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通过媒体的发酵,引起了市里的注意,搜救最终锁定邽山深处的密林,那处如今人迹罕至,旧社会土匪活动过的地方。市里约谈了下面的几个县,想对深山做一个摸底,方便展开后续的工作。
市局指示道:“邽山现在属于哪几个县管理?要责任到人,各兄弟单位要协同处理好这件事,不可胡乱破坏现有森林和植被,加强环保意识。”
“邽山的管理涉及到我市西南部的三个县,也包括临近市的两个县,几十年来都是五县分段共同管理。可是多年前,有股黑恶势力仗着保护伞公然在山区进行大肆深挖采伐,有人说他们是开私矿挖黄金,也有人说他们是打着开矿的幌子盗掘山中古墓,在山区一带形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由于他们熟悉地形,在山区流动开采,基本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地形复杂的山区里无法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这为我们的调查造成很大的不便。加上五县的打击步调又无法协调统一,反而给那伙人有了可乘之机。”
邽县刘局愤愤的述说着,他是一个外来户,因为工作的原因才将家安到邽县,从一位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一路干到县公安局局长。他在当地民众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可是在以本地人为首的警务系统中,他终究是个外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得力于前任县长的大力提携,但还是难以融入当地盘根错节的圈子,多年以来早被当地势力边缘化。
市局没有立刻发言,若有所思的望着刘局,似乎要从他眼睛里读出有用的信息。自己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也分不清下属们孰好孰坏,自然不便做出评论,以防被对方抓住把柄,陷自己于被动。
“开采的事必须严肃处理,你也知道,我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些情况还要跟大家了解一下情况,最好是能去当地山区做个调研,回头大家开会讨论。”市局一改严肃面容,国字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接着他话锋一转:“这与今天讨论的案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刘局被盯的有点紧张,他不明白书记的意思,但眼光没有任何躲闪:“当地上了岁数老人传闻,在山中某处有座建造奇特的石庙,主体是用通体黝黑光滑的条石搭建,条石状如门板大小,厚度有一尺来许,搭建的条石之间没有任何的缝隙,倒像是有人将巨型石块雕刻成了石庙的模样,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大约在民国晚期,雄伟的石庙内部只供奉着一块无法考证的残碑,碑的材质历来众说纷纭,大家怀疑是天外陨石,据说比钢铁还要坚硬,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刻画着几十个酷似甲骨文的字体。有人拿着拓片咨询了相关文字学专家,经过长时间的反复推敲,其中可以分辨的只有‘奇幻之境’四个字,剩下的字无从考证。后来经过对石壁四周壁画的仔细研究对照,专家分析,这很可能是殷商先民主持的某种祭祀活动场所。猜测碑文记载祭祀的具体经过,可跟以往发掘的殷商遗址不同的是,这里并未发现用作祭品的人骨和动物骨架,因而早前的推测又遭到殷商断代史专家的质疑。”
殷商遗址吗?作为典型的学者型官员,市局对于历史还是有一个大概的认识,此地古时应该是周人和犬戎的争夺的地区,后来归秦人所有,殷商的势力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这里。殷商尚鬼神,国事多以占卜为主,周人虽然也从事占卜,但更多的是以礼仪为主,犬戎的习俗则缺少记载,所以刘局所说古庙的归属年代确实是个历史和考古难题。
市局猛的坐直了身体,他一边听着刘局讲述着当地的神秘奇闻,一边回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就是在那个嘈杂的夜晚,山中某地灯火通明处,他确实望见了一座高大的透明庙宇。庙宇的材质不可能是刘局所说的黑条石,而是晶莹透亮的水晶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五彩霞光,恍如天上的宫殿,在深山密林是那么的显眼,远远望去有三层小洋楼那么高,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有钱人在山中建的度假别墅。可是那深山里的民户几十年前便搬到山下,山上哪里的灯光?他准备询问秘书,可从秘书惊诧的眼神中便能得到答案,是的秘书也看到了,秘书给他的解释是,那是山里人常说的鬼市,只有在一些特殊的天气里才能觉察到。
