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域，石头城。
“瞧一瞧，看一看啦！”
一阵清亮的吆喝夹杂在熙攘的人流中仅能让路两旁的商铺内的店家们分辨得出。
“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鲜的药材，裁自二十里外的虎头山里，瞧一瞧，看一看啦”背着竹编背篓的少年面带笑意地对人流招呼着，随着人流沿长街走去。
“这位小哥，你这有些甚么草药啊？”路边一间医馆走出一位瘦高瘦高的青衫老者呼问道。
“啊，我也认不全，老丈您看看呗？”少年憨厚堆笑，挤出人流到医馆檐下，顺势自左肩放下背篓，掀开覆盖的宽阔树叶，向老者递去。
老者接过背篓，耸了耸鼻子，“嚯，有点年份啊，还是新鲜的”随即从衣衫里摸出一个布袋。
“我看，十五个大钱就够了吧？”老者和蔼地笑着，身子有些佝偻。
大钱，是赤霞域通用货币赤瞳币的简称，其造型圆滑，比成年男子拇指一个指节稍高，双面雕刻赤霞域前统治者万里王朝首位统治者的一只魔瞳，又因通体赤色，故名赤瞳。而又因其比其前的原本其他货币都要大，故又称大钱。
“老丈，这大钱，不是要换成契钱吗？”少年神色疑惑地盯着老者手里的布袋。
契钱，高阳天域正式货币，因其本质为天域官方担保的财货量化凭证，可凭借其本身在天域官方指定地点兑换某些官方经营商品，与民间的购买契约相似，故称契钱，官方名称为万通。契钱的存在形式多样形态各异，在赤霞域以片状石质为主。
老者神色随之凝重，啐了口唾沫，道：“现在哪个忘本的会用那个什么契钱”面色不善地瞪着少年，“你还卖不卖，不卖早点滚”老者袖子一甩，作势要走。
“诶诶，老丈别走啊，我卖，我卖还不行吗”少年一脸无奈，没说二话将背篓背上，左手提起盖叶，右手扶住背绳，“放哪？”少年抬头看了看一医馆的名字，悬壶。
老者对医馆门口的架子努了努嘴，老神在在地看着屋檐“搭架子上，摊开。”似乎品尝着没有讨价还价的胜利喜悦。
少年麻利地按照老者指示做好，包括老者期间的调整药草摆放的要求也一一满足。
不一会儿，少年擦了擦额头，转身看向已经回到门槛内躺在椅子里喝茶的老者，“老丈，弄完了”少年憨厚地笑着，脸庞的肉挤得眼睛就剩下一抹明亮。
“嗯，干得不错”老者起身，神情骄傲地拍拍胸前，“给，十六个大钱”说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刚刚放怀里的布袋，摸出了十六个圆片装物体。
“呀？那怎么好意思，说好的十五个大钱啊！”少年跨进屋内，笑意不断地伸出双手接过货款。却被老者察觉到了什么。
盯着那双手“嗯？”老者闷闷思索着什么。
“老丈？”少年收起钱发现老者盯着自己，感到很疑惑。
老者的脸一瞬间就垮了下来，道：“没什么，拿了钱快走，别挡着我治病。”
少年只得讪讪地憨笑过，转身离去。
待到少年走回人流中后，老者躺回椅子里，摸出一支燃香状物，奇怪的是，他没用火折或者火石点燃，伸出手指轻点就点燃了。老者将燃香插在桌上的一个小缸里。
“十二三岁的年纪，黑咕隆咚的，手到挺嫩的，说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哥被赶出家了呢，说起来确实以前没在这城里卖过草药。”
燃香的灰烬和着空气盘旋，渐渐升上房梁。
突然，深陷老者凹凸不平的脸里的那双浑浊的眼睛闪动骇人的光“身怀异术也说不定”但又立刻熄灭了。“那又与我何干呢”闭目，仰头，长吸一口气，静默在椅子上。
整个医馆，没有一点动静，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许久。
“大夫！救救宏儿，救救宏儿！”
“莫急，莫急，让老夫看看！”
长宁街是石头城最接近北门的一条横街，开设有很多旅店，接待着四面八方途经石头城却又支付不起城中心那些奢华旅社房费的旅者。烹食旅店就是长宁街的众多旅店之一。
“检查过了吗”烹食旅店一间客房内，一声平淡的问询唤醒闭目的众人。如果悬壶医馆那位老大夫在此地定然会认出声音的主人，正式今日在街上叫卖药草的少年。此时，他仍是穿着先前的衣服，却有种道不明的气质。
“自西至东，全都检查过了，相邻暗哨也部好，基本可以保证没有任何身具修为者潜入这条街。”少年左手边的黑衣大汉说道。
“嗯，公文可以发出去了，各位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去见赤瞳王”
“会不会太小心了点，飞岳军陈兵边界，赤瞳王再大胆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毕竟在别人的疆域，哪怕已经臣服天域，我们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谨遵巡检司教诲”
