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级时,我与同幢楼的骏骏,芬芬,琦琦特别要好。
骏骏长得轮廓很好,就像一匹小马驹,人很安静,成绩也很好,很容易相处。我不喜欢他那个圆圆脸的表弟,就是一个会吐口水的主。
芬芬像她妈妈后来养的一只西施狗,人比较迟钝,智商比常人要差一点,但人不错。
琦琦像一只胖胖的小熊猫,性情也和善。因她妈妈腿脚不好,她很小就自己去买菜,因懂事受到邻里称赞,但也只是几声称赞而已。
旁边那幢楼里我与文文也特别要好,她长得像一只扁脸狸猫。
原本我是疏远李月的,不过她们两个因是亲戚,彼此焦不离孟,跳皮筋,踢毽子我叫上了文文,她就问:“带李月一起玩伐?”我说:“不想带。”她犹豫道:“那我和她住在一起的,只带我不带她,这事怪伐?我回去也不好做人。如果你坚决不带她,我也不玩了。”我还是很为难:“可是她实在太野蛮。”文文:“现在她已经改了,我保证。”我说:“那好吧,就带上吧。”不过在这两人中,我对李月总是冷淡一点,对她有所防范。
凡是特别要好的同班同学,早上就会约好到人家家里去等人一起上学,进教室才分手。在校门口遇见什么风吹草动也能相帮照应,比如说,有人恰巧红领巾没带,其中一个人先进去了,从旁边一扇铁门里把她的红领巾递出来,给那个没带的去蒙混过关,甚至连请假都能代理。我小学时健康状况特别不好,什么胃病支气管炎肺炎全遇上了,三天两头发烧,咳得快死掉。我外婆一见我这天上不了学,就和来等我的小朋友说一声,她就不用再跑学校去了,但还是有些坚持官僚主义的家伙一定要她亲自跑一趟,表示不相信小孩子带的口信。
一见到有人在屋里坐着,我也没心思吃早饭了,把糍饭团或者馒头(常例是一个菜的一个肉的)一拿就要跟人走,到学校里再去啃完。外婆在后面喊:“牛奶吃掉!”煮沸过的牛奶味道非常令人厌恶,送来的牛奶都浸在加了开水的铅皮锅里烫热。我把连绳的包纸拆了,圆形的衬纸揭开,将浮着油脂的牛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出门上学去了。空瓶就放在专门的篮子里,会有专人来收掉旧的然后调换一瓶新的。
一开始,小区里的朋友虽然被分散在不同的班级里,但是体育课会在一起上,放学以后大家也可以一起玩,所以也经常有放课早的学生跑去人家教室门口等人下课。这还引起了其他班级班主任的意见:“有人站在门口眼睛朝里头张发张发,害得教室里的都没心思上课了。要等叫他们到校门口去等。”在校门口等更傻,看不到人都没啥盼头,还不如隔会儿上人家家里去叫他/她。于是,不是在同一个班的,放学后一起回家的事也就没有了。
以上所举那些和我比较要好的朋友都和我在一个班里,班主任同是那位顾姓女教师。
当时我每天的日程表是:
早上起来到小区里去呼朋唤友(或是被别人呼),一帮人一起结伴上学。
熬完四节课后如果没有因作业问题被留堂(一,二年级本来没这问题,但五年级来了一个数学老师,规定人作业里错一道题,中午留下来抄一百遍,谁抗议一声就变两百遍,那就折腾到人仰马翻了,一个班级几乎没有准时吃饭的,还有罚抄到整个中午都不能吃饭的倒霉学生。),就准时回家吃中饭,这时大概是11:45。
我中饭的常例是外婆做的蛋炒饭,炒卷心菜,酱油汤,加上两只煎得焦黑的鸡翅根。吃完后我会一个人先外出遛一圈,问外婆拿上五角一块的零花钱。遛过学校门口时,对过的上街沿已经摆上了两个固定小摊,摊主分别是一个瘦老太和一个胖老太,家里都住在这附近,卖的货品也差不多——食品有酸梅粉,无花果丝,果丹皮,瑞士糖(以粒计),麦丽素等。玩具有手工刻纸,洋娃娃,标水枪(是一个头子连着一段扎紧一尾巴的橡皮管子,利用压力充水,充得像一段火腿场,手指压住尖头,挪开就标出来一股水柱,射程甚远。),弹弓与假子弹枪(这两样危险性太大,容易射到人眼睛,后被明令禁止。)洋泡泡,跳跳球,溜溜球,炸响球,塑料刀剑等。相比之下,那胖老太东西卖得又贵,态度还很不好,小孩子拣起她的货品看一看,她就会着急发声:“你买伐?不买就放下。”好象怕人捏坏了她的东西没钱赔一样,她的摊位前就是门可罗雀。旁边还有买麦牙糖的,浇糖花的,炸臭豆腐干的,做烤肉串的,买宠物的随季节带来蝌蚪,蚕宝宝,小鸡小鸭,松鼠,小兔,四脚蛇(被称为娃娃鱼),还有真正的小蛇(被拔了牙齿,没多久就饿死了)。周边小店里有花花绿绿的贴纸,发带头箍,贺卡礼品,比地摊上更精美的铁皮系列小轿车,变形金刚,带轨小火车,圣斗士真人模型(我弟弟经常会带着他爸光顾此间,买了两个黄金圣斗士,得意得要飞起来,不过我觉得做得没有动画片里的美。)……兜过一圈后再回去,也许小睡一觉,在阳台上坐着晒晒太阳,混到1:15才懒洋洋地赶去学校。
