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迷漫着整个城市,把远方和一切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了天空、河流山脉、森林、飞鸟,隐隐约约地只能看见街道左右的房屋,商店,超级市场,游乐场,广场。大街上商场里仍然空洞的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向他紧闭着。
詹莫思看不清楚这个城市,城市对于他来说仿佛像一个迷,一个魔术,一个命运,一道数学题,一个寓言故事,一个童年时传说的远方。
詹莫思唯一看清楚的是自己,是自己的那张苍白的脸。詹莫思照着镜子,他怎么也想不到,镜子中的那个人,现在看起来已是那样苍白,憔悴,衰老,简直像一副棺材里的死尸。
苍白枯黄的面容没有了光彩,迷茫忧郁的眼睛已深深陷了进去,皱纹爬上了额头与眼角而变得清晰可见。他厌恶的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就像否定自己一样的厌恶。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镜子中那个丑陋的男人就是他自己。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三年来他从没像今天一样认认真真照过一次镜子,也没有认认真真看清楚过自己。而此刻照着镜子,他又觉的那样荒唐,发现镜中自己变得非常的可怕。他看着自己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厌恶的看着这个人。这个人是他无法接受的,因为他曾经是那样年轻漂亮,英俊潇洒风趣幽默,曾经有很多女孩子追求过他,可都被他自信果断的拒绝了,因为他有了他最心爱的妻子。他是那么的爱着她。他相信自己一直都很好很幸福,这倒不是说因为自己的英俊漂亮,而是因为有一位理解他深爱着他的妻子。他的自信和勇敢真诚快乐多半是妻子给他的,剩下的当然他是送给妻子的。他们就像一个世界一个事物,缺少哪一半都不行。他一想到妻子,想到她的好,就开始有些厌恶自己了,厌恶此时镜子中的这个衰老丑陋的男人。
他要去见他的妻子,三年了,他没有真正开心过,因为妻子的离去,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死人,每天都魂不守舍,无精打采,恍恍忽忽。因为思念妻子,他明显的苍老了很多。也因为妻子的那句话,那句恳求哀伤的话:“詹莫思,我爱你,请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我是如此孤独害怕。詹莫思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是如此的孤独害怕````````孤独``````````”就是这句话让他忧伤让他衰老让他憔悴不已。是的,这句话像分针秒针一样滴答在詹莫思的脑中响个不停,又像是一把把钢刀一个个悬崖让詹莫思撕心裂肺千疮百孔。他一直在逃避,他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也许在逃避着这句话,也许在逃避着镜子,也许在逃避着衰老丑陋的自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爱他的妻子,他如此思念着妻子!渴望着见到妻子!
此时,詹莫思手里拿着一份妻子的来信,这份突然来信从哪里来他也不知道,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要做的事,那就是要尽快去见他的妻子。那信上写得很清楚妻子就在这个城市里等着他的到来。那信上说妻子现在很孤独很害怕,她一直在等着他,在他们一起度蜜月旅行的这个城市,在他们的天堂。
妻子一直在等着他,可他竟然不知道。此刻他会心的一笑,认为自己太过糊涂,他应该早早的想到,他应该早早的来。是呀,他像获得重生一样,他知道妻子就在这个城市,他有些兴奋,他昨天就出发了,他驱车跑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城市,他渴望立刻就见到妻子。
现在,他从镜子里走开,他不想再看到他那副悲惨的形象了,他应该快乐潇洒的去见妻子,他怎能让自己在妻子面前变得面目可憎呢?可是他毕竟没有办法用一个镜子和一双手去改变三年来岁月刻下的痕迹,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他还没有力量能强大到去改变人生,改变命运,改变法则呢。他叹息着无可奈何。无疑命运再次嘲弄了他,他也只能一笑置之。他从镜子里走开,他想,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妻子,自己的这些变化都无所谓,无论岁月怎样改变了一个人表象,但不一定能改变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爱。他推开门,自信果断的走出盥洗室,他一心只想着见到妻子,是的,他深爱着他的妻子。
整个城市大街上雾气弥漫。看不见远方道路也看不见人,詹莫思无奈的把汽车停放在一边,他只能徒步前行。他随即从车里把妻子的照片拿了出来,他看了看,她依然那么年轻美丽,他看着照片上的妻子就像看到了幸福一样。他知道幸福就在眼前,他似乎马上就可以摘得到了。他甚至激动狂喜起来。他吻着照片,想象自己见到妻子后的热烈拥抱。是呀,三年了他从没有这样开心过。这次他又踏上了他们一起度过最美好时光的地方,这是他们度蜜月旅行时待过的城市,也是一个有山有湖美丽的让人难忘的城市。这次他又回到了他们的天堂。
他把照片搁到信封里一同装到了衣兜。此刻,他想着妻子的话,信上说她正在景湖旅馆里等他,他知道那是他们住过的旅馆,一个最甜美的地方。他要去那里,可是大雾的遮盖,让他似乎迷茫起来,他有些分不清方向,曾经这个城市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现在冷清的只让人感到孤独,也许是因为大雾的原因,让他更加感到窒息。他决定找一个人问问,也许人们能够帮助他找到他的妻子。他向一条宽阔的大街走去。
