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翳入侵天门界的日期与路线都是有迹可循的,而相应的,每当入侵行为与规律相左时,都会使得天门界的空中守卫们心生警惕,因为这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即将降临。
而当这种征兆出现时,为了保险起见,将会有资深战斗人员参与守卫工作——当芙洛刚被涂云捡回对月岛时,那段时间刚好轮到宣合露在空哨区主持守卫工作。
有一种巨大的怪鸟,会从紫月上成群结队地飞来这里,它们浑身覆盖着紫色的晶体羽片,有着尖锐的长喙,喙嘴中又有内外两排锯齿状的牙齿,它们的叫声凄厉,甚至能让对手产生短暂的失神,它们的翅膀宽大且有力,在其尖端有着轻薄的晶化飞羽,飞羽的锋利程度甚至能斩断钢铁,它们不常用爪攻击,但也有例外,这些怪鸟的握力出奇的强,如果被它们不幸抓到,大多数种族都是很难留有全尸的。
界中人通常称呼这些怪鸟叫“月翳”——很早以前,人们就注意到紫月上的大片阴影,那些阴影深浅不一,如同锈迹,是因这些鸟类的活动而造就出的紫色晶体海洋,因此这类生物便得名月翳。此外,如果有人提到“痛苦之翼”,多半指的也是这些巨鸟,对于这种最常见的以太生物,天门界的人太了解它们了,它们的身上晶体丛生,这些神秘的紫色晶体并非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晶体是一种寄生物,是能让生灵痛苦万分的种子。在一个相当久远的时期,白尾们发现了这些晶体,她们从一条吞天食地的腾蛇身上第一次发现这种异物的痕迹,之后,人们便称之为“腾蛇疫病”。那时的世界是由几方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人类种族所统治着,正如当今那些活在另一方土地上的现代人类,能够成为世界主宰者的只有那些对真理求知若渴的种族,在那个时代,不同的阵营联合起来,以惨痛的代价换来了对腾蛇疫病的了解,他们本来能活过悠长的岁月,却在求知之路的途中痛苦凋零——即便是这样,也鲜有人会因此退缩。
腾蛇疫病所产生的水晶分为几种类型,按照主次排列通常称其为“种”,“茎”,“叶”,“花”,“瓣”,而这样的排列同样适用于膨胀度的高低。“种”在当今世界很难碰到,而在两万多年以前,腾蛇曾将这类晶体散布到世界各处;“茎”在月翳的体内就能找到,通常埋藏在颈部附近,有成人拇指大小,呈正八面体形状,一只月翳所能形成的回光溅射的体积,与“茎”有着直接关系;“叶”是“茎”的延伸,“茎”在月翳幼年时期便存在于它们体内,而“叶”则随着月翳一同成长,最终化为它们的晶体羽翼与覆甲,具有相当的硬度;“花”是一种特殊的种类,这类晶体会发出淡紫色的荧光,无寄生性质,韧性绝佳,较为稀有,因此也是一种珍贵的宝石,但具有一定的危险性,遇到超强力撞击会如同“茎”一样炸裂开来,但范围会小上许多;“瓣”是所有晶体发生反击膨胀时的产物的统称,包括“瓣”在内,所有晶体受到不同强度的撞击,都会发生反击膨胀效果——回光溅射所产生的刺状晶体也是“瓣”晶体的一种,“瓣”本身很容易碎裂,但回光溅射所释放出的威力却不容小嘘。
腾蛇疫病毁灭了一个有着辉煌文明的时代,直至今日,旧文明的幸存者们却仍没有弄清这些紫色晶体的本质。
世界是否会因为腾蛇疫病而重蹈覆辙,没有人知道,但唯一确定的是,现在依旧无法有效清除这些晶体所带来的影响。
纷徊伸出双手,瞳孔中现出一抹淡淡的金色,而随着他对元素的干涉,这空无一物的高空中竟然凝聚出了一大片淡灰色的云朵,笼罩在整片战斗区域的上空,不消片刻时间,云层中已是电闪雷鸣的景象。
黛伍举起长枪,敲击在一只月翳的脑袋上,又从另一只的背部踏过,向着云层的方向极速攀升,两只被激怒的月翳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紧追不舍,直到临近云层附近,无数道细密的金色闪电如同乱麻般将两只本就伤痕累累的月翳淹没在其中,不多时,被闪电劈中濒临死亡的月翳终究是发动了回光溅射,而其所形成的紫色晶簇又在电光中劈啪作响,最后化为漫天紫烟。
黛伍松了口气,精神一松懈下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疾坠而下,白色的斗篷飘荡着,拍打着,在空中猎猎作响,她有些乏力地半睁着眼,看到激斗中的伙伴们正在远离自己,耳旁只剩下风声。正当她感到落寞之时,一只胳膊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牙敬那温和的面庞出现在她眼前,他正朝着她笑,还小声说了一句“辛苦了”。
