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是在第二场结束戏以后随着少年的那位清秀的小厮阿忍一起来的。
阿忍果然带来了允了南悦的好东西,除了黄芪枸杞鸡汤和山药薏仁粥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漂亮的点心,酸酸甜甜山楂糕,又绵又脆的龙须酥,还有软糯香甜的梅花糕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南悦欢喜地道了谢,拿着勺子舀鸡汤喝。湘君这时被阿忍带进来,他没有卸妆也没有换戏服,是急急忙忙赶上来的。
他冲着少年做了一揖客气道:“没想到今儿您能来捧场,真是三生有幸。”
湘君一开口她就知道了,哦,原来是个男人。
南悦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脸蛋,瞧着这个倾倒无数女人的台柱子,比较着与高台上的不同。
只见他化了很厚重的妆,但是再厚的粉也压不住眼角层层的细纹,他看上去确实有些年纪了,不过身段确实很漂亮,往那一站自然又妥帖。
六爷客气道:“我母亲生前最爱听您的戏,我每次惦记着都会来珍吟楼来瞧瞧。最近听说您身体多有不适,还请多多保重,多唱几年。”
他这话说得倒是妥帖,但见湘君一笑,脸上也是动容的神色:“有您这句话,秦某一定竭尽所能。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中注定多有难改。斯人已逝,还请六爷多多宽心才是。”
少年一点头:“好。”
湘君又做一揖:“下一场戏要开了,秦某先退下去做装扮了。”
“好。”
秦湘君、秦苏,南悦咋摸着这两个名字,心想可真有意思。
阿忍起身送客,恰好南悦已经喝完了鸡汤,她舒舒服服地站起来朝着六爷告辞:“谢您的汤饭,今儿叨扰了,还请见谅。”
少年老气横秋地喝了一口茶水:“你叫什么名字?”
南悦别过头去,并不想回答他的话:“六爷,我不是关内人,今日吃您一顿饭已算是极有缘分。出了这道门,恐怕是此生都不会再见了,真名真姓留下有何用处?”
“几十年后,我与儿孙提起,只会说某年某月我初入长安时,曾有贵人请我吃了一顿好饭,如此而已。”
“这样淡的缘分可到不了互通姓名的份上吧。”
说到这里她想到日后入宫,自不可与寻常百姓同日而语,话音里竟有些压不住的洋洋得意。
少年笑容古怪:“你倒这么肯定这辈子不会见我了?”
“既然如此,就珍惜一下眼前的缘分吧。我再送你出去。”
他这么一说,南悦也不好意思推拒了。
第三折戏已经开场,他们在热闹的人声中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漫天星辰密布,出了浓厚脂粉味的屋子,感觉呼吸都能畅快一些。
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位牵猴的小厮正蹲在楼下的一角吃着饭,小猴子靠着他,可怜巴巴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小厮的碗。
“看!看!看!看什么看!”小厮火气不小,冲着猴子的脑袋就一筷子甩了上去,“妈的,人都不够吃了,哪还有你的份?”
南悦停下脚步,冲着小厮走过去,少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
“哟,公子、六爷。”小厮急急忙忙地放下碗筷来,舔着笑脸迎他们,“戏还没散场,怎么就出来了?是不是里面伺候得不周到?”
南悦没有搭理他,蹲下身子揉了揉小猴子的脑袋:“我说……”
“公子有什么吩咐?”小厮道。
“我今儿与您有缘,同你讲个故事。”南悦仰起头来,对着小厮眯眯的笑眼缓缓开口。
“我在西北关外的崂镇曾经住过两月有余,当地以驯禽养兽闻名,许多人家都把自家顽劣的兽禽送去调教一番,效果极佳。”
“崂镇上有一位姜老,更是能驯得一手好鹰。我有幸得见过姜老一面,那可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骨骼清癯、脾气古怪,寡言少语。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家人、没有儿女,常伴身侧的只有一只老鹰。”
“后来事情办完,我就从崂镇回到家中去了。大约两年以后,有个崂镇的人去了我们的镇上。我与他攀谈才得知,这个姜老竟然不久前已经死了!”
南悦一惊一乍的语气把小厮吓了一跳,他伸过脖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