他第二次来到这个城市,有些东西已经变的和第一次不一样了,比如说街道,第一次来,因为是和妻子一同而来,所以每条街道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可爱。他们愿意在那街上多逛些商店,詹莫思确实也为妻子买了不少好东西,妻子也非常高兴。但那并不代表全部,他对她的爱不只是衣服,项链那么简单,当然她对他也不只是赞美那么简单,那只不过是爱的一种小修饰罢了。关键是,他们确实在这个城市里,街道上,公园里,湖光中留下了他们两颗不再孤独的灵魂,那是相依偎在一起的灵魂,那是梦想着渴望存在着的灵魂,那是相互爱慕着对方灵魂的灵魂。那根本是灵魂上的事情,而与项链和赞美无关。现在,詹莫思又来到的似曾相识的街道上。他看着街道就想到了妻子,看着街道,就想到了爱。他感觉到一种甜美无比的回忆,就像进入一个梦想一样。他恍惚起来,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起来,那真是一个久违的声音。
“詹莫思快看,这里有只小狗好可爱,难道我们不能考虑一下吗”“不,海心,我们在度蜜月啊”“那我们买上这个吧,詹莫思,你看他多可怜”“不好,买上它以后,我们就更可怜啦”“詹莫思,你忍心让一只活本乱蹦的小松鼠痛苦的呆在笼子里吗?你不想给他自由吗?”“也许,让他呆在笼子里比让他待在野外更安全些呢!”“那这个呢?詹莫思,我们救救它吧,它像是病了,我们可以找个医生给他看看!”“你如果做一个天使一定更适合,也许你可以先拯救拯救我,让我多挣些钱来照顾这些可怜的家伙们!”
妻子的话语回荡在这个街道上,妻子的笑容绽放在城市上空。最后他们还是买了一个可怜的家伙,一只奄奄一息的刺猬,并照顾着它,最后放回到公园森林里去了。
詹莫思想着想着,突然一阵的颤抖起来。他又想起了妻子三年前的哀伤恳求,他的心一下子又开始流出血来。那是妻的呼救,她是那样的美丽善良,可她是那样的孤独无助。她躺在病床上哀号着:“詹莫思,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我是如此的孤独害怕,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这句话时常在他耳边回响,刺痛他的心。而这一次刺的也许是最痛最深的一次了。他爱他的妻子,爱她的善良,爱她的单纯,爱她的美丽,爱她富有爱心的去照顾小动物。可是妻子在最困难的时候在最孤独的时候,谁又真正可怜过她呢?谁又去真正照顾她呢?詹莫思一直在自责,内疚,忏悔。他如此心疼妻子,可是他却无能为力。现在她的痛苦就是他自己的痛苦,每当听到这句话他就痛苦不已,他就像一个破碎的镜子,断章的诗篇一样,他仿佛掉进了旋涡里挣扎着出不来,他变得如此的忧郁。
现在,他来了。他来照顾他的妻子来了。三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妻子的消息。等待着妻子的到来。他来这个城市,是因为妻子的突然来信。他想,他的妻子一定还在病痛中,在孤独中。这个城市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他来这里是因为要和妻子成为一个完整的统一体。是的,他来照顾他的妻子来了。
他沿着街边一直走着,回忆着,痛苦着。他没有碰到一个人。他想问问怎么走,可是,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人。因为雾的缘故,让他倍感压抑,也许他更愿意去一个视野明亮广阔的地方,也许他更愿意去一个充满着遥远梦想的地方,可是妻子在这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这里。这里大雾弥漫,这里没有风景的美丽,在这里只能看清楚自己。他经常自责,这已经让他付出极重的代价了,他来这里是为了解脱,得到轻松的心情,因为他的妻子在这里等他。可是,这种坏天气这种迷茫的大雾让他只感到了自身的沉重和压抑。
他不再想那么多了,现在重要的是找到他的妻子。他开始回忆着景湖旅馆的方向,他沿着一条街走了下去。也许他一个人可以找到那地方,但那确实需要时间。他宁愿问问路人该怎样去那地方也不愿自己浪费时间。可是,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一个人。他感到奇怪,以前曾是那样的热闹繁华。可是,眼前的一切又似乎向他证明这里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转向一家商店,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可是,门是锁着的,又转向另一家商店,仍然锁着。他使劲的敲了敲门,没有半点动静。他狠不得敲碎窗户进去,可是,窗户结实的似乎根本就敲不碎。个别汽车停在路边,车窗图上了深色,看不见里面,听不到里面的动静。这一切让他感到厌恶。
一切似乎都向他紧闭着,都向他拒绝,那蔚蓝的天空,翱翔的飞鸟,明亮的阳光,琳琅满目的商品,喧闹的人群都在拒绝他。唯一没有拒绝他的就是那回忆,无边的回忆黑暗的回忆。而唯一有动静的就是他那剧烈的心跳声。他似乎要暴躁起来。这个城市曾留给他美好的回忆,可是此时这里又是那么的让人奇怪让人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在玷污他的回忆,破坏他们的天堂。他心情忧伤起来!不过,他在这里并不是完全孤独的一个人,要知道他有妻子,有她的回忆,有渴望和目标。他并不需要人陪,他喜欢安静,喜欢独处。可是这个城市此刻又太过于安静,又显的沉重了。
