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没有对林阳提起苏董事长来宏阳视察的事儿,因为夏桐自己都觉得,虽然帮助席慕远度过了两次难关,也得到了苏董事长“小孩儿老师”的赞许与肯定,可是,夏桐还是感觉挺别扭。从业几年,与被看成一个可爱的小朋友相比,她还是更习惯于别人把她当成一个有素质的专业人士看待。如今虽然苏老先生也认可了自己的专业观点并且大加认同,可是,那一开始的印象以及在老师前面加的“小孩儿”三个字,却让一切变了味道。
好久没去妖精的店里坐坐了,忙起来倒真忽略了自己的这个好朋友,晚上夏桐打了电话去酒吧问候,顺便讲述了晚上迎接苏董事长的过程。妖精听了笑得爽朗,“我说夏桐你就别钻牛角尖了,当老总的就是这副脾气,都喜欢站在前辈的角度去提携后辈,都有这口瘾。我认识的一个公司老总,就是爱越级到公司中层去发掘人才,总觉得自己看好的人有培养潜质,比现在的高层领导强,于是他把公司的中层一个个培养起来,去代替那些高层领导。最后结果怎样,夏桐你猜猜?”
“结果是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又觉得这些已培养起的高层不行,于是又把眼光盯到新招来的中层上了,继续培养,继续淘汰,如此循环。”夏桐答。
“恭喜你,答对了!”妖精笑,“他那家公司一年内招了四回人,高层中层也连着换了四次血。这位老兄还总来酒吧跟我抱怨,说妖精你说我公司的中高层怎么就不能稳定呢?我说没关系,只要你自己稳定就行了。夏桐,你知道那位仁兄是哪个吗?”
“我怎么晓得啊?”夏桐说。
妖精说了个如雷贯耳、令所有宏城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啊!是他!宏阳最有名的企业,最知名的企业家啊,还是人大代表呢,听说前阵子南方洪灾他个人捐款是全市第一的。”夏桐对这些知名企业家一直带着点全无理由的莫名其妙的个人崇拜,对他们的业绩比“追星族”关注明星还热衷,而妖精说的这个人,正是她的偶像之一。
“可不就是他,捐善款是捐善款,开起手下人来却是手起刀落绝不留情,最经典的一次是,因为公司食堂送到他办公室的午饭里带鱼的处理长短不一、尺寸差距较大,这位老总竟然就开了一个主管行政的副总经理!”
“啊!”夏桐再度大惊,“这公司管理也太随性了吧。”
“可是人家的企业依旧是宏阳市首屈一指的,所谓的各有各的办法,说白了私人企业就是老板的私有物,人家愿意怎么玩儿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人无权干涉。”妖精道,“不过,夏桐,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好到堪称经典,你想想,做‘小孩儿老师’有什么不好啊?说得好做得对的时候,你是老师,有了错或者让你们那位大老板失望的时候,你是小孩儿。多么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安全稳妥的定位啊。”
夏桐想了想说:“那倒也是,妖精,我做得这么好,给什么奖励啊?”
“奖励,没问题啊,来我酒吧,洋酒果酒啤酒白酒任你喝,畅饮无限量,绝对不收费!”
“那个,就算了吧。”听到喝酒,夏桐马上敬谢不敏,“老妖,好久没去你那儿了,你最近好吗?”
“好啊,你见我什么时候不好啦,最近有一个法国帅哥追我呢,你有空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法国啊,那个德国man呢?”夏桐上次去妖精酒吧时,老妖正和一个德国人打得火热。
“那都是N久之前的事了,德国人没有法国人浪漫。”妖精道。
“噢,浪漫啊。”夏桐心不在焉地附合着。浪漫,好像是离自己的生活好远的事了,好像是刚结婚不久的时候吧,和林阳吵了一次架差一点分手。夏桐搬回父母家住,为什么吵的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林阳抱着一大束鲜花在自己家楼下,足足站了四五个小时,傻瓜一样,可是很浪漫也很感人,那也是夏桐唯一记得的与浪漫有关的事了。那以后别说是鲜花,连家里的塑料花都是夏桐去购买的,林阳将每个月的工资尽数交到夏桐手上其他的就再不过问,也正因为如此才彻底封杀了夏桐想收到自己老公送的礼物并享受由此带来的惊喜的全部理由,钱都在夏桐手上,要什么尽可以自己去买,林阳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更没有那个钱去买。
林阳常说,这样的生活最好,上班,下班,工作以外任何事都不必操心,包括家里的卫生纸用完了,都由郁夏桐负责购买。
夏桐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长期相处共同生活,有一个不懂算计相对简单的老公,总比找一个每天盯着自己攒了多少积蓄、花了多少家用的男人要好上太多了。夏桐觉得自己是应该知足的。
“对啊,他非常浪漫。”妖精见夏桐这边半晌不见动静,也没了倾诉的欲望,“算了,所谓浪漫和你们这种结婚五年以上的小妇人说你们也不明白,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小白领外加家庭主妇吧。”
放下电话之前,妖精又说:“不过夏桐,你今天的表演真的很棒超级棒,这说明你成熟了,从偶像派向实力派转型了!你别说,这事儿还真挺像电影的,挺戏剧化的。”
夏桐放下电话,躺在沙发上,想了想觉得妖精说的真是挺对的,自己今天的演技真不错,今天的遭遇也真挺戏剧化的。
于是郁夏桐回到床上,在好心情中踏踏实实轻轻松松地一觉睡到天明。
令夏桐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上班,就有另外一场更为戏剧化的情景等着她,而且公司里的情况,也对她的演技提出了另一次重大考验。
刚刚上楼换上了公装,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肖芸,“总监,你快下楼来吧,我们应付不了了,一个要退房的业主在售楼处呢,还把那个‘百姓热视’的记者都请来了!”
