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吃食非常简单,或许是山路通行艰难的缘故,只有一种类似高粱的主食,和几样非常普通的蔬菜。制作方法简单粗暴,梅羽在煮好菜的开水里撒入面粉来回搅动,与农村打搅团完全一样,在即将熟透的面糊里加入腌菜和佐料。
在一旁负责加柴的赵歇被她的操作看傻了眼,原本饥饿难耐的他立马没有胃口,嘴上嘟囔着:“这是喂猪啊,你做饭也太儿戏。”
“怎么说话?一锅烩是我摸索出来的最简单省事的做法,我爹常说好不好看不重要,好吃就行。”梅羽用袖口擦额头的汗珠,两只拿着大铁勺子在锅里使劲搅动着,面糊上崩开一个个气泡,呲呲的冒出一股股白烟。
“你爹那是安慰你,多大的人了,好赖话听不出来,实不相瞒,我从前就是这样制作猪食的。”赵歇不屑道。
梅羽拿起勺子,上面粘了很多面糊:“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糊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顿寡淡的饭食,赵歇吃的最多,整整吃了两大碗,期间烫的他呲牙咧嘴直吸冷气,梅羽看着笑翻了天,一整天都直呼赵歇为猪。
一夜辗转难眠,心中的思绪很乱,在前世的情景和现在的处境之间来回跳跃,他不知是该高兴好,还是悲痛。这是赵歇在上碑国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夜里很静,能清晰的听见呼啸的风声,以及狼群此起彼伏的叫声。梅叔为何不选择一处避风的场地建造草屋,永不间断的大风大有刮倒整座小屋之意,即便茅草屋做了防风的处理,但透过茅草缝隙的劲风依旧凛冽,赵歇浑身打个哆嗦,脑袋也缩进了被窝。
从前睡不着时,他总是喜欢听听轻音乐,异国他乡的山顶显然不具备这种环境,所以只能轻轻的哼着家乡的小调,那是儿时母亲给自己唱的摇篮曲,比数羊管用多了。可哼着哼着,就走了调子,迷迷糊糊间,他有回到了那座神庙,这或许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让人不解的是,这次的梦境无比真实,他的手指真的触摸到坚硬的石壁,光滑平整,透着沁人心扉的冰凉。最主要的是,他看清了上次那位女子的面庞,典型的古典美人,比那些仕女图里的美多了,洁白光滑的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温柔的眼波让人有种如痴如醉的感觉,一袭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腰间,洁白的裙子迎风飘动。
她伸出纤长的玉手,似乎在召唤自己,赵歇情不自禁的抬起胳膊,想要抓住那只手,死死的抓紧永不放开,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他触电般的浑身酥麻,掌心里多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不敢相信,如此美人竟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柔软的感觉传遍全身,女人顺从的依过身来,他急不可耐的搂住女人,心中暗自发誓要珍惜爱护她。就在感受美妙的片刻间,他猛的想起曾经一位尿床王的至理名言:在梦里,除了尿床外,其他的都是空想。
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年体内住着三十岁光棍的灵魂,一种撕扯的煎熬。
早晨天刚刚放亮,梅羽在屋外大声喊叫着,催促赵歇赶快起床,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山顶回荡着,屋里的人如同死猪一样毫无动静。接着草屋四周响起了各种怪异的声响,大有地震倒塌的危险,蒙头大睡的赵歇再也憋不住了,赶忙穿戴衣服。
结果,他那套放在床边的休闲服不见了,反而换成一件宽大的红色丝制袍服,边角用黑缯缝制的工整有型,还有一顶吊脚幞头和一双云纹黑革靴子。
赵歇摸索了半天总算将一套古装穿戴在身上,由于没有发髻的支撑,幞头高跷的帽檐无力的耷拉在头顶,敲开房门的梅羽扯着赵歇的衣袖啧啧了半天,当她看到幞头时,终于笑出了声:“哈哈哈,活脱一个小丑,我们不用去神庙了,直接去都城的大街上表演算了,顺便换几个钱,改善伙食。”
梅羽今天换了一套服饰,淡蓝色衣料紧紧包裹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有那么难看吗?你还是把我之前的衣服找来,那衣服穿着舒服,你打扮好了,却不管我的死活。”赵歇上下打量着梅羽,别说小丫头一打扮还挺像模像样的,其实他外表看上去比梅羽大不了许多。
“早就扔掉了,你的衣服上面破洞太多,花了我一整天时间才缝补好,结果发现补丁太多太难看,再说那样奇特的衣服穿出去,不被打死才怪。”梅羽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行吧,那我将就着穿,帽子可不可以不戴,我没有戴帽子的习惯。”赵歇用手摆弄着帽檐,轻声商量道。
“你的头上没有发髻,再说也梳不起发髻,带个帽子让你遮遮丑,没有长发的男子实在太丑了,你还推三阻四,干脆你什么也别穿了,直接出去。”梅羽讥笑道,说到后面脸居然红了,声音越发的小。
赵歇无奈的摇摇头,这小丫头生了一张利嘴,每次与她说话,自己总讨不到半点好处。
几名魁梧大汉在草屋不远处焦急的等待着,身后是几匹啃食野草的良驹,他们三更就出发,天未亮就恭敬的守候在此处,脑袋时不时向草屋张望。
“大哥,我去催催吧,这都等了一个时辰,还要我们等多久?”旁边一名大汉烦躁说道。
为首的大汉狠狠的瞥了他一眼,不悦道:“雷显,身为风雷卫,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职责?”
“可是,我们生来就是护卫陛下周全的,何时保护过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特别是大哥您,身为风雷卫指挥使,却要接受这等差事,我实在想不通。”雷显让刚才的眼神下了一跳,但口中继续抱怨着,作为帝国最精锐的风雷卫,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气,天不亮就窝在山顶喝西北风。
“作为陛下最信任的禁卫,不管是什么任务,我们都必须完成。你们忘了临行前陛下的嘱托了?不听赵公子的命令,杀无赦,到时可别怪我风清翻脸不认人。”为首的大汉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算是最后的警告。
就在几人交谈间,一对男女缓步走来,女的蹦蹦跳跳的采摘着山顶仅有的一种野花,男的手提袍服衣摆小心翼翼的走着,最滑稽的是他头顶的幞头,被风一吹帽檐又耷拉到脑后。
风清赶忙迎了上去,躬身道:“风雷卫指挥使风清参见赵公子,参见梅郡主。”
赵歇惊讶的看看梅羽,对方只是朝自己吐吐舌头,这小丫头来头不小啊,居然对自己隐藏身份,看来她说的起名之事多半是胡诌的。
“在下一介草民,那里受得起指挥使如此大礼,方才收拾行装,让几位久等了,赵某在此赔罪了。”赵歇赶忙搀扶风清,耳中却听见其他几人的窃窃私语,自己只得装作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