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朱祁镇正在书房里看着文书。他忽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便道:“进来吧。”徐有贞推门进来。朱祁镇见来者是徐有贞,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徐有贞走向前行礼道:“臣见过皇上。”朱祁镇淡淡道:“嗯,你起来吧。”徐有贞道:“是。”站起身,仍是低着头,他问道:“皇上,关于石亨……”没等他说完,朱祁镇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不必再过问此事了,朕自有打算。”徐有贞感觉不对,刚想开口,无意间抬眼看见朱祁镇那一副冷漠至极的面孔,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朱祁镇淡淡问道:“徐尚书还有什么事么?”徐有贞摇头道:“没,没了。”朱祁镇大手一挥,道:“那你赶紧退下吧。”徐有贞行礼道:“是,臣告退。”朱祁镇看也没看徐有贞一眼,低下头去看着文书。徐有贞退了出来。
刚才被吩咐在外面等着的李贤看着愁容满面的徐有贞走了出来,他走上前去,问道:“徐尚书,你怎么这般愁眉苦脸的?”徐有贞摇头道:“总觉得皇上今日有些奇怪。”
李贤追问道:“此话怎讲?”徐有贞摇手道:“别问了。上一次让杨瑄那小子写的奏折不管用了。咱们得再找一个人。”李贤问道:“那我们该找谁呢?”徐有贞顿了顿,道:“我这回去找张鹏。你现在去替我搜罗曹吉祥和石亨这两人殆除赃滥的证据,等张鹏那小子把奏折写好了,咱们一并交给皇上。”李贤点头,赞同道:“好!”
曹府。
曹吉祥坐在家中,石亨坐在他的右侧。这时的两人似乎在说什么,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曹吉祥笑道:“这回,可有徐有贞受了。”石亨笑道:“不知曹公公用的是什么计谋,让徐有贞在皇上面前出了这么一大丑?”
曹吉祥摸着茶杯,道:“我不过是和皇上说了一件事,让皇上觉得徐有贞是个口无遮拦之人。”
石亨又问道:“不知曹公公说的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皇上对徐有贞有这样的想法?”
曹吉祥笑道:“我知道一件本该只有皇上和徐有贞知道的事,至于是什么,你也不必知道了。”石亨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不对呀,既然只有皇上和徐有贞那老儿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曹吉祥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不禁眉头一皱,咕哝道:“这茶不太好喝啊,徐有贞又是怎么喝下去的?”石亨不耐烦地追问道:“你快说呀!”曹吉祥道:“皇上和徐有贞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并不是这样。”石亨挠头道:“我怎么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曹吉祥道:“皇上身边有个小太监,是我的人。他们每次说的那些自以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都让那个小太监听在耳朵里,然后告诉了我。”话音刚落,石亨拍手道:“好哇!曹公公神机妙算,徐有贞可算是栽在您的手里了!”曹吉祥点了点头,道:“他要过河拆桥打断咱们的财路,咱们可得和他说说,我们也不怕什么过河拆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话可说的在理。”石亨道:“对!”接着他拿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也皱眉咕哝道:“嘿,这是什么玩意儿?还不如酒好喝!”
曹吉祥忽然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人?”石亨反问道:“谁呀?”曹吉祥道:“一个叫李贤的,刚被徐有贞拉入内阁不久,我看他们这几日走的挺近。”石亨道:“那又如何?李贤可是我朋友。”曹吉祥挑眉问道:“你朋友?”石亨点头答道:“对,我朋友。”曹吉祥顿了顿,又问道:“这人,你觉得如何?”
石亨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儿,道:“要我说吧,这人可是个难得的人才。”曹吉祥问道:“此话怎讲?”石亨道:“我和李贤老早就认识了。之前那吏部尚书王直老儿不是上书乞骸骨么?后来新上任的那个尚书王翱,我让他干点事儿,没有一次是听我的。我就想把他给赶走,让李贤当尚书。你猜怎么着?李贤说他不当,自己没这能力。我跟你说啊,李贤这能力,绝对不止当个侍郎,当尚书都绰绰有余。他这一推辞,我就想:哎呀到手的大官都不要,名利也不争夺,这不就是难得的人才么?”
曹吉祥听完石亨说的话,虽然点了点头,但心里依然狐疑至极。转念一想:“这李贤不当尚书,其中必有原由。可是,这原由究竟是什么呢?”
