉得谢老九说的话像是信口开河,又瞧骨子里不像作假,起死回生断人是不可能的,可看到妻子那般心痛,怎么也下不了狠心,只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是夜,夜半惊七分。
谢老九和洪有道守候在灵堂,所有人都昏昏欲睡,老洪埋怨着谢老九说道:“你自己答应别人的事情,干嘛拖老子一起给你遭罪?还替人召魂?你还真当自己是江湖大师啊?”
谢老九说,得了吧你,别絮絮叨叨了,再说了,你那么壮,哪个妖魔鬼怪敢招惹你啊?你发起怒来,一屁股便就给人坐死了。你大爷的,怎么说话了?谢老九嘿嘿着偷乐,却是连忙忍住,在别人的葬礼上笑乐未免有些不妥。
灵堂里守夜的人慢慢的都睡去了,洪有道也是哈欠连天,打着呼噜昏沉睡去。
谢老九不敢睡,用心注意听着周围的动静。入夜寂无声,昏昏沉沉的黄晕光线,零零片片的冥钱花纸,隐隐绰绰相间衬托,远是瞧来令人十分的有些恐怖寂廖。
谢老九的眼皮有些迷糊,却是忽然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吹灭了灵堂里的蜡烛油光。
谢老九全身打了一个哆嗦,陡然清醒了过来,但是见得天上月半亮光,惨惨然映出血红灾光,竟是慢慢勾勒出了张精致绝美的美人脸庞。那女人脸原来是十分的熟悉,谢老九瞧了半天,心中猛得咯噔了一下,幡然醒悟才知晓天空中那张绝美美人脸竟是灵堂里躺着的于梦鄢。
阴风阵阵,刺骨剔凉,灵堂里帆布翩翩,花纸冥钱被风吹得满地散落,再瞧得月亮时,那美人脸旁长出了些许白毛。
谢老九心中暗自惊颤,再回过神来时,混沌朦胧黑夜之中恰是有道白影快速闪过。只是一瞬间,谢老九忽觉心口炸麻,暗叫大事不好。连忙一脚踹醒了老洪,事态万分紧急的叮嘱他说道,“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于家小女儿的尸体谁也动不得!切记,切记,万分切记!”
那白影也已然走远,谢老九心中暗下决心,你爷爷的扁毛畜生,今儿个老子非弄死你不可!谢老九追着那道白影而去,连番奔跑却是被白影引到了村子外的一处乱坟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