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萧十牧在石桌前静坐,思索着孙不灭的言语,等着云影的归来。
阳光照在萧十牧的身上,暖暖的,他觉得很舒服。
自开学,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感受过阳光了,他甚至觉得,在这样的天光下,体内伤势的愈合速度也变的快了很多。
不多时,云影回来了,轻轻嗅了下,问道:“孙不灭来了?”
闭目的萧十牧睁开眼,答道:“嗯,来说了些事,关于我的。”顿了下,说道:“我去端饭。”
说着走进了厨房。
不知是否故意这样布局,云影的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上面还摆着些其他东西。两间卧房,好像是专门为了萧十牧准备的,之前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他甚至能闻到床上微湿的尘土。
好在萧十牧没有洁癖,住着也没有多不习惯,不过吃饭每次都会在外面,萧十牧有些好奇,下雨时,云影也会在外面吗,只是一直没有想起来问罢了。
“孙前辈说他不吃,我就没给他做。”想着孙不灭知道这里大多都是青菜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云影问道。
“没什么,”萧十牧突然想起来师兄今天走的很早,问道:“今天师兄干嘛去了,怎么走的这么早。”
“战友遗孀,说是遇到点麻烦,我有些急,就早去了点。”云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萧十牧却能听出他心境的起伏,这种事,他一向很敏感。
萧十牧皱了皱眉,问道:“这里的人对烈士都这般不尊重吗?”
云影挑眉有些欣慰,说道:“你很愤怒?”
萧十牧说道:“只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我是外来的,对这个国家谈不上什么感情。”说这话的时候,萧十牧没有任何表情。
“在蒲茗镇的时候就听到过他们公然议论烈士,好像是和宰相一届的武试榜首,不是说死者为大吗,怎么......”
云影脸色缓了缓,说道:“没那么严重,这次只是城外的田地纠纷,没什么大事,对方也不清楚她的身份,加上托了些关系,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小地方总需要些谈资,只是百姓不懂得把握分寸,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尊重烈士,大概只是和同伴侃昏了头,之后自己大概也会内疚吧,”说道这,云影的眼神便的复杂了起来:“至于你说的那个武试榜首,我认识,他是帝都某人安在军中的眼线,我猜大概都觉得那人不知变通,恃才傲物,才会第一次出战便牺牲了。”
萧十牧有些惊讶,蒲茗镇百姓的闲聊已然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云影继续说道:“他是个很......嗯......复杂的人,其实那次是他第二次上战场,大概是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暖,那次有个平常十分不待见他的人为他挡刀致死,那次他把自己关在禁闭室,关了很久,之后最后对我和江淮暗示自己的身份,再之后遇上朗漠高手战死。”
云影眼神变得很沧桑:“军营从来不是一个冷血的地方,铁血军规是怕那些炙热烧尽战士的理智。那样的谍子,也被这份炙热融化了臻冰一样的心,他当时很痛苦,最后死了,大概算是一种解脱吧。”
萧十牧有些奇怪,问道:“哪里只有他一个人吗?”
“谍子吗,他所在的单位,应该就只有他了。”
“那这个人应该很强,而且有些保命的手段,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萧十牧的疑惑多了些。
云影叹了口气,用低一些的嗓音说道:“一来他是已经接近崩溃了,有心求死;其次,”萧十牧觉得这次云影的情绪有些变化:“他遇到的是朗漠的顶尖高手,兵器谱第九。”
萧十牧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兵器谱是为青耀武人排的,没想到连的敌对国朗漠都有,那这个榜谱的含金量大概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很多。
萧十牧不会认为第九就很弱,要知道天下这么大,挑出的第九个人,可能不会算上师父或者文墨那样的人,但也很恐怖了,这时云影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是一个人去的。”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战士吧。”萧十牧在心里想道,然后更加无法释然那些传到耳中的碎语。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萧十牧的心,也很沉默。
......
