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一个人在夜晚驱赶马车行驶在荒野小道上的马车夫有多少?按照马车夫老乔治和雅妮吹嘘的话语来看,雷根斯堡上百的走私者中只有白发老爹乔治一人!
“知道吗?小姐,那位少爷很幸运的在暗街的酒缸里把我捞了出来,要不然整个雷根斯堡没有一个走私者敢接下这样的生意!”老乔治咬下一块风干的腌肉,鞭打了几下马匹,又继续吹嘘道:“荒野上有多少恶意的眼睛?绿眼的恶狼,黑眼的匪盗,红眼的妖怪,其他走私者要十个人才敢在半夜行动,但老爹我只需要利剑一把,好马一匹!”
“我不是一位小姐,只是农妇的女儿。”车厢里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但乌尔邦确实是位少爷。”
“对我这种小人物而言,能为一次旅费就付出四十枚金币,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少爷小姐。”老乔治唏嘘道:“在暗街与贫民窟,这些钱可以买下很多条命,会流很多血,多到听了会污了小姐的耳朵。”
“四十枚金币是很大的数字?”
“不止四十枚,这些金币比起圣约联盟帝国那些夹杂了铅锡料的货色好了数倍,看起来有点像是紫罗兰那边的钱。”老乔治举起一枚金币放在手中把玩,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的钱来着?我记得紫罗兰的钱币上好像没有印过女性人物?”
“我不知道。”车厢内,雅妮双手紧紧的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中,有些委屈的说道:“他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些,只知道是金花雀的贵族少爷。”
“不错的小少爷,就是有点傻傻的。”老乔治说。
“傻傻的?”雅妮有些疑惑,她可不觉得乌尔邦傻,如果不是乌尔邦的精密安排,她根本不可能离开雷根斯堡,乌尔邦不动声色的撬开封闭的窗户带自己离开,在酒馆随意套来暗街的各种信息,然后把自己送离了守夜人的魔爪。
“聪明的男孩,知道给我一个目标,让我带着你去领钱,而不是半路把你丢下。”老乔治摸了摸怀中的纸条,按照乌尔邦的说法,这东西价值二十金币。
“那为什么……”
“为什么说他傻傻的吗?该死,孩子,你那位小情人从来没有什么价值观吗?他知不知道二十枚这种成色的金币可以干些什么?如果他不是找到了诚实可靠的乔治老爹,而是其他什么人,他们一定会昧下这些钱,然后将小姐杀人灭口。”老乔治大声的话语吓得雅妮不寒而栗,“相信我,他们会的,拿着这笔财富,去往任何地方躲一段时间,你的小情人难道要把南大陆每一寸泥土都翻过来寻找他们?”
“可是,乌尔邦答应了……”
“答应了把人送到目的地,然后领取另外的“奖品”?小姐,捏在手中的财富会冲昏一个人的大脑,让他胡思乱想,自己能不能拿到钱财?这个女人身上会不会有更多的钱?直到好奇心与贪婪欲把他彻底吞没。说实话,那位少爷应该把匕首顶在送货人的胸口,然后凶神恶煞的丢下两枚金币,这样您会安全的多。”老乔治紧了紧马绳,不屑的说道:“那个孩子以为二十枚金币是个小数目,其实不是,就拿我这样的人来说,干完这一票后我就可以收手了。”
“那你会不会……”迟疑片刻后,雅妮带着惶恐与不安说出了这个难堪的问题,“把我丢下?毕竟你本来就是要收手的人了。”
“骑士有骑士的荣耀,立下誓言,为自己的主君杀人,得到城堡与封地。”老乔治大笑的饮下一口酒水,“而老爹有老爹的信条,接下生意,为自己的雇主服务,得到金币与名声。”
“那您以后打算干些什么?”雅妮听到了老人的保证,不知道为何,这些话语让她觉得特别的安稳,她不介意和这位旅伴增进一下感情。
“谁知道哪,也许回到黑森公国的乡下当个小地主是个不错的主意,听说黑森公国刚刚结束了与霍亨家族的十年战争,不少年轻人死在了战场上,太多的农田无人耕种,导致哪里的土地价格贱的便宜。”老乔治啐了口唾沫,咒骂道:“这些邦国,没有一天消停过,我年幼时是这样,我父亲年幼是也是这样,幸好我没有后代,不然他们看到的圣约联盟帝国估计也是这样。”
“天主没有赐予过您孩子吗?还是没有结过婚?”雅妮问。
“大概有过三四个私生子吧,可惜在紫罗兰那边,我以前在那里当过雇佣骑手的小军官,受雇于一个外号是野狗伯爵的烂人。”
“私生子的生活……不会太好吧。”雅妮抱着昏昏欲睡的脑袋,低声的说道:“没有父亲,从来也没有,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接回来一起生活哪?”
