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牧从那天打完架之后就觉得身体有些异常,总是提不起什么精神,当天下午更是教习把他叫醒的。本以为是过度劳累,但这几天都不见好转,总不是个事,这天终于想起了自己医生的身份。按理说他本不该这么迟钝,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发现自己的脉象有些乱,但不论从书上还是老教习的回答中都找不到自己的症状,无奈只能自己调了点安神汤,先压一压,顺便给齐任名的父亲也送了一碗,并且嘱咐其好好休息,虽然自己这幅样子也没什么资格叮嘱别人,但想着自己好歹算个医生,还是说了出来。
齐尚的反应有些奇怪,接过食盒,有些喜意,但看着萧十牧的脸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直接问道:“你和别人动手了?”
萧十牧有些惊讶,这件事应该连齐任名都不知道,想着大概是战斗培养出来的直觉,也没有隐瞒,坦白道:“嗯,前些天和和武院的人切磋过。”
齐尚皱了皱眉,说道:“小心点。”然后就处理自己的事,没再理萧十牧了。
萧十牧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齐尚说这句话,上一次是在王满受伤的那个清晨,当时没太在意,现在再听,总觉得齐尚在提醒他一些别的事情,但见平常十分和蔼的叔叔今天这幅样子,大概是不会告诉自己了。
告辞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喝完安神汤后,很快便睡着了,第二天眩晕的感觉也没有前几天那么重,萧十牧看着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药碗,也不知是否该高兴,但至少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了。
王满这几天起的比自己要早,就直接去了柴房,果然齐任名已经等候多时了。
“还医生呢,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谁敢找你看病。”齐任名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他前几天发现萧十牧状态不好,便说先放放,学堂那边让安静或者王满帮着请个假,但被萧十牧拒绝了,说是要给王满做表率,从那天受伤之后,王满学习更加刻苦,每天晚上在萧十牧挨揍之后,也会向齐任名讨教一二,不过每次都眨眼便被放翻就是了。
对于这个解释,齐任名不置可否,反正自己劝不动,便随他去吧,死不了就行。两人曾经交流过,其他地方由于经历性格的原因,有较大差距,不是高低,只是不同,而有一个看法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生死之外皆小事”,可能也是这个观点,让齐任名把他真正当做了朋友。
“好些了,今天再去问问教习,很快就能好了。”其实萧十牧也没底,毕竟自己虽然没有太多经验,但也算博览医书,教习可能也只能给些意见,最终还得靠自己。
今天的成绩依旧惨不忍睹,准确率只有一半多一点,齐任名见到这幅场景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看到他的脸色,还是忍住没有出声,阴着脸走出了院子,这次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萧十牧知道他是在军中待久了,做事有些过分认真,而且军队好胜,看到自己退步这么厉害,心情自然不会怎么好,没有骂娘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到了学院门口,转身对安静说道:“前两天头晕,有些话忘记给你说了,那个叫吴狄的人不简单,你小心些,虽然他说不会再缠着你,但难保不会反悔,有事就找教习,别动不动就和别人动手。”
安静本来想怼回去,但看到萧十牧略显憔悴的脸,到嘴边的话就都收了回去,点头道:“嗯。”
见她应下,萧十牧便转身去了文院。
王满在一旁叹气:“哎,当局者迷啊。”
安静回过神,但没有听清王满说的什么,便问道:“嗯?你说什么?”
王满笑了笑,说道:“没啥,等我跟齐大哥学好本事,我替先生保护你。”声音很清,也很骄傲,大概是想终于有机会为先生分忧了。
安静当然不会误会这句话,带着小小的恶意嘲讽道:“就你?你连人家一枪都接不下,什么时候能打得过那个胖子再说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满有些受伤,但想想安静说的也是实话,便没有辩驳。先生教的既然都说出口了,那便一定要完成,那在冬天的院试,证明给他们看吧!
王满脑中突然拂过一个画面,先生和安静手牵着手,一起去追逐落日的余晖,想着,憨憨的笑了起来。
终于熬到了下课,萧十牧在教习说下课后,便去了杂院的教室,一刻都没有多等,文院教习脸色有些难看,心想我的课就这么难熬吗?但看着他的脸色和交上的课业,神情又有了些好转。
“冯先生,您帮忙看看我最近是怎么了,总感觉心神不宁的,而且头很晕,是怎么回事啊。”萧十牧刚进教室,便问了出来,十分不符合他平时的风格,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有些重视了。
这位姓冯的教习没有抬头,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的医术白学啦,不知道自己看看啊。”
“我看了,但是找不到任何一种病症和我的情况吻合,这才来找你的。”萧十牧坐了下来,解释道。
“等会。”老教习还是那种语气,示意萧十牧不要着急。
萧十牧有些无奈,只好坐下,翻看教室内的医书。
不知过了多久,萧十牧转醒过来,教习已经不在,身旁不知何时被点了一支香,凭味道便能感觉出来,它的主要目的一定不是计时。
前面的桌子上放了张字条,是老教习留下的,“我去出诊,那个是宁神香,你没什么问题,就是最近心事太多,加上那天打架有些虚脱,一起发作了而已,自己慢慢调,不必担心。”
“思虑过重吗?”萧十牧自言自语道。
心想早上的想法还是太自大啊,前几天也来过这里,教习应该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问题,知道没什么大事,所以一直没管,也是因为教习没管,所以会让萧十牧觉得教习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现在想想,还是老姜辣很多啊。
收起字条,灭掉还没烧完的香,准备留着晚上用,粗略打扫了一下教室,便回了文院教室。
教习在萧十牧走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看到空空如也的香炉,撇了撇嘴,暗道:“这么穷吗?”