“传送法阵务必在今夜出发前完成”
“是”
……
赤瞳城，高阳天域对赤瞳王朝首都的正式名称，在当地人口中被称作神都。刚刚得到消息，明日，这座赤霞域的信仰交汇之地，将接待它名义上的主人——高阳天域的使者。
当任赤瞳王是一位英武的中年，黑金交织的王冕垂落一串串青玉圆珠在其刀刻般的面庞前，盖住了他如同两柄御剑的目光。松垮的王袍拖地长长，赤红的珊瑚吊坠被雕刻成一只圆睁的眼紧紧贴合在长袍上。群臣伏跪座下，气氛却有些凝重。
“陛下，今日，高阳天域的使者将要进驻神都，还请陛下早做应对。”左首下伏跪的元老起身进言。
赤瞳王沉默地看着群臣，似乎有一圈挥不散的阴霾萦绕其前。自选择对高阳天域不战而降后，赤瞳朝堂日日如此凝重，只是今日更重，毕竟没人想做亡国奴。然而，面对随意一支神军便可横扫自己的高阳天域，赤霞域无人能硬气得起来。
“诶，陛下”右首下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将军起身拱手道：“陛下！就让老臣领兵和那什么神军斗上一斗吧！啊？陛下！”老将军的面庞垂着泪，面色通红。
“哎，庞老冷静，冷静。”后面的中年将军起身拱手后扶住老将军。
庞老将军一把甩开中年的扶持，重重跪下，磕头道：“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老臣即刻领兵斩杀来使，明日挥兵迎战高阳。”老将军哽咽着。
垂帘后的男人目光暗淡，“庞老，这些年你也为朕分忧不少，如今积劳成疾，已经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了。”
老将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座上的男子，“陛……下，老臣……”
“来人，赐庞老将军安命神药十副，封冠军侯，赐赤金十万，良田两千亩，即日起准许还乡。”
在同僚微不可查的叹息中庞老将军被接出宫殿，即日起，回归故乡。
“传朕口谕，满城结彩，规格次于祭祀先王，城中具体事务由宋相负责，城防，城巡皆可调度”
“臣，领命。”一名中年文官起身拱手。
“王宫内各事务由内务处操办，规格同前。”
“领命。”王座旁的内务总管拱手。
朝会在沉重的气氛中开始，也在更为沉重的气氛中结束。没有人知道这位赤瞳王在想着什么，赤色的纹路在王袍的黝黑里流淌着，就像在人身体内流淌一样。
没有人知道赤瞳王是在怎样的心境中接待的高阳天域的使者，正如没有人知道高阳天域的使者是怎么进入守备森严的赤瞳城一样。人们只知道迎接使者的队伍在城外傻傻站了一天，傍晚才被传令回城。
还有就是，有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机构将进驻赤霞域——巡检司。或许是反制官员腐败的，也或许是管理安防。
“诶，李婶，这瓜怎么卖啊？”“什么？五个就要我一个大钱？算了算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梭在人头攒动的菜市间，熟练地于商贩讨价还价，就好像他住在这里好多年了。
“赤瞳城的大修士名单已经整理完毕，请过目。”衣衫褴褛的乞丐与少年擦身而过，极为隐匿地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物体塞入少年虚握的手中，刚一触碰，那物体便消失不见。
少年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你没事吧，碰着了没啊？”假意踉跄碰着乞丐后转身扶住乞丐。
“有意思，赤瞳王监视优先，居然有这么高的修为。”
“是”乞丐也抓住少年的手臂。“诶，没事没事。”
少年随即憨憨地笑过，放开乞丐，提溜着自己买的菜，走了。两人瞬息淹没在人流中。
菜市一角卖野菜的固定区域内，一对相貌毫无特点的爷孙蹲在不起眼的角落低头嘀咕着家长里短。
“阿爷，明明神念可言，为何要动嘴？”扎着一对羊角辫的女孩子歪着头问农夫装扮的老人。
“阿俊，神念易于窃听，修为高深者虽可窃听神念亦可明晰方圆百里内凡人言语，但是菜市嘈杂无比，从来没有修士会故意窃听凡人市侩之言。”老者神色平淡地对小女孩解释。
小女孩还想说些什么，老者又说：“再者，阿爷也是修为高深者不是？”说着抬起了草帽对着孙女露出一排黄牙。“阿爷好丑。”“去，阿俊不乖了，阿爷不给阿俊买小食了。”“阿爷坏，阿爷坏！”
赤瞳城一处静室内，灰衣青年展开一张信纸。“哎，又是这种外行的命令。”随手抛下信纸。然而，信纸却在空中诡异地燃烧，灰烬落地之前就被一阵莫名的风吹得个粉碎。
“头都要被想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