雅妮突然想到了自己,她自己就是一个私生女,而那个居住在高大城堡里的父亲唯一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就是让她进入修道院中,远离凡俗的目光。有的地方对私生子的问题相当宽容,如金帐篷、金雀花、冰海,有的地方却饱受歧视,如紫罗兰、卡佩、圣约联盟帝国的部分邦国。很不幸,雅妮出生在后者。
“那可是在打仗啊,战败后大家都各奔东西,根本来不及从紫罗兰带着我那相好的酒馆老板娘撤回国内,而听说留在那里的雇佣兵都被红衣暴君给挂上了绞架。”老头子说完后,雅妮也没了声响。
“孩子,其实你也不需要这样担心,私生子和私生子之间的待遇可是差距大的吓人,我的孩子生下来,也就是继承下他老娘的旅馆,成为一名大厨或者商人就是他最好的未来。”老乔治误解了雅妮的担忧,“你的孩子却不同,那位少爷如此重视你,那么他一定会爱屋及乌,你们的孩子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如果天主保佑,说不定会成为如同布林登、琼恩、伊葛这样名声显赫且高高在上大人物。”
雅妮苦笑了一下,这位老人家想到那里去了,自己不过是第一天见到这位名唤乌尔邦的少爷,而她本身也不过是流离天涯的……血族弃子。
雅妮推开车厢的斜窗,望向一望无际的荒野,只看到墨色一片,荒野就是这个模样,远离城市与村庄的灯火,四野只有一两声野兽的嚎叫与马车的声响呼应,没有阳光与人烟。
以前在修道院的时候,嬷嬷告诉自己,夜晚的荒郊野岭是不归者的世界,怀揣利刃的盗匪、游荡的黑犬、心怀恶意的吹笛人、盗窃财宝的小矮妖,一切古灵精怪或是邪恶诡异的东西都会在夜晚降临,而守护着我们的,唯有高墙与内心的信仰,以及每天都会升起的太阳。
雅妮凄然一笑,内心早已被信仰所弃绝,太阳已成为自己的索命毒药。
从今天开始,黑夜才是自己的家园,很适合自己的家园。
白发乔治以为自己是某位少爷的情妇?雅妮自己知道,她或许连暗街的婊子都不如,她是一个……说好听点叫珍惜生命,说难听点叫贪生怕死的人。
在她沦为阶下囚的第一天起就想着活着,被血族囚禁时,她有数次机会可以殉道(不违反教义的自杀),但她依旧选择乖乖的听从血族命令苟活,成为了十五名“预备者”中唯一的活人。
而在被乌尔邦解救的过程中,自己其实并没有解除他身上的暗示,反而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她从血族的古籍中学习到了很多把握人心的东西,如何在男性面前表现柔弱,因为这样会激起男人的同情心。如何表演的像毫无畏惧的赴死勇士,因为这样可以唤醒某些人内心的正义感,而这些把戏在她能力的加持更,变得更加完美了。
与乌尔邦的交流,不过是雅妮一直在表演着戏剧,当她发现自己深陷死地的时候,无比投入的进入了这场演出当中,如果可以,她会不惜一切的手段求的生存。
“呵,真是个婊子啊。”一滴眼泪从雅妮的脸颊滑落,她轻轻的念道:“该下地狱的婊子。”
“呃……小姐,这没什么可丢人的。”老乔治啐了口唾沫,大声的说道:“人都是要生存的,除了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所有的都要出卖东西活着,年轻时我为了口饭吃,把剑术与青春卖给雇佣兵承包人,而当我年老时,我又把骑术与身体卖给了走私商人。”
“都是一样,骑士将自己出卖给战争,农民将自己出卖给土地,而这个世道对女人又过于残酷了(这里乔治单指圣约联盟帝国年年内战的情况),为了活着,为了生存,做某位少爷的情妇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情。”老乔治安慰似得笑道:“我当兵的时候杀过多少人?其中有多少是无辜人?我年迈时有践踏了多少法律?盗取了多少财富?如果地狱真的有空位,也应该是填满我这样的人。”
老人经历很多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也见到了很多的人,善良的恶毒的,所以他选择安慰这个看起来不错的女孩,谈吐文雅,轻声细语,就像只可爱的白灵鸟。
放心吧,可爱的白灵鸟,诚实守信的老爹一定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着和你的小情人团聚,老乔治如是想到,随即又饮下一口酒。
