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肉已被煮出乳白色的汤汁，沸腾的气泡把亮黄的菜籽油挤到边缘，一层胶质很快在上面凝结起来，炭火正旺，升腾的蒸汽一直飘到屋顶，房间里满是油润的浓郁香味。
砂锅摆在矮桌上面，一同摆着的还有王开济自制的几样干菜，李灵枫和小竹子坐在榻上等着开饭，王开济固执的很，不准她插手厨房的事情。
以王开济的身份，他现在的居住条件是很差的，茅屋的地面没有铺砖只是黄土，仔细去闻可以闻到泥土的生涩味道，采光也十分有限，如果不是头顶的两块玻璃瓦，想要看清房间里的东西在白天也要开灯，外面是温暖的阳光，屋子里的温度反而更低。
“好香……”趁着王开济转身出门，小竹子站起来扶着桌边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要不，你先吃？”
“不好吧？爷爷会骂我的，会说我没有礼貌。”说话的时候小竹子一直看着锅里。
“姐姐给你夹就没事了。”
李灵枫笑着拿起她的儿童塑料碗给她夹肉，这是这个房间仅有的几样现代物品之一。
“要鸡腿吗？”
“要……可是熟了吗？”
“熟了吧，已经很长时间了，你能咬得动吗？”
“应该可以吧。”
她把碗放到小竹子面前，小姑娘举手欢呼，马上夹起一块肉鼓嘴吹气。
“灵枫姐姐都没吃，你倒先吃了起来。”王开济端着热气腾腾的米饭走进来，银白色的锅子被柴火熏得黢黑。
“是灵枫姐姐让我先吃的，我是小朋友，我已经很饿了。”小竹子举着鸡骨说，皮肉早就被她灵活的吃了个干净。
王开济不去理她端碗为李灵枫盛饭，李灵枫想自己动手，但被他拦下了。“饿了吧？人老了，手就不利索，几个菜折腾到现在。”
“不饿，不饿。”李灵枫笑：“您手艺太好，我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鸡了。”
“主要是材料好，这只鸡我养了快一年多了，要是你爸还在，我估计今天你吃不到它，早让你爸吃没了。”知道自己说错话，王开济转移了话题。“这个鸡是我们北方的炖法，你看看你能吃得习惯不？”
“我爸那边……您有什么消息吗？”李灵枫问。
王开济摇头给自己倒酒，盘腿在李灵枫对面坐好：“放心吧，老爷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这次是有要事才没给你们打招呼。”
“到底是什么事啊？”
“这我就不清楚啦，老爷好像为这件事准备了好久，知道前因后果的没几个人，连我也是一知半解。”
“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还是不能告诉你，还没到时候。”
王开济抿了口酒，眉毛舒展开来：“还是自己酿的酒好喝，他们送的酒我真喝不习惯，也就茅台好点，但那玩意儿贵啊，心里喝得直打鼓。”
李灵枫笑着开始动筷：“您要喜欢喝，我天天给您买。”
“那不成，那玩意儿我多喝几瓶，估计这条老命都保不住了，还是吃自己的要安心一些。”
王开济一切都很好，就是这股子节约劲让李灵枫有些受不了，小竹子跟着其实挺受苦的，幸好小姑娘自己乐意。
他从热乎乎的锅里夹起一块鸡翅膀，轻轻放到小竹子的碗里：“我那个题目，您有答案了吗？”
李灵枫摇头。
“小竹子，爷爷刚才给你夹了什么菜？”王开济举着碗问。
“鸡翅膀！”
“鸡什么还有什么？”
“有鸡头、鸡脖子、鸡翅膀还有大鸡腿！”
“你个孩儿，都只捡自己喜欢的。”
王开济看回李灵枫：“老爷让你接管博物馆是为了考你的眼力，比如我现在在这锅里捞起一块肉……你肯定能认出这只是鸡头，但如果这只鸡就是历史呢？”
“那么这个鸡头就是历史缺失的一环，您是这个意思吗？”
“我们后人知道的事情终究是不完整的，太多的肉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但那也曾是历史当中牢牢的一环，做鸡脚的怎么会知道鸡头的精彩？你要把视野放大一些。”
他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完又给自己重新倒满。“老曹的事情我听说了，您不是想知道那张面具是什么么？老爷曾经谈起过，所以我倒能告诉一些事情。”
李灵枫放下碗筷打算认真听他把话说完，反而让王开济有些不高兴。“鸡就是为你杀的，你不吃我们一老一小怎么吃得完，我这里又没有冰箱，明天就全都坏了。”李灵枫只得重新端碗，好在并不油腻，她还可以吃上一些。
“国内国外都有面具崇拜，觉得戴上以后能够获得神力，比如我们这边在商周时期产生的傩文化……。”
李灵枫点头：“从商朝开始这种礼制其实一直存在，包括括面具装扮、拟兽表演、祖先神灵、巫优狂言，清末文献当中依旧有傩的存在，比如清代董康的《曲海总目提要序》。”
“国外其实也有类似的文化，尤其是非洲和美洲那边，那么在这个条件一下，您怎么看兰陵王？”
“一个传说吧？覆面入阵或许只是因为某些需要。”
王开济笑了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他那张面具还真有些不同呢？”
“在历史当中经常现身又消失的东西难道还少吗？为什么兰陵王的面具就不能是文明之初面具崇拜的起源呢？”
“您的意思是……”李灵枫的心里卷起滔天巨浪，真如王开济的推论那么曹教授在底座发现的三星堆文字便有迹可循，有一条小径正在慢慢浮现。
“东西就在你手里，你想弄懂它的真实作用就要去一趟春晖街13号，老爷与那里的主人有一个赌约，他会无条件回答你一个问题，这个机会不要浪费了，或许你还能帮上老爷的大忙。”
李灵枫点头记好地址，她知道春晖街的位置，就在广南老城的中央位置，从过去到现在这条路都是专门售卖挥春、纸钱、神龛之类，那个地方如果能够解释一个问题的话……王小安的脸在她心里突然出现，她有些犹豫了。
“王叔，其实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曹教授死的第二天晚上我好像看到了妖怪。”
“啊？”小竹子夸张的喊了一声。“真的有要妖怪啊！灵枫姐姐你看到了吗？吃人吗？”
“你不老实吃饭还偷听大人讲话！”她揉了揉小竹子的小脑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觉得用妖怪形容更恰当一些。”
“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警察说它能模仿别人，我看到的是它能把手变成蛇伤人。”
“那个保安就是被它伤了吗？”
“是，很严重，医院说他体内有一种毒素，所以现在与植物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真的会有妖怪吗？”
王开济满面红光：“小的时候我吓唬你，告诉你有妖怪你不信，怎么现在遇到了还是不信呢？这个世界太大了，有些事情说不准的。”
他美美的把鸡头吸吮干净，面前的小蝶放满了拆解出来的骨叉，他把最后的一块盖骨放到碟子里，整只鸡头被吃得干干净净。“人总觉得只有人类才有资格具有灵智，但这其实只是眼界不够，没看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
鸡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王开济擦了擦手端起盛鸡血的瓷碗，通红的鸡血被拨进滚烫的汤里，又是另外一种美味。
“我给你讲个蔡老三的故事吧，我没遇到过妖怪，但他好像遇到过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