1:30开始上下午的两节课。也许大家都想延长中午的个人好时光,就没有一同约去上学的习惯,我往往一觉醒来,冲去学校,到门口一看——脚上竟然是一双拖鞋!而课本三面堆放(有时带回父母家去了,没有带来。有时放在外婆家,但想着早上的书包太重,台板空间又太小,根本塞不进去。尽可以把上午的书调出来,下午再带书去上课,若是一不留神也忘就了。此时书包在教室台板里搁着,而课程表在铅笔盒子里。),我总是不记得把下午的书本和工具带上,最讨厌的是下午有体育课,学校又没有学生专门放置衣物的更衣室,追究起来责任又是学生和家长连坐,体育老师对学生态度更恶劣,因为是鼻子底下的弱小炮灰,不惮以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他/她的“没记性,丢三落四”,完全不管他/她的年龄原是不能“事无巨细,自己一手搞定”的。
放学以后,我是没习惯马上做作业的,而是要找人在小区里玩耍到6:00晚饭时间,不过自从上学以后,叫人出来玩就不比往常轻松了。骏骏一直是自觉上楼,以功课为重,很少下楼来玩,再发展到后来连偶尔碰见了,打不打招呼都是个问题。去琦琦家,她妈妈说:“阿拉琦琦要做功课,做完功课还要复习。考得不好她爸爸会修理她的,我拉都拉不住,你还是不要来找她了。”到文文家去,她那个把眉毛纹成绿色,涂着黑色唇膏的妈妈把她考卷翻出来,先盘问我的成绩:“你这次几分?”我老实说:“96。”她就朝文文挥舞着那张78分的考卷大发雷霆:“人家考96,你为什么只有78?魂灵不生生进是伐?”貌似文文之前骗她妈妈说全班没有90分朝上的,这下牛皮拆穿,她妈妈恶从胆边生,竟然轮起皮带对着她狠抽过去。我看得胆战心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妈妈对我吼:“你让开点!”又一边打她女儿一边放话:“你今朝别想野出去玩!”她好婆又来劝,拉着那根皮带:“别打人,小人哭得也难听。”她妈妈:“我不打她行吗?都学会吹牛皮了!”她家里大乱,她妈妈要专心修理女儿,就把我赶走了。她妈妈和李月的妈妈一度都相当奇怪为什么我成天在外面玩,成绩居然还不错,最后找到一个解释——考运好。换句话说,实力是没有的。当着我面说,我就点头:“大概是吧,考运比较好。”而我妈妈却坚持认为这是基因遗传的问题:“文文妈自己读书时成绩就差,是我老同学,我们都知道的。她倒好意思为难她女儿,这种事打死都没用的。”只有芬芬的家里人对她管得比较松,并且认为她和我一起玩还比较放心,大概还想沾点好的“考运”,就放任自流。她只要做完作业就能陪我跳橡皮筋,或是到处乱逛。但是到四年级上她却留级了,从此,我真正成了小区里的光杆司令,叫不来一个陪我玩的小朋友。
黯然销魂地回到家里,我弟弟已经从幼儿园回来了(他比我小三岁),坐在北间的床上,周围都堆满了他的玩具。他正闲极无聊,虎头虎脑地往外张望,看见我进来了,就笑嘻嘻地拿起一样他观察着我很有兴趣的玩意儿,叫:“一道来白相伐?”然后我们就一道打牌,走飞行棋,下围棋(我只会五子棋一种),做船模,打游戏机……一直玩到晚饭时刻。
由于我姨父出奇爱轧台型,为儿子买起玩具来决不心疼钞票。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个小区里最富裕的孩子——紧跟着潮流买最好的玩具,旁人都不能与之攀比。吃的东西也多,因为我阿姨很贪吃,经常买猪肉脯,鳕柳丝,红包橘子汁,还拿小苏打水加料来自制盐汽水。
我就经常蹭他的玩具来玩,和他一道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