他发脾气他暴躁起来,是因为这个紧闭着的世界,他有些透不过气来,有点像活着被装进了棺材里。他一动也不能动,他想喊,想呼救,但是谁都听不到,除了他自己。回声在这个城市上空飘荡,仿佛这是一个专门为他建造的城市。他是这个城市的主角,可现在他对这个城市又是如此陌生,所有的东西都紧锁着,他希望城市街道都能向他敞开胸怀,来迎接他的到来。哪怕是一个人,一声狗叫,一只乌鸦的悲鸣,或者一个商品的光彩,一声汽车的鸣笛,都可以让他兴奋起来,但是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响声。他惊奇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街道,房屋,商店,汽车,他惊慌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隐隐约约看到前面不远处好像有一个人,他兴奋起来。他赶忙追过去,他要问问那个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跑了过去,但是没找到半个人影。雾气逼迫的他只能看到十几米的地方。再远处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了。他猜那个人一定跑远了。他朝向那个人方向追去。跑过很长一段路,仍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有些伤心失望。此时,他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想找他的妻子,但是他迷了路,他该怎么走?他摸模糊糊的看着路边的标示的牌子,想找到一个答案。可一个答案也没有!他想,如果刚才追上那个人,也许可以问个清楚,说不定马上就可以见到妻子了。他是多么的渴望见到妻子啊。可现在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你是在找你的妻子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过来。詹莫思惊讶的回过头去看了看,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向他跑过来。他激动的似乎说不出话来。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你是在找你的妻子吧?”小女孩又一次轻轻地向他问来。
詹莫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他似乎被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这句话深深打动了。他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像第一次遇见知心朋友般的开心。是啊,“她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啊”“她是多么的理解我啊”“她说得多好啊”“我是在找我的妻子啊”“我都寻找她三年了”“这个世界抛弃了我,那是因为不理解我啊”“我今天就向全世界来证明来了”“我来找我心爱的妻子来了”“我是如此的思念着她啊”詹莫思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他像一个迷失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一样激动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纯洁的小天使。他忍不住赞美起来。他想她是那样的美丽,年轻,可爱,她像他的梦一样,也像他们的梦一样。这让他想起了他善良的妻子海心,海心曾经是那样的年轻漂亮,温柔贤惠,富有爱心同情心,在詹莫思眼中根本就是一位天使,纯洁美丽的天使,守护着他的天使。
“你爱她吗?”那女孩突然问到。
“当然,我是那样的爱着她!”詹莫思不紧不慢的说道。
“可你为什么要离开她呢?”
“不,是她离开了我”
“难道你不认为这都是你造成的吗?”
“````````````````”
虽然詹莫思曾经那样爱着他的妻子,可是,他还是失去了她,是她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她呢?可怜的人啊?詹莫思想到这里又懊悔起来。三年前是妻子离开了他,还是他离开了妻子,他也不知道了。他唯一知道的是,三年了,他是多么的想念他的妻子啊,三年了他已经变得苍白衰老了许多。三年他没有一次真正开心过!看着眼前的这个纯洁旺盛的小生命,他不禁惭愧起自己的丑陋,他默默的低下了头。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没能吐出半个字来。毫无疑问,他担心着他的妻子,就像担心着自己的生命一样。他是如此害怕永远的失去他的妻子啊!他似乎要颤抖起来了。他觉的眼前这个小女孩和他的妻子一定有很大的联系。此时,他不再犹豫了,他鼓起勇气似乎要问个清楚了,正当他这样想着。那个女孩又向他问来。
“你敢肯定你爱你的妻子海心吗?”小女孩用一种奇怪口吻问到。
“当然,我是那样爱着她!可你又是谁呢?”
“我叫海伦,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还有你和她的照片呢”
“海伦?你认识我的妻子海心?”
“当然,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她把我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呢!”
“海伦,那海心她现在还好吗?我来这里正要去找她呢,你带我去见她吧,我是那样的爱着她,想念她啊!”
“你撒谎,你这个伪君子,你根本就不爱她”海伦有些愤怒的说到。
“为什么要这样说啊?海伦,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呀!”
“不,你在说谎,你这个伪君子杀人犯!她为什么离你而去?因为你亲手杀害了她,你以为你可以瞒骗所有的人吗?是你杀了她,她已经死了,你想逃避吗?你亲手杀害了最爱你的人,可你却编造了一套谎言说她还活着?你想念她?不,她早已经被你害死了,上天会惩罚你的,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骗子!”愤怒的海伦说完就跑开了,消失在茫茫大雾之中。
海伦消失了,可她的一翻话,让詹莫思像被雷电击中似的,像一棵被劈开的树,悲惨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小女孩的那翻话在詹莫思耳边回响着,他想着她的话,他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恐慌起来。他开始颤抖起来,他感到寒冷,他感到彻底的孤独,他是那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