肖芸的声音很急促,夏桐的心情也在她焦急的表述中有点慌乱起来:“肖芸,你别急,是哪个业主,为什么要退房你说清楚。”
“就是那个姓罗的,来售楼处两次了,就说要退房,还说我们做虚假承诺了,说我们的房子实用面积和销售面积不符,售楼员还有于经理和她谈了几次,她就是听不懂或者假装不懂,反正就要退房,还要违约金。”肖芸说,“就是梧桐园B座六单七层二号的客户。”
夏桐快速地翻看了一下资料夹里的装户图与业主档案,“嗯,是个个体业主对吧,女的,已经签了大合同。把媒体都请来了,阵仗摆得够大的。”
“是啊,总监,他们把机器都支上了,你快下来啊!”肖芸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好,你跟业主还有电视台的人说下,请他们稍等,我这就下去。”夏桐放下电话,拿了两本资料,推开门向楼下走去。
刚刚下了三五级台阶,却见于君疾步向楼上冲过来。
“于君,你不在楼下招呼业主和电台的人,这会儿跑上来做什么?”夏桐奇怪,来了个电视台的记者,也不至于把于君吓成这样吧。
“郁总监!”于君的语气神情都很急迫,“我是来阻止你的,你别下去!那个客户很难缠,而且这次还带了‘百姓热线’的人来!那个百姓热线,是专帮老百姓说话的,每一回只要有人告到他们节目,无论商家是不是占着理都会被他们丑化形象在电视上冠冕堂皇地大肆批评一番。所以无论你下去说什么,他们都会咬准了是我们恶意欺骗客户,这对我们公司的形象将会有很不利的影响。昨天苏董事长刚刚到宏阳视查,他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你别出面,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你出去参加重要会议了,我去应付他们,总之这件事无论从客户的态度还是媒体的角度,对我们公司都只能产生负面影响,你不出面,那么所有责任就是我的,他们找不到你身上!”
夏桐听着于君真诚的话语,看着他急得有些发红的面孔,一股感激感动之情油然而生,有这样为自己着想、肯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分忧的下属,夫复何求!
“你放心,于君,我有办法应付。”没有过多的言语,那一份发自内心的欣喜与安慰,便自然而然地由夏桐的目光中传递了过去。
于君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阻挡住郁总监了,共同工作的几年里,于君是太熟悉郁夏桐这种轻抿唇角、目光中透着股清透空灵的神情了,因而他知道,郁总监的笑容越是不着痕迹所做的决定就越是不容更改,而她的眼神越是飘忽,那心中的信念就越是坚定。
于是于君不再说话,但他还是抢先两步走在郁总监的前头,默默地引领着郁夏桐走向售楼大厅。
走下楼梯夏桐就看到了坐在谈判区沙发上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满头卷发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看那装扮形象应该就是找媒体来的业主,而另外一个坐在业主旁的青年男子应该就是电视台的记者了,另有两名电台的工作人员,坐在相邻的一处沙发上。
于君为夏桐与业主、电台记者做了介绍:“这位是我们营销部负责人郁总监。郁总监,这位是订房的业主罗女士,这位是百姓热线的记者吕光。”
夏桐含笑与两人打了招呼,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罗女士,我听销售人员讲述了您的退房要求,可是,我没有看到您要求退房的合理理由,请您将退房理由再表述一次,我将按照政府相关法规与公司规定酌情处理。”夏桐面带职业性的微笑向那位罗女士说,态度不软不硬,不卑不亢,完全漠视那已经开始运转的摄像机器。
反倒是那位几次要求退房的女业主,也不知是因为初次上镜有些紧张还是被夏桐的气势所震慑,竟然迟疑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以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位电台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