这段时间萧十牧一直在屋内调息,忍着剧痛用气息缓慢拂过每一道裂缝,感受着愈合的过程。所以这段时间云影居所的水用的很多,都被萧十牧用来冲身上的汗了。
接近黄昏,萧十牧睁开了眼睛,走出房间,云影果然还在院内的石桌前看着那本不算厚的书。
“师兄,今天孙前辈来问我要不要跟他学......”萧十牧顿住了,因为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孙不灭要教他什么,有些尴尬。
好在云影知道他要表达些什么:“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帝都。”
“是你让他来的?”萧十牧有些惊讶。
云影一直没有把视线从书上移开,说道:“他来这除了和我比试,还有几件事要办。我教不了你什么,前面跟他提了一句,看能不能对你有帮助。”
萧十牧皱眉说道:“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的意思。”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云影嘴角有了些弧度,其实是云影告诉孙不灭不要言明,是怕这会影响萧十牧自己的判断。如果萧十牧知道是自己的意思,那自己这位师弟十有八九是会接受了,而传授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天赋,而是意愿,如果主观认为是被动,那效果会差很多。
现在萧十牧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想法,便没有必要再隐藏。
云影看得出,萧十牧已经被孙不灭说服,来问自己,更多是出于尊重,毕竟是同门,再跟其他人学东西,总有些尴尬。
萧十牧眨了眨眼睛,没有注意到云影的表情,便没再多想。
“我去买菜。”萧十牧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云影像是没听到,看着那本不厚的书,十分入迷。
......
“哎呀呀,前十一下子在帝都出现两个,这可不好办啊。”幽暗的房间内,邪魅优雅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却怎么也听不出话语中的忧虑。
“你们都是大人物,那小的就先退下了。”尾音轻轻上挑,就像他此时的眉梢,也不知是对谁的挑衅。
房间的光源不知在何处,白天有些幽暗的房间,此时却有了些光芒。
一个衙役低头走了进来,单膝下跪,抱拳说道:“大人,赵询已死。”
“赵询?”那人皱了皱眉,又问道:“谁?”
衙役微微一愣,恭敬回道:“四品通政使,赵询。”
“区区四品,很大吗?谁死了都要告诉我吗?”听得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大人,他曾参与过......”
“他参与过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没事干了是吗!!!!”邪魅的声音有些暴躁,最初的优雅也刹那不复存在。
衙役豆大的汗水滴到地上,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
“滚!”
房间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尖锐的眼神表示着之前意识到的事,解决起来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他在安静的房间内踱步,思索着衙役与自己的语言,某一刻,他想起来了:“赵询?哦,是那件事。”
片刻优雅又回到了这间房屋,他笑了起来,低声说道:“陛下圣明。”
舒缓了情绪,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身影看起来十分轻松。
桌上的档案在那天拿来之后,便没再被拿走,而现在只有那短短的几个字还算完好:“阳景五年,四月初九,无事。”
下面的一摞纸上写的都是这几个字,笔迹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那人嘴角噙着笑,好像终于写出了自己满意的字迹。想了想,然后在字的下面添上“林彬书”。
“原来你当时是这么想的。”放下纸张,敛去笑意,眼神变的有些阴沉,低声喝到:“你该死!”
......
相对于皇宫的富丽,这里显得很朴素,但谁都没有胆子认为这个院子很违和,尤其是当皇帝在其中时。
这里叫思过殿,青耀初代国主设立,意思便是大殿的名字。
历代国主有心得或者过失都会来到这里,静坐一段时间,这个习俗在前代皇帝那里得到了最好的延续。
他对着两个最器重的儿子说道:“你们以后都注定会位居高位,没人会指责你,但你们更要小心,你们每走一步,都会影响到千万人的性命,你们的过失不会有人弹劾,但你们必须知道自己的过错,你们是走在这个国家最前面的人,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让这个国家始终走在正轨上。”
慈祥的语气中包含着最重的责任,这大概也是青耀能统御天下大半土地的原因吧。
当代皇帝到此的频率虽没有先帝那样勤,但时间却是最长的,每次都会待上好几个时辰,有时候连起身都得让旁边记录的太监帮忙。
英俊的皇帝在低声念叨着什么,这里皇帝的一切言行,没人敢看,没人敢听。
“呈县一战,青耀无数英烈死伤无数,朕心难安......”
皇帝的脸色有些沉痛:“胡陆平,赵询等中层人员已死过半,再不可往深处挖,否则朕身边无人可用......”
透着些无奈的语气传出半尺,便消散了:“朕无法再做更多,若各位英烈有怨言,朕百年之后再像各位赔罪......”
虽以朕自称,但这般谦恭的态度,怎么也不像一个皇帝该表露出的,哪怕是对着对其有愧的烈士。
在皇帝眼里,他们死于无耻,叛国?云影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部将。
天有些阴,不知是否是感应到了天子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