“还有最后三只,各位再加把劲!”带面具的涂云朝他们挥了挥手。
月翳很难被一击致命,年轻人们只能在击碎大部分晶体羽片的情况下对其进行处决,而较长时间的空中缠斗则极为耗费体力,这这意味着战斗之末将会十分艰难。
而现在,只有两个人依旧游刃有余——一位是不苟言笑的羽石,而另一位则是沉默寡言的或昏山。两个人此时并没有合作对敌的意思,他们各自为战,依旧能应对自如,但要短时间内解决三只月翳却十分勉强,周围的伙伴们都看在眼里,却又无人敢去劝说——毕竟,羽石与或昏山都有着不太讨喜的性格,一位过分认真,开不得半句玩笑,而另一位却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屑一顾,从不与伙伴们一同行动。他们两人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极端,而骄傲自大的他们也自然看不惯彼此,事到如今,即便是在这样如此重要的试炼考试中,他们也依旧毫无顾忌地相互较劲。
“太胡闹了,得找个机会治治他们。”赫岚略感无力地叹着气。
“他们只是在温室里待得久了,需要一个追赶的目标。”涂云笑着说。她双手抱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片刻,她感觉到了一丝元素的波动,于是将视线转向下方的天门界区。
界区之下。
“记住,这是开启天门界壁障的方法。”
芙洛按照宣合露所教授的方法,将几种元素按照特定方式融合在了一起,那些五光十色的元素在她手中剧烈地跳动着,噼里啪啦地作响,令她感到畏惧,按照宣合露所说的方法去操作,这些相当不稳定的再造元素竟然真的能够融合成功。她将这些元素进一步压缩,元素的光芒在收敛,直到形成一颗手掌大小的暗淡球体,这些元素不再发出响声,却依旧在这颗暗淡球体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犹如五彩斑斓的星空。宣合露缓缓抬起手,芙洛手中那颗漆黑色的水晶球便飞向着头顶的壁障飞去,当球体接触壁障表面时,透明屏障上荡出一道道涟漪,金色的光芒从中心处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那不是屏障在发光,而是屏障的裂痕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这片如水又如冰的屏障分成了无数细小碎块,呈漩涡状向四周退去,只留下一个几米宽的圆洞。
“好了,涂云在上面,去找她吧,她让你做什么就去做。”宣合露说。
“你不一起去吗?”芙洛有些意外。
“我在那边等你。”宣合露指了指身后那片处于天门界顶端的碧色浮空岛屿。
芙洛心领神会。她在空中转动身体,风与气浪在她身边聚集。
“要尽全力。”宣合露叮嘱道。她目送着芙洛飞向天门界之外的高空。
芙洛对于法术的运用,比起从前要纯熟得多,她在人界成长,相比这边的世界,她对元素有着不同的理解,跨越以往的思维盲区。她现在很优秀,虽然宣合露早有心里准备,却还是不免心中赞叹。
或许对于孩子来说,他们所经历的每一天都是日新月异的。
“她来了。”赫岚的感知是如此的敏锐,就好像天门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涂云面具下的脸挂着笑意。头些日子,墨娜向她抱怨过芙洛在晚上违规练习的事,对这件事她其实并不在意——有心练习是好事,但不能乱来,芙洛正在成长,因而需要引导。思忖再三,涂云就决定带她来这里进行试炼,而宣合露也同意了。
这对双胞胎虽然相互积怨已久,但姐妹之间的默契却是与生俱来的。
羽石和或昏山两人最终不负众望,将剩余三只月翳成功击杀。经此一战,试炼者们大多数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但事实上,这却只是第一波来袭,但这也足够了,当赫岚举起手,将十几枚卡片投向所有试炼者时,众人开始欢呼雀跃起来,显然所有人已经通过了试炼。
通过试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得到了去往人界的通行证。他们可以去那个更辽阔的世界看看了,听说那里曾经可是腾蛇的残骸。
所有人都满心期待。
“我能将第二轮交给她一个人吗?”赫岚问。
“看样子你比我还相信她。”涂云说,“可以倒是可以,但她可就不那么轻松了。”
“试炼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事。”赫岚说,“对了,她叫什么?”