......
武院的一间房屋里,一个人正在训话,如果安静见到一定能认出,这便是那天告知她萧十牧在文院的那位院监。
“最近学生都很活跃啊,好胜是好事,但也得注意度,别真闹出什么事,我们怎么和外面交代?”院监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还很年轻,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气势却十分强硬,下面一票武人,都没有辩驳半句。
“你们也考虑考虑学院的感受,虽然我们不需要理会当官的和当兵的,但必须得管百姓的反响,他们才是我们立足的根本!”年轻院监语气有些严肃。
下面一个教习说道:“学生自己挑战,我们也不好插手,不然还怎么叫武院呢?”
院监往那边看去,正是王满那个教室的教习,看着他,冷声说道:“那你就看着那个孩子差点被打残!我不认为打赢了就是好的,他的表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天资一般,但十分刻苦,多加引导,以后未必不能成为国家栋梁,你再看哪天那个对手,仗着自己身体强横,出口成脏,真当没人敢动他吗?便是上次院试的榜首也没有他这般嚣张吧!恃强凌弱就是你们武院的好风格!!?”
刚刚出声的教习也不敢再说话了,院监继续说道:“我倒是希望多几个像王满那样扎实的,记住,在军队,勇武指的不是莽夫!”
“我知道你们有些是朝廷的人,但也不要太过分,院长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心情不好,他可不会顾及你们的身份!”
训话到此结束,年轻院监率先走出了屋子,奇怪的是这些桀骜不驯的武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牢骚,便是刚刚被训的那个教习,也连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大概是军队带出来的习惯,自己承认的上司,便没有任何怨言,到了这里,也被这位院监折服。
对于旁观者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事,老将军说过,青耀军中就只有一个传奇,云影,那这个院监,是怎么把这些人治的这么服帖呢?最重要的是,他还这么年轻。大概,也就只有这些教习知道了吧。
年轻院监出了院子,往杂院的一个教室走去,进了门,坐在靠门的一个座位上,等待对方忙完手上的事。
台上坐着的正是那个教萧十牧的医学教习,院监见他停笔,便问道:“冯老还在修《药典》啊?”
教习见他明知故问,没好气道:“不然你来写?”
“我可没那个本事。”院监笑道,声音有些低,很有磁性。
“小苏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的老师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可能还得麻烦你主持院里的事物。”老教习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对年轻的苏姓院监说道。
“小子分内之事。”院监恭敬道。
“武院那边的事解决了?”教习又问道。
院监有些犹豫,说道:“不太清楚,明里应该不敢在乱来,但还是得看学生们自己的,毕竟在武院不会反抗会被一直欺负下去的。”
“这些你不用操心,我见过那孩子,不是容易认输的人。”听到老人的话,院监的心放下了一些,老人的眼光应该是不会错的。
老人见他没说什么正经事,便问道:“你不用忙吗,来找我闲聊。”
苏姓院监伸了个懒腰,说道:“偷会懒,来找你聊聊天。”
“我可没工夫陪你聊天,你自己坐下面休息一会吧。”说完继续写自己的东西了。
院监爬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老人听到微鼾,抬眼看了过去,英俊的脸上,透着真诚的笑意,摇了摇头,伏案书书。
......
王满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高高在上的院监记下,像往常一样和那个朋友一起活动。
吃完饭,刚出饭厅,便遇到了那天挑战的那个人,好心情瞬间被打散,阴着脸向前走去。
那人自然也看见了王满,见萧十牧不再,便又嚣张起来,叫道:“你保镖呢?咋没来,不怕我打死你啊!”
王满最是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先生,又准备和他打架,但旁边的朋友按住了他,低声说道:“冷静!”
王满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深吸一口气,对那人说道:“冬天院试还会遇到,我一定会打败你!”
说完也不理那人口中的污言秽语,回了教室。
先生说过,这些都得靠自己拿回来,不论是宝物,还是尊重。
秋阳高照,带着少许炽热,亦如王满的内心,热血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