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眼睛受激的刺痛让她紧闭双眼。
当李灵枫走进荒院的那一刻，天地一瞬间明亮起来，自己彷佛从幽暗的洞穴突然走进了刺目的正午。
会是爆炸吗？
据说人在近距离面对爆炸的时候，能看到这一生都没见过的光……但好像不是。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巷子的臭味，夏布衣服在光里逐渐变得温暖，这是……在哪里？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怀疑这是梦境。
高悬的苍穹被一层鳞片状的厚实云雾遮盖，云层在天空缓缓移动，生成整齐的漩涡状纹路，像一杯旋转中的牛奶。
大地像一面镜子，一览无余的向远方延伸，珍珠状的镜面倒映着天空的景象，尽头是逐渐化为圆弧的地平线。
天地间唯一的事物只有面前的这栋广南民间常见的二层小楼，与刚刚在废墟看到的不同，它现在是刚刚建成的整洁模样，外墙白色的石灰刷浆在光里耀眼夺目。
“啊，你是小秋的女儿……唔，欢迎欢迎。”
一个穿黑色明式披风的男人悄然出现在门口，背着手饶有兴趣的看她，广袖在他身后自然垂下，绸缎材质的衣服有着变幻的奇异光泽，不等她回答，转身进了一楼房间。
李灵枫知道眼下必然已经不在春晖路，最好也是最笨的做法是站在原地等待包楚楚的救援，但神秘男人的话里有她不得不去问个究竟的理由。
“小秋”……会是母亲的名字吗？
从小到大，家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关于母亲的准确信息——名字、照片、遗物，这些她统统都不知道，母亲的身份一直是未知的空白。
但在她的想象里，母亲必定是个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不然父亲也不会每次看到自己，眼底深处都会有一层化不掉的伤。
王开济让她过来找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必然就是这个人，一楼的小门并没有关闭，能看到里面杂乱摆放的一些东西，这里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危险。
她走向小楼，鞋底与地面没有任何声音，落脚处泛起的涟漪让她错觉自己其实是踩在水面。
她招呼了一声探头进去，男人在里面正笨手笨脚的生火煮茶。
“你认识我母亲？”
“认识，这房子就是拜她所赐。”
“她叫什么？”
“秋语晗”男人抬头冲她笑了笑，眼睛极细，但没有光泽。“不过这也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但是你只要记住她叫秋语晗就好。”
“她是怎样一个人？”
“热情、大方、心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喜爱，像一颗漂亮的糖果。”他把壶放在泥炉上面开始煮水。
“茶很快就好。”
炭火释放出熟悉的烟火味道，她放松下来不再设防，虽然他看上去确实奇怪，比如明明非常年轻，但却好像与母亲相识，比如明明说的是现代话，但身上的衣服与配饰却都是古时的真品。
权衡之后，李灵枫选择暂时相信他的话，请教了写法之后，在心底默念了几次母亲的名字，冰冷的空白第一次有了指向，心里好像也变得温暖起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男人有些疑惑。“李星翰以为什么都不告诉你，就可以保护你，就能让你安全，现在看来他的计划已经失效了。”
“你在说什么？”
“嗯？”男人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突然变得一片纯白。
“啊”，她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男人的眼睛重新恢复正常大笑起来：“原来是王开济让你提前过来，这个小东西有些意思，得味三分，得味三分啊！”
“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不过王开济这个坏小子不动声色的将了我一军，这就太有意思了。”他从桌底拿出全套茶具，专注的碾起茶来。“你先坐着，等茶好了我再告诉你缘由，这里的时间非常之多，你不必急于一时。”
李灵枫还想再问，但他却不作答了，只是低头研茶，让人尴尬的安静里只能听到陶壶将要沸腾的水声，那是有着松风美誉的微微细响。
她看向四周，房间大概只有60平，没有其他开间，除了煮茶的桌子就只有一些手工不佳的置物木架，从刚才她就留意到这满屋的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金石玉器。
此时细看才觉得如进宝山——这些都是各个时代的珍惜古玩，从商周到民国，全都杂乱无间的摆在一起，而且无不都是崭新模样，好似刚刚才从完工的匠人手里取回来。
“这……这也是您的收藏？”
李灵枫看着一只塑料的蓝色机器猫发问，男人把它放在一堆鎏金异兽的中央，虽然咧嘴大笑的机器猫非常可爱，但在这数不胜数的珍品古玩当中只会让人觉得摸不清头脑。
“有意思吧？”男人没有抬头。“这是你母亲送给我的，她说我就像这个家伙一样。”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这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拿起来看。”
李灵枫走过去捧起这只机器猫，塑料入手温和轻盈，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底部有一串日文，是制造商的名称，她轻轻抚摸它的笑脸，想象着母亲把它放到这里的模样——肯定是个调皮的姑娘。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住在这里，但并不是这里的创造者，我管这里叫‘窗’。”
“窗户？”
“是的。”
粉末状茶叶的香味被煮了起来，他用的是唐朝盛行的煮茶法，茶里还会加上其他辅料，不太喜欢喝茶的她竟也没有反感这种味道。
“来试试吧，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谢谢您了。”李灵枫放下机器猫坐回男人的对面。
虽然他看上去年轻，但李灵枫并不敢因此表现出同龄人间的那种随意，或许他的年纪其实与父亲相当也说不定，她暗自猜想。
男人用一只青釉花瓣碗给她奉茶，那碗色泽极好看起来如同玉质，她双手捧碗道了声谢，入口以后果然不同于平日泡出来的茶味，茶汤要更加醇厚，里面还添加了一些香料，茶味与其他味道相互缠绕融合，让她分辨不出这些香料的名字。
“味道好吗？”
“很新鲜，只是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不知道应该如何鉴赏。”
“无妨无妨。”男人举起茶碗一饮而尽，黑色的长袖看起来好像一种鸟儿的翅膀，那是一种会展开翅膀依靠花纹恫吓对手的小鸟，造物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
“小姑娘，在你弄懂王开济为什么会让你找我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您请说。”
“你相信命运的安排吗？”
男人看着她，但视线并没有聚焦在她的身上，李灵枫看着他的眼睛，里面蒙着一层雾蒙蒙的灰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