“芙洛,芙洛……艾辛。”涂云回答。
“芙洛?”赫岚点点头,难得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很好,就这样定了,得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看清自己的斤两。”
所以,当芙洛赶到涂云身边时,不出意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芙洛比这群试炼者的年纪要小上一些,脸上稚气未消,穿着白尾族特有的宽袖长裙,黑发垂过肩部,灰色的瞳孔中满是不安与好奇,她的脸颊在晨光中映出淡淡的红晕,可爱的外表下又带着一丝白尾族特有的狡黠神色,她扫视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涂云的面具上。
“她让我来找你。”芙洛有些忐忑,这些人当中她只认得涂云。
“一会儿你会有一场试炼。”涂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那柄剑我先替你保管。”她注意到芙洛腰间的那柄佩剑。
“可是……”芙洛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你学会用剑了吗?小心伤到自己。”涂云伸出手,她只好将剑乖乖交了出来。
而当涂云收起剑时,她伸出另一只手,在芙洛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芙洛经历了片刻的迷茫,随后突然惊醒,她感觉四周的风声变得更清晰了,这难道……她摸了摸头顶,不出所料,她摸到了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芙洛有些恼火,刚要质问涂云,却被一堵无形的气墙缓缓地推向上空。
“如果试炼失败,你就顶着这双耳朵回去吧。”涂云向芙洛传音道。这句话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众人只见这位兽耳少女突然恶狠狠地瞪了涂云一眼,然后扭过了头。
能够开启部族形态通常是实力步入中阶的认定标准之一,在天门界,这里有着成千上万个不同种族,而通过部族形态来区分他们则是最直观的手段,相比人界,生活在天门界中的这些寿命悠长的种族对于一个人“成年”的概念有两层理解——生理上的成年与能力上的成年:一种是当他们的身体成熟,不再发生大幅度的改变时,即为成年,这种概念是近几个世纪才产生的,而其源头自然是来自人界;而另一种则是当他们能够开启部族形态时,他们将会被允许参与到天门界的建设与保卫工作之中,这也是他们所认可的真正意义上的成年。
部族形态的解封并非是一件容易事,不同的种族解封的条件与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尽相同,有人需要冥想,有人需要历练,有人需要几十年,有人需要花上成百上千年。
但对于这些今天刚经历第一次试炼的年轻人来说,部族形态的使用对于他们还是过于遥远,这些试炼者们都在打量着不远处的芙洛,他们表情各异,有惊疑,有希冀,有嫉妒,有仰慕,有忿忿。
他们都能看出,眼前这位白尾族少女甚至还未达到生理上的成年,这样的天才在历史上又有几个呢?
在赫岚的提醒下,芙洛最终将目光转向上空。逐渐泛蓝的天穹上有着星星点点的光在闪烁,她知道,这是对手来了。
在来之前,宣合露对她说,对付月翳并不需要什么技巧,只要使用气爆,将它们的外壳连通肢体一同震裂即可。
但她说的可不是普通的气爆法术。
芙洛是在莱素的教导下长大的,所以她能够像学者般思考。与这些天门界人不同,人类能够操纵并使用的能量与元素十分局限,因而怎样增幅已有魔法的威力就成为他们主要的课题之一,但对于能够肆意挥霍能量且足不出户的天门界人来说,能够如此节制地使用元素他们甚至想都没想过。
传统意义上的气爆法术可能并不会对月翳产生什么伤害,但融合了复合魔法的气爆却有着无限可能。想要提升气爆的威力,并非是将空气简单的压缩与释放,其中的过程涉及冷却与增温,以及压缩壳的形状、爆破与泄能的方向与时机等。这些数据需要在大量的实验中验得,而在对月岛时,多亏了图书馆的芊悦,她对此很感兴趣,给了芙洛很多帮助。
白尾族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所有她们能接触到的世界与人类,她们在暗中或观察或学习着人界的事物,却不真正参与其中,芙洛不明白她们有什么目的,她也问过宣合露,但宣合露一直表现得敷衍,她总说:“你要学得有太多了,要慢慢来。”
人界之外的世界有多大?芙洛接触得越多,就越觉得迷茫,年幼时的她以为约联城就是世界上最繁华之地,但现在来看,似乎整个人类所生活的区域都只是世界边缘的一粟而已。
在人界,星空是不存在的,天空中只存在三个发亮的圆球——太阳,金月,紫月。它们有着规律的运动轨迹,年复一年从未有过改变,人们猜测着它们的真身,但即便想破了脑袋,却依旧徒劳无功。天空的谜团远远超越了人类的认知,毕竟直至几个世纪以前,他们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球状世界中,他们能凭借精细打磨的镜子俯视天尽线之下的变幻云层与连绵山岳,却依旧看不穿天尽线之上的那片神奇的活动幕布——那究竟是一口深邃无底的深井,还是坚无可摧的巨石?显然,造物者是用心险恶的,复杂而扭曲的世界构造正阻碍着另一端的人类探寻真理,而从那片幕布向下望去,直到芙洛头顶的这片以太世界,这些自诩聪明的生灵们仍然生活在一片有着诸多无解谜团的混沌之中,想当然地思考着个人、种族,以及世界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