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边疆,南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平原是平原,但却不见黄沙,称之为沙场,有些难副其实,但战场却是毋庸置疑的。
南方瘴气与湿气着实有些重,南陵边军的兵器在中间放了不到两个月,已经能见锈迹,不知他们看到这些是否会自己把这份羞辱拿回去,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是忘不了这个叫齐辉的将领了。
南军营地这天来了个外人,说外人其实并不太准确,只是很久没见了而已。
听到来人的名字,齐辉直接丢掉了手中吃到一半的饭碗,奔出了营帐。
营地门口拦着一个人,看着十分普通,就像刚刚从地里干活出来,看看昔日的友人。左右手的虎口有很厚的茧子,大概是农具用多了吧。
来人大概五十岁左右,笑容很和蔼,真的就像一个没出息的庄稼汉。
齐辉见状有些隐怒,朗声道:“速速放行!”
守卫见平时从不随意发火的齐辉这次居然这么慎重,吓退了两步,让开了道路。
齐辉抱拳道:“师父莫怪,都是些新兵。”
庄稼汉子笑道:“无妨,别吓他们,孩子们都没做错什么。”
齐辉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处罚下属,但既然师父这样说,自然也不会辩驳,说道:“是!”
庄稼汉在前面走,齐辉错开一个身位在后面跟着,他好像很了解这里的布局,并不需要领路,很快走到了主账,齐辉遣散了随行的人,跟着进了军帐。
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这位将近老年的庄稼汉,毕竟之前带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当时正值新帝换位。
大家都看得出齐辉对这位老人的重视程度,所以连军帐外的守卫都撤了下去,没有人能听得到账内的谈话。
两人都没有去上位,而是坐在离门不远的两个坐席,就像长辈想孩子了,来工作的地方拉拉家常。
“师父想过回来继续掌南军吗?”齐辉有些希冀的问道。
“怎么,怕我来抢你的兵权?”汉子笑着说道。
“齐辉惶恐!”齐辉正色道。
汉子还是那副和蔼的笑容:“开玩笑,放松些,走之前说了,无军事,不返营,新帝没狠狠打了咱的脸,咱总不能再不要脸,”汉子有些感慨,也不知是否后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过段时间吧,如果我能活到他们动手,我自然会去安阳城请命,老脸不算什么。”
齐辉低眉沉默,他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这位师父,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师父说的也是最好的情况。
南陵兵变,再领南军。
齐辉带着些关心问道:“这段时间师父去了哪,我安排的人到处都找不到您。”
齐辉性子直,丝毫不避讳自己在对方附近安排了眼线。虽然岁月磨平了他的焦躁,但却不曾抹去他的耿直。
汉子当然知道这是在保护他,有异动也能尽早通知他,但也没有放过这个逗弄这个正直徒弟的机会,笑着说道:“长本事了?都会监视师父了?”
饶是十分尊敬自己的师父,这时也有些无语,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正色道:“不敢。”之后便再无言语。
汉子见对方有了些恼意,也收起了那副为老不尊,说道:“我哪里需要你保护,浪费人手,我看了,还都是顶尖的斥候,真不需要。”
齐辉虽然知道自己的师父会发现这些人,但还是没想到会了解的这么清楚,有些汗颜,说道:“被发现,便不能算顶尖。”
“诶~!话不能这么说,接触过气息的人怎么能与常人比较,我们这些人也永远无法真正决定战场走向,那些孩子做的不错了。”这里,汉子的赞许是真的。
“徒儿受教。”齐辉低头说道。
“前段时间去了趟怀阳城,陌沉得了信儿,燕地可能要出事,我去一趟,来给你说一声,别到时候满世界找我,”汉子看着齐辉,眼中有些欣慰,继续说道:“能教你是我的幸运,你是个好学生啊,南军交给你,我也算放下了。”
别离已有十多年,当初把南军交到齐辉手里,有很多人不服,到了现在,自己这个徒弟也能独当一面了,好像看到自己的种下的种子已然开花结果,滋味无法言明。
听师父这么说,喜怒不形于色的齐辉眼睛也有些湿润,不知该如何言语。
“行了!男子汉,哭哭啼啼的,让将士看到像什么样子,找你借样东西。”汉子见不得这样的情绪,皱眉说道。
齐辉敛了情绪,说道:“说借就见外了,师父要,哪有不给的道理,哪怕是我的命......”
“哪有这么严重!”汉子打断道。
齐辉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道歉道:“齐辉失态,师父莫怪。”
汉子有些无语,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燕地,可能会有些麻烦,不方借我一用。”
“本就是师父的,哪里需要借,我这就去取。”
不多时,齐辉掀帘进账,手中多了一方大戟,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汉子提起大戟,眼中有些感慨,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友。
“前段时间南陵挑衅,用过一次,师父莫怪。”齐辉说道。
“本就是给你的,怎么用都是你的事。”汉子纠正道。
“是”齐辉知道自己拗不过,便没再坚持。
“我走了,这里就......”汉子笑了下,继续说道:“算了,你做事不需要我操心,代我向你爹问好,我走了!”
