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耀境内还没有从中秋的余韵中走出来，行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些喜意，就像那各家门口的灯笼，十分喜庆。
青耀南方的一片平原中也有一抹红色，而这抹红影却和喜庆没有任何关系。
气息流动带起的微风久久不愿散去。
随着夕阳越压越低，周围的色调也越发诡异，暗红从红影开始蔓延。很快，暗红色的边界离巍巨已经很近了。
这时，巍巨听到了一个声音：“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声音十分飘忽，由于天险扰乱了巍巨的感知，他无从辨别此人的方位，但可以听出对方有些兴奋。
片刻，暗红便笼罩了巍巨，巍巨身上迸发出如山般厚重的气势，抵御这无尽的肃杀。
“欢迎来到......”声音变得很远，然后再次响起：“瞳界！”
最后两字带起的波动，震动了大地。
此时夜幕降临，高高挂起的圆月也没能躲避被染红的命运。
远处的红影像是这里的主宰，无视时间与空间，在巍巨捕捉到那抹红影的气息时，红影便出现在巍巨的身后，给予其沉重的打击。
沉重的闷响在暗红深处响起，随之而起的波动让这深沉肃杀起了涟漪。
巍巨用坚实的后背承受住这沉重的击打，从土地中寻出跟随的海山剑，握紧剑柄向身后挥去，却空无一物，虽然做了这么多动作，其实距离刚刚被击中仅仅过了半个呼吸。
对方能躲过自己的攻击巍巨其实并不奇怪，真正让他有些惊讶的是，以自己的感官，甚至不能知晓对方用的是气息还是实体。
淡淡的血腥充斥鼻腔，不知是否是自己的，穷极目力也无法看清一丈以外的景象。
至此，巍巨确定，自己丧失了“人”的一切感官。
师父说：“人以双目，双耳，鼻息，肌肤以及粘膜感知世界，想了解人，不妨从这些开始。”
自那天起，他便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意识置于很小的一块地方，以精华模拟血液，以气息驱动肢体，一点一点把自己向“人”的方向改造，到今天，他已经用这幅姿态在人间生活了百余年。
白溪对萧十牧说过，世间的一切东西都在修行，不论是否有意识，哪怕他们连修行的概念都没有。作为奇迹般凝聚出意识的山，巍巨，自然也不例外，他本就没有适应作的姿态，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便是山！
红影没有给巍巨太多喘息的机会，下一击在巍巨闭目之后，便到了。
厚重的海山剑带起无边的威势，向那个方向发出自己的反击，然而，却依然没有任何作用，攻击没有作用在任何地方，就这么穿过了那个攻击自己的目标。
虚影？巍巨皱眉想道，闭目之后，他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官，既然无法使用，便不再分神去控制它们，他通过周围与大地连接的一切看待周围的事物，感知气息的流动。通过哪些少数没有被灭杀的生命，判断自身的状态以及对方的方位，它们是不会骗人的。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巍巨倒飞出了很远，疼痛的感觉出现在意识中，如果第一击对他来说是试探，那这次，便真的伤到了本源。
海山剑倒插在地上，巍巨单膝跪地，单手拄剑，大手按地，让大地代自己承受多余的杀意。
既然那并非虚影，自己那一击落空便是错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但那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巍巨站起身，本就被秋杀肆虐的大地，再次出现龟裂，死气慢慢升腾。
他拔出海山剑，稳稳的向前走去，像是对刚刚那两击毫不在意。
红影再次出现在他的感知中，海山剑磅礴的剑气扩散开来，巍巨终于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白色的面具，红色的斗篷，在与海山剑的剑气接触时瞬间消散，他凝神感知到对方的气息瞬间便渗透进了由剑罡凝聚的屏障，化为尖刺，要狠狠撞在自己身上。
能察觉，不代表能躲避，这次的速度比刚刚更快，更狠。
巍巨以剑挡之，然而之前的那一幕又出现了，红影无视剑身，直接攻击到了自己。
有了之前的经验，体内的气息防住了肃杀之气的渗透，而对方的杀意依然直接传到了巍巨的意识。
其实他并不清楚对面是谁，但这种情况，对方大概不会给予自己答复了。
这一击没有让他退后一步，但是红影同样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瞬间又从他的感知之中消失了。
琢磨不定的攻击与身影让巍巨也觉得有些棘手，如果在平时，大概不会有这么麻烦，此次秋杀的强度，终究对巍巨这种天地间的奇类产生了很大影响。
秋杀在和暗红气息融合后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巍巨运气受阻，且这里能够调运的气息很少，从外界找寻破解的方法几乎不可能，这次的截杀，他们应该安排了很久。
巍巨继续向前，同时思索计算刚刚那几下的威力，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一直发动这样的攻击。
果然，这次的间隔和之前相比，长了很多，巍巨相信，那个红影只是伪装，刚刚的尖刺中，他感受到了金属的寒意。
巍巨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同时驭动自己能够沟通的气息与物质帮自己承受伤害，即便如此，他还是走的很慢，有时会被击退很远，但总体，还是在前进。
巍巨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兵器，便一定有主人，现在只需要向攻击间隔时间最短的地方走去，那应该就是主人的所在地。
找到，然后打败他，问出目的，继续赶路。只是这次之后，脚程应该会变慢很多。
巍巨无法理解在剑客比试时为什么会对对方表示佩服，虽然自己也用剑，但互相伤害并且互相敬佩的事，在他看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并不高傲的巍巨除了对这种肃杀之意的厌烦，并没有特别愤怒的情绪，哪怕对方的杀意是那么明显。当然也谈不上这场截杀是否能配得上自己的想法。
