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走出宫门外一段路之后,便停了下来,如今天已经蒙蒙亮了,宇文怀不得空归家,必须立刻返回内阁处理政事。宇文离也没时间休息,照他的观察,宇文怀应该是想把皇陵被盗这件事交给他去调查。
两人尽量远离中街,在人少的地方交谈,宇文怀看着自己这个平时玩世不恭的远房侄子,开口道:“这件事……叔父想了半天,也只有你可以信任,就交给你罢。”
宇文离其实是闲不住的,平时不喜拘束,巴不得有任务外出,但是这次的事实在是棘手,恐怕后面还会遇到危机,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着实不易,所以他压根儿不想接手。但是看到自己叔父恳切的目光,一点命令的意味都无,宇文离便心软了,如今国君不问政事,一切担子都压在了叔父的肩上,自己身为宇文家的人,好歹也得出一份力,才不枉这位远房师父的栽培之恩,便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差事。
宇文怀也知他有难处,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继续道:“我知你的为难,这样吧,你多带些人吧,摩格虽灭国,但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大内的戍卫还有禁城军可以调配,你可以带走大半的人。”
“虽说如此,可是大内的守卫也不能太过空虚,而且有时候也并非人越多越好,如果实在需要交手,我也不会硬碰的,自会先送信回来搬救兵。”宇文离不想带太多的人,大内的戍守更为重要。
“你说的虽然没错,但是在我的眼里,即便你是我的远房侄子,也是我一手栽培至今的亲人。我不希望你有半点差池,人不能带的太少,听话。”宇文怀拿出叔父的身份,而不是丞相的架势,让宇文离不得不同意他的建议。
“既然如此,侄儿就看着带人罢,叔父放心,侄儿定不负所望。”
宇文怀点点头,又说道:“你之前说,皇陵的迷魂阵被破了?想必那盗墓的摩格人也擅长奇门玄术,你可以先去三清派做些调查,应该会有帮助。”
“是。”这一点宇文离也想到了,恐怕还得请三清派的人去看一下皇陵,而且迷魂阵之前被破了,还得重新设一道才是。
“你平日里吊儿郎当也就罢了,这次可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你该多跟许飞统领学学,毕竟人家不到40岁,就能在羽林军里树立威望。他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是无人不服。”
宇文怀的孩子自幼就夭折了,他也没有心思纳妾再生子,便把族中的好苗子带回府里教养,当做自己的孩子。宇文离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当今皇后张氏——宇文怀的外甥女。
完了完了……又要开始唠叨了,宇文离在心里不由得哀叹,可是还是规规矩矩地听着。毕竟不管宇文怀本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终究还是尽心尽力教养了他们,这一点宇文离是感激的,即便他的本心并不是入朝为官。
“你身为羽林军副统领,责任重大,我知你功夫好,但是如若不能让手下信服,功夫再好也无济于事。难道等到你有朝一日上了战场,就自己一个人拼杀去吗?听说你最近打架了?”
“没……只是切磋……”一提起这个,宇文离赶紧解释。前几日有几个不服从他管理的羽卫,让他拽到演武场去比试了一番。几招下去,他把人打趴下了一半,可是犹是如此,还是没法堵住所有人的口,毕竟正如宇文怀所言,功夫俊,也不能说明这个人有将帅之才。
“离儿,如今边关还算平静,南炤和北墚虽各怀心思,却尚无异动。无战事,你便难以立大功,这样你与文佳长公主的事情,陛下肯定不予应允。别忘了,属国庆西王尼洛,可是属意长公主殿下多年了。”
我与陈琪的事情?什么事情?宇文离听到宇文怀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解释道:
“叔父,侄儿与长公主……只是幼时之谊……”
宇文离一边这么说着,内心却开始迷茫,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对感情这种事也很迟钝,没往那方面多想。如今被宇文怀突然提起,倒是开始在意起来。
“你呵,看不出长公主对你与别人不同么?庆西王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又没有正妻,长公主却严词拒绝,不是因为你还会是什么?叔父年纪虽大了,眼睛却亮的很,也就只有你,对这种事想都不想,还得让叔父操心。”
宇文怀如此一说,宇文离更是无言应对,他对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也困惑起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细细想过这种事,庆西王的事他也知道,只是当初他一直认为是陈琪单纯不愿意罢了。
“行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等你圆满完成皇陵被盗这个案子立了功,我们再从长计议。”宇文怀看到侄子一脸茫然,知道他这性子根本不可能想这些,便如此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去罢,许统领那边,叔父代你向他告假。”