李府。
李贤走进自己房间,发现项韬晦抱着雁翎刀坐在桌子上,看上去已经等候已久。李贤关上门,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项韬晦淡淡道:“来了有一阵子。”他跳下桌子,问道:“徐有贞怎么样了?”李贤点了点头,与项韬晦说了今天的事。项韬晦听过以后点头道:“那要我怎么帮上忙?”李贤吸了一口气,问道:“我记得,你先前说你在锦衣卫当过差,对吧?”项韬晦点头道:“是,怎么了?”李贤道:“我在收集曹吉祥和石亨他们的证据,你去帮我一下。”说着,他拿出一张纸,又拿起笔,蘸了许些墨水后,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项韬晦看着李贤低头写着名字。李贤写完两个名字后,将纸递给项韬晦,道:“你先去找这两个人,到时候他们会告诉你还有谁向曹吉祥和石亨买官。”
项韬晦接过纸,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纸上写着的第一个名字:
王庆。
“砰”的一声,王庆被项韬晦按在桌子上,脖子旁边钉在一柄刀,刃上的寒光闪得他眼睛生疼。项韬晦按着王庆的头,冷冷问道:“你是不是拿了银子和曹吉祥买官?”王庆一听,连忙喊道:“怎么可以说是买官呢?夺门的时候我确实在啊!而且曹公公是我亲戚,怎么算得上买呢?皇上……”项韬晦猛地抬起腿,狠狠地踩在王庆的手肘关节处,骂道:“他一个姓曹的,你一个姓王的,你和我说你们是亲戚?”王庆手肘处传来一阵剧痛,都来不及回答便惨叫起来,喊道:“饶命啊大侠!”项韬晦并没有抬起腿,反而将腿更用力地踩了下去。王庆感觉自己的手就要断了,他的惨叫逐渐变成了呻吟。
项韬晦继续冷冷地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和曹吉祥买官?”王庆咬着牙不说话。项韬晦见状,拔出钉在桌里的雁翎刀,一刀钉进了王庆的小腿,王庆不由得惨叫道:“啊!是!是!我买了!我买了官!”项韬晦问道:“花了多少银子?”王庆道:“一百两!”项韬晦问道:“一百两就给你一个官?你当我是傻子么!?”说着,旋转刀柄,王庆惨叫道:“是啊!确切是一百两啊!只不过到时候每个月俸禄要给他四成啊!”
闻言,项韬晦放下踩在王庆手肘处的腿,拔出钉进王庆小腿里的雁翎刀。王庆摸着自己的被洞穿的小腿,看着伤口里涌出鲜血,哭道:“我不就买了一个官么?有必要这样吗!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项韬晦在那翻找东西,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王庆又喊道:“你究竟是谁啊!?”项韬晦向他走了过来,把一张纸和笔扔到他面前,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写在上边。把你知道的,向曹吉祥买官的人的名字也写了。”项韬晦又拿出一张纸,拍在王庆面前,道:“人的名字写在这张纸上。”
王庆抬起头看着项韬晦的脸,颤声道:“我,我不会写字……”项韬晦没等他说完,抓住他的后颈,把他摔在桌上,将他的头狠狠地压在桌上,雁翎刀的刀尖对着他的另一只小腿,淡淡道:“让你写你就写!再给我废一句话,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废了!”
王庆看着那只毛笔,身体颤抖着。项韬晦命令道:“把笔拿起来,写!”王庆举起颤抖的手臂,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待王庆写完后,项韬晦拿过来看了一眼,道:“多谢了。”松开按住王庆的手,收刀入鞘。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些碎银子人给他,道:“你自己去找大夫看吧。要来得及的话,还不用把你那条腿给砍了。”说罢,从窗外跳了出去。
项韬晦蹲在墙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高举着纸,凭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项韬晦看了一眼,又把这张纸折好放回衣服里,向前方跑去。
几日之后,徐有贞问道:“李学士,我拜托你做的事怎么样了?”李贤拿出十几张纸,递给徐有贞,道:“这些便是那些人亲手写下的,请徐尚书过目。”徐有贞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几张,喜道:“不错。张鹏已经写好了奏折,等明日石亨他一出征,咱们就把这封奏折和这些证据都交给皇上。这一次,看他们还这么躲得过!”
第二日,石亨急匆匆地来到曹府,喊道:“曹公公!曹公公!”曹吉祥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啊?你在这嚷嚷,你今日不是要出征么?”石亨道:“我听人说,徐有贞那老儿又准备和皇上告状,吓得我赶紧回来了。”
曹吉祥不满道:“这又如何?让他去告又何妨?皇上已经不会再信他了。”石亨摇头道:“这次不一样!”曹吉祥问道:“怎么不一样了?”石亨道:“徐有贞这老儿这次手里有咱们的证据!”曹吉祥惊道:“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石亨点头道:“我还骗你不成?徐有贞这次手里有状书,证据确凿!”曹吉祥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呀!”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来回踱步。
忽然曹吉祥抬起头来,抓着石亨的肩膀,对他说道:“我有一计!走!咱们现在就去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