齐辉低头不语,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通红的双眼。
汉子叹了口气,没再劝说,朗声道:“老伙计,再随我走一遭!”
强大的气息就此消失在南军主账,剩下爽朗的余音在账内盘旋良久,时时震颤齐辉的内心。
......
云雾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一颗古树前面,闭着眼,嘴里念叨着什么,好像老僧入定,小家伙学的有模有样的,远远看去,配上云雾还真有股仙意。
树很大,大概四五个成年人才能抱合,枝叶无风自动,有些诡异。
“啪。”一小节树枝突然断了,正好砸在小孩的头上。
“哎呀!”树下传来小孩吃痛的叫声。
小孩抱着头泪汪汪的看向古树,撅着嘴,看着十分委屈。
树枝停顿一会,又开始了那种诡异的摇动。
仔细看了一会,孩子又闭上眼睛,这次身边的云雾,好像也随他的呼吸,慢慢在运动。
......
小孩走在路上,回头已经看不见那颗巨大的古树。
孩子又撅起嘴,踢着脚前的石子,抱怨道:“不就运错了气么,又打我,又打我!!”越想越气的孩子使劲把跟了他一路的石子用力踢了出去,回头嚷道:“哼!!爷爷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你欺负我!!!”
“哎呀!”
孩子说完,刚刚回头,一节树枝正正砸在了他的后脑,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叫声。
小孩再不敢多说,抱着脑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
“姐姐,他又打我。”孩子刚刚接近湖边就叫了起来,哪怕这里看不到一个人。
这里的雾气比其他地方稍浓一些,大概是云雾开始的地方。
来到了湖边,孩子坐了下来,单手托着着下颚,模样老成的皱着眉头,貌似在沉思。
“我看看打哪了?”身后传来空灵的女声,像这片湖一样动听。
孩子从地上弹起来,转身看着这位素色长裙的女子,眼里都是喜悦。
女子摸了摸孩子的头,轻声问道:“疼吗?”
“嘿嘿,不疼了。”孩子,见到自己喜欢的长辈,自然十分欣喜,但一会,又撅起了嘴,扬起了肉嘟嘟的小脸,问道:“爷爷和萧十牧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里都没人陪我玩了,大树还老打我。”
绝美女子笑道:“这才多久就想他们了?他们在的时候那么久没见我,也没见你说想我啊?”
“那是......那是......”孩子脸憋的通红,不知该如何反驳,低着头,不说话。
女子笑了笑,毕竟是孩子,怎么会计较这些,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云影最多一年吧,最晚后年开春,你爷爷还早,萧十牧么......”想起那个带着些许青涩的孩子,露出一丝暖暖的笑意,大概是想起了那年冬天问的那句“师姐,你冷吗?”
“他还要很久。”
“哦。”孩子从怀里摸出一块勾玉,暗淡的荧光还是没什么变化,有些低落。一会又笑了起来,他会回来的。
“姐姐,我能在你着休息一会吗?”孩子抬头望向女子,问道。
女子笑着说道:“当然,不过这里可没有被子给你。”
说着,女子转身走进了雾气,再没有回声。
“嘿嘿,还是姐姐好。”转头冲着大树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哎呀!!”
孩子的脚边,又多了一小节树枝。
......
怀阳王被凉风吹醒,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房门和窗户都开着,下人都知道王爷有些起床气,随不会因此获罪,但谁也不敢主动去触这个霉头,而来人却不会在意这些,甚至会故意挑衅,比如今天。
陌沉坐在桌边,抿着杯中好茶,嘴角微翘,看着床上的王爷。
看到是这位先生,王爷十分无语,到嘴边的脏话也被咽了回去,无奈说道:“陌先生啊,有事直接叫醒我就好了啊,这么就这样等着啊。”
王爷见对方神色戏谑,大概是没什么急事了。
“我哪里敢,听闻扰了王爷清梦是要杀头的啊。”陌沉笑道。
王爷无奈,心想这哪里是不敢,说道:“东西在书房,布局你看着改吧。”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那我就不客气了。”陌沉脸上有些喜色。
出门前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前面见着刘启终了,他先行燕地给我们当斥候,咱手笔可别太小啊,让人笑话,那地儿可不小。”
听到刘启终的名字王爷站了起来,眼中有些严肃,有些尊敬,还想问些什么,但陌沉已经出了卧房。
刘玉握紧了拳头,眼眶湿润,转身向西方长作一揖,大声道:“刘玉愧对刘老将军!!!”
这位刘家王爷很久没有起身,大概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愧疚减轻一些。
声音很大,传了很远,墨衫文士脸上闪过一丝难明的笑意。
陌沉大步向书房走去,眼神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