攻击的频率开始变的密集，巍巨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因为这是早就计算好的，他离那个主人应该不远了。
相对的这里运气的凝滞程度也远大于最初，巍巨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遇到师父之前的那块石头，虽然知道自己可以有些什么，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已经能像人那样用双脚向前移动，但这样的闭塞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他这时已经很疲惫了，无法动用气息压制伤势，他感觉到生机在流逝，好在没有被全部被死气污染，还能给地下深处的种子留些生还的机会。
“生于自然，便归于自然。”同样也是师父教自己的。
作为自然的产物，虽然有了自我意识，却也不似人那么自私，哪怕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愿放弃让其他生命生存的机会，在他眼里，自己和路边的小草，没有任何区别。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而这一步，却好像触及了对方的底线。
攻击开始变的狂暴，红影也不再掩饰，漏出了本来的样子，一柄匕首，上面有一些血纹。
巍巨猜想这应该是比较有名的兵器，但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山的他，并不认识。
已然褪去伪装的匕首攻击变得更加凌厉，相对十分笨重的海山剑根本更不上对方的速度，偶尔预判到对方的进攻轨迹，也会被瞬间收回，放弃这次进攻。
“有点危险啊。”在心里想道，然而情绪却十分平静。
最初出现的声音在这时候再次响起：“我很惊讶你能坚持到现在。”
“呵呵呵......哈哈”小声变得有些癫狂：“我玩的很开心，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声音在周围响起，攻击也从未停止，撞击变成切割，金属与岩石的尖锐摩擦声在暗红深处不断响起。
充满戾气的声音也一直没有停息：“听说你们山上都是奇人，还手啊！”
攻击依旧在继续，巍巨这时也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影，然而却没有任何还手的空隙。
金属与岩石在不断摩擦，巍巨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的伤痕了、
“也不过如此嘛，除了挨打，你还会干什么！”
那个声音不断质问着巍巨，好像自己已经赢得了这场胜利。
带着血纹的匕首被那人握在手中，在巍巨身边来回穿梭，有些，甚至带起了火星。
“哈哈哈，废物，都是废物！！！”
巍巨被吵的有些心烦，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攻势十分凌厉。
这样下去，脱身真的会变得很麻烦。
“我会杀了你！！！后杀了你们山上的所有人！！！”声音变的有些低，听着十分残忍。
“你是第一个，下一个，就从你那个小师弟开始吧！他在安阳城对吧！！！！”
声音的主人在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感受到了巍巨的变化，时间好像凝滞了，从巍巨身上传出来的气息瞬间崩溃了结界，自己也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动。
出现这种感受，让他觉得无比耻辱，暴戾的喊道：“故弄玄虚！结束了！！！”
已然崩溃的结界瞬间消散为血气，全部汇聚于那个身影，向巍巨发出最猛烈的一击，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支离破碎的地面，再次向下沉了数丈，身影带着无法想象的威势从背后像巍巨冲去，血气与死气在大地肆虐，这里真的要变成一块死地。
这一击的速度当然不是之前能够比拟的，在感受到结界变化之后，巍巨便丢掉了手中的海山剑，无法躲避，转身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声巨响，在夜里响起，这场持续已久的战斗，终于要落幕了。
巍巨粗壮的小部分手臂掉到了地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握住了对方的脖颈，眼睛前所未有的冰冷。
巍巨在转身的瞬间用手挡在胸前，这当然无法阻挡对方的威势，但至少能够减缓他的速度，看清，握紧，最终他赢了。
那人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个如山般的汉子，虚弱问道：“为什么你还能调动气息！”
“谁想杀我师弟！”巍巨用他如山般的威严问出这句话。
“我只是......随便说说！”这人虚弱的说道。
“真的吗？”巍巨继续问道。
“真的......”
“如果你骗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巍巨把他放了下来，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那人昏了过去，拿走了他手上的匕首。
暗自说道：“这可不是个好东西，我先帮你保管着。”
他相信了对方说的话，大概是在山上待久了，有些笨。
说完慢步继续北行。
距离战斗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天上的明月，也没有昨天圆了。
过了很久，巍巨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一个身影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废物！”
血腥在地上慢慢升腾，他眼中的黑暗，甚至超过了夜晚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