“是。”宇文离应了一声,把思绪拉了回来,向三清派赶去。
三清派被奉为西陈国教,坐落在京西的山上,离皇陵不太远。山上风景宜人,风水极佳,云雾缭绕,犹如仙境。宇文离很少踏足这里,他不信奉这些,不过对于三清派他还是有所敬意的,毕竟掌门莫问真人,是个称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贤者。可惜今日他来得十分不巧,莫问真人闭关了。
接待宇文离的是莫问真人的徒弟暮玖,他的年纪只有十九岁,却显得十分老成,让人不可小觑。暮玖这人宇文离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莫问真人的二弟子,年纪轻轻就开始协助莫问真人处理派中俗事,是个得力助手。
“宇文副统领,十分不巧,家师正在闭关。皇陵出的事情,鄙派已经了解,贫道也前去查看过,只知道是某位高手所为。”
“哦?何以见得?难道盗墓贼的能力比贵派还要高深?”宇文离一听暮玖去过皇陵,赶紧问道。
“江湖之大,高手如云,家师曾经说过,三清派不过是这江湖中的一粒尘沙。不知有多少高手怀有自己的目的,隐藏在这江湖之中,伺机而动。”
“那么暮玖道长可知道,江湖之中有什么人能够破除三清派掌门设下的迷魂阵呢?”宇文离也不想拐弯抹角地客套了,便直言问道。
“家师说过,三清派不理俗务,但是偏偏受到国君的青睐。这迷魂阵法,本是根据五行八卦衍变出来的防护阵法,用于救人,可是既然国君有令,想用此阵来保护自己的死后之地,三清派也不能违抗圣令。这阵法并非全能,有人能破并不稀奇,至于江湖上还有谁精于此道,那就得副统领自己去查了。”暮玖不卑不亢地说下上面这些话,明摆着表示,三清派对这种事情无能为力。他们已经迫于皇权的威慑打破常规为皇陵设阵,如今阵破,那也是西陈皇室自己的事情,他们并不想干涉。
宇文离听罢,也无他法,暮玖没有说错,三清派自创立以来,就以修行自身为主,一旦涉足尘世的纷扰,势必对修行有所影响。西陈皇室的命令他们已经遵从了,别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何必在这里强人所难呢?于是,他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如果贵派有什么线索,请一定通知护陵军。还有,已经破坏的迷魂阵也请贵派重新设置,多谢了。”
“这是自然,还请护陵军稍待些时日,等到家师出关,会亲自前往修复阵法。”暮玖礼貌地点点头,承诺道。
既然这里已经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宇文离只好下山离开了。暮玖把他送到山门,目送他离去。这时,一名道童过来禀报:
“暮玖师兄,陛下的丹药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送去?”
“宫中还未曾派人前来,等有人过来,你交予他们就是了。”暮玖淡漠地回答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道童得令退下了,暮玖便慢悠悠地走进山门,迎面碰见了师姐穆霜。穆霜是莫问真人的师兄——三清派长老莫道真人的徒弟,她为人冷淡,容貌气质虽宛如仙界的圣女一般,平时也会指导师弟师妹们学习,只是不大合群。暮玖看到穆霜,礼貌地施了一礼,穆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暮玖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他这位师姐跟大长老莫道真人一样,让人摸不透。他记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莫道真人突然提出要出门游历,便不顾他人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时三清派上下皆为震惊,纷纷猜测另有原因,还有人跑去问穆霜,穆霜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此事只字不提。如今这件事时间久了,也没人纠结了,只有暮玖时不时地还会想起来,毕竟现在再回忆此事,也毫无意义。
这边,宇文离下了山,思前想后,觉得只能按照江湖的规矩打探消息了。宇文离在正式入羽林军之前,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曾经在外游历一年,他知道,如若想打探线索,就得去找那些专门贩卖消息的人。不过如果是一般的情报贩子,那消息便真假掺半,难以确信,这倒不是因为这些情报贩子故意拿假消息糊弄客人,而是他们本身的能力有限,无法得到最为真实可靠的情报。
宇文离对这些没有深入研究过,可是也听闻过不少情报组织的名头,当今最有能耐的组织便是“枭”。据说“枭”的信息渠道来自各行各业,他们善于伪装,精于交道,他们的首领精通鸟语,能与鸟**谈。当然,这关于“枭”的首领的传言,宇文离是一字不信的,要说能进行简单的沟通倒还算可信,可是能像人与人之间这样与鸟**流,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吧。
正这么想着,大半天的时间又过去了,宇文离回到西京城里,刚想去专司查案的廷尉府咨询一二,就看到临近中街的一家商铺后面,竖立着一个招牌,上书六个大字:
包揽天下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