打小生活在农村,市局对于鬼怪传闻还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比起《聊斋》里的故事要显得单调乏味些,但并不影响小孩的好奇心理,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他知道那些都是大人用来吓唬小孩的。比如,夏日坟地里阴森恐怖的鬼火实际是自燃的白磷,沟壑山谷里的过阴兵也是某种自然现象。然而今夜的事透着种种诡异,那位驾驶员掉进了泥潭里,山上同时亮起了灯光,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市局几人壮着胆子朝灯光寻去,目测距离那处灯火最多一里多山路,可走着走着他们发现不对劲了,他们一直在原来的路上绕圈子,可在过来时他们并没有看到有如此醒目的建筑,难道山中也有海市蜃楼?要不然就是鬼打墙,浑身湿透的几人抱怨着鬼天气,只得在一处大树底下坐了下来,这是对付鬼打墙的方法,实则是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第二天清晨,几人才看清眼前的地形,此处并非是什么山区,而是断桥的另一侧,前方十几米处就是驾驶员淹没的地方。
刘局察觉了书记失神,轻轻唤了几声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市局回过神来。
秘书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惊恐:“局长,那天晚上被泥沙掩埋的司机找到了。”
市局一脸哀痛,这件事他是有责任的,如果不是他那天赶巧回市里,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内疚之情溢于言表:“徐秘书,你代表我去安抚一下逝者家属,一定要做好善后事宜,遗体告别仪式我到时出席。”
秘书看了看刘局,欲言又止,站在市局身边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也不接市局的话,显得左右为难。
市局略感意外,平时工作风风火火的秘书,今天的工作态度有些反常,立刻追问:“还有什么事?有话直说。”
秘书露出一张苦瓜脸艰难的说道:“局长,安抚和遗体告别仪式都不必搞,邽县那边传来消息,他还活着,现在已经回家了。”
听到这话,不光市局惊的撞倒茶杯,茶水浸湿了桌上的文件,秘书赶忙跑过去整理,刘局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双眼睛疑问的望着秘书。
“徐秘书,此话当真?那夜可是我们亲眼所见,抢修车辆确实陷进了泥沙里,短短的十几秒,司机怎么可能跳车逃生,可能吗?”市局一脸的难以置信,像是在问秘书,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徐秘书只是一声哀叹,接着不停地摇头,他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市局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刚刚挂断电话的刘局,嘴里艰难的蹦出两个字:“幻山”。他知道这两个字本不该从一位无神论的嘴里说出,但这却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刘局满脸凝重的点点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刘局通过县里的同事确认了,司机小秦在早上回到了家里,穿的还是失踪前的那套衣服,人比较憔悴,精神状态很差,除了头发和胡须略有变化外,一切还算正常,只是忘记了失踪后的经历
司机小秦回家的消息让整个县城沸腾了,无良小报记者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铺天盖地大肆宣扬,标题有什么死而复生,发现另一个世界的秘境等等,接着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市里、省里。所有的人将目光投入那座神秘的大山,有些无所事事的懒汉又开始蠢蠢欲动,偷偷摸摸着串联去山里一探究竟,因为在那座山里,一切皆有可能,几十年的离奇传说早已充斥着当地的大街小巷。
赵歇失踪不久,那座深山曾经是赵父赵母心中仅有的一丝希望,因为那些久远的传闻,他们相信儿子可能会在某天从山里跑出来,这样的案例曾经有过,虽说希望渺茫,但总归是一点念想。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幻想,儿子铁定是找不回了,就算找回来,恐怕也是冰冷的尸体,想到此处,赵母就不停地流泪。
有些时候,最折磨人的莫过于旧的希望破灭后又出现新的希望,司机小秦的事重新燃起了赵家人的希望,一家人天不亮就来到秦家,随行的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希望能从秦家的居住格局和小秦身上找到起死回生的蛛丝马迹,将赵歇唤回来。
秦家最近几日热闹非凡,每天登门的就有几百人,除了记者外,还有十里八乡的算命先生,最可笑的是居然有搞直播的,邽县的一个直播团队打算司机小秦背后的故事,打造出一个“复活哥”的真人事迹。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占据着天然的优势,司机小秦也很配合,点赞人数瞬间高达几百万,小秦成了网红名人。当天晚上秦家为了新的商机庆祝一番,小秦喝多了早早睡去,到了半夜,他就哭喊乱叫,说自己在哪里遇见了谁谁谁,又说了些吓人的话。整个秦家被他搞得鸡飞狗跳,听到动静邻里们跑来一探究竟,最终在四五个大汉的协力捉拿下才制服,人被绑在院里拴马的石柱上,只待县医院的医生过来打一针镇定剂,那一夜村子的狗叫个不停,呜呜耶耶像是在哭泣。
今日秦家大门紧闭,整个村子都是如此,大伙在家里补觉,秦家一条老狗发疯似的在门口不停狂吠,嘶哑的叫声露出不友好的态度、赵家几个人在门口不耐烦的等待着,这一等就是大半天,时间一长狗也停止了叫唤,爬在狗窝边使劲的吐着舌头。
自始至终,秦家异常安静,站在门边也听不见里面有一丝响动,正午时分,院子里飘出了阵阵催人涎水的菜香,暖风搅和下香味越来越浓,好像就在里面墙根边上放着,专门用来对付这些不速之客,辟谷有术的风水先生首先溜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