真诚的安慰确实让雅妮好过了不少,但却止不住脸颊上的眼泪与内心的伤口。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雅妮默默的说道。也许是每一次扮演都过于投入感情的原因,雅妮在精彩的表演后情绪都会出现很大的波动,甚至有无数的记忆混合着悲伤的情绪在脑子里回荡。
当住在高大城堡的父亲寻到自己时,他给予了自己两个选择,和自己的母亲一起死于“盗匪劫掠”,或者成为蒙头修女远离世俗,因为他不希望一些关于私生女流言蜚语影响到他与卡佩王国大贵族的婚姻。
那时,母亲染血的遗体就在一旁,身边就是披甲持剑的凶手与那个也许是她父亲的男人,年幼的雅妮本想将一口唾沫吐到他丑恶的脸上,然后骄傲的抱着母亲的遗体死去……
“我选择前往修道院,成为蒙头修女。”年幼的她如是说。
“小姐。”车厢外,老乔治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雅妮的回忆。
“能不能把车窗关上……”
雅妮疑惑了片刻,但还是关上车窗。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远比运货的驼马响亮的马蹄声在雅妮的耳边响起,是来自车厢后方的声响。
“是什么?”慌乱中,雅妮推开马车后部的木门,向黑夜中的道路上看去。
一队骑兵,带着飞扬的尘土与蹄声而来,看他们与马车之间的距离,拦截住马车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该死!”雅妮抱怨起自己刚刚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寂静的夜里,如此多的马蹄声已经从后方尾随而至。
“我们跑不过他们。”雅妮脱口而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马车如何在平地上与战马竞速?
“小姐,没必要担心,只要你躲在车窗内,不要露出面容,那么这些人不过是三五枚银币就可以打发的货色。”老乔治拉紧了马绳,让两匹黄褐色驮马停下了脚步,“该死,我怎么不记得雷根斯堡的巡逻队会走这条小路,他们不是应该走红木林的东侧吗??”
这句话就像一只大手,把雅妮的心脏拖入了冰窖,雷根斯堡的巡逻队?是狩猎队才对吧!
雅妮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这是乌尔邦给她的,但却不一定发挥的了作用,不知为何,她的身体不像血族书里描述的那样强大,最多只和一个成年男性相仿。
雅妮关上了木门,耳朵却贴在了车壁上,她不愿意放弃一丝生机,如果事情出了意外,那么现在获取的信息会是救命的稻草。
“嘿嘿,各位大人,各位亲爱的大人。”这是老乔治的声音,声音很响亮,其中还夹杂着马匹打喷嚏与摆弄钱袋的声音。
“瞧瞧,是什么样的风把各位老爷吹到了乔治老爹面前。”老乔治从马车的驾手位置上翻身而下,向着马蹄声的方向走去,并一边掏出了一个破旧的布袋。
盘算了一番取舍后,老乔治把八枚霍亨家族铸造的银币捏在手里,这个数字不多不少,刚刚合适从巡逻队手中买一条道路,多了容易滋生贪婪,少了又会激怒那些巡逻者,如果那些骑手要强行打开车厢,“检查”他的货物的话……
想了想那位小姐惊人的美貌,老乔治又从钱袋里抓出五枚银币,他可不敢让年轻气盛的巡逻兵看到那位小姐,尤其是在这种夜幕下的荒野中。
不远的距离外,几点火光显露在黑暗中,老乔治知道那是火把的光芒,看起来人数不少,有七八人。
光亮渐渐清晰,八名骑手行到了老乔治的车旁,将他与马车团团包围。
骑手都是统一的着装,一身包裹全身的褐黑色披风,用一块亮铜圆盘扣住,而从他们披风下露出的手、脚、大小腿等部位看,老乔治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些骑手都身穿战甲,而且是相当精良。
一名高大的骑手驱马来到老乔治的身边,说道:“打开你的马车,走私者。”
老乔治愣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该死!忘了这里不是金雀花了。”骑手骂道:“有谁会说圣约联盟帝国的通用语吗?约翰!我记得你母亲是圣约联盟帝国的人?你会不会这里的语言?”
“我会一点。”一名同伴的年轻骑手答道,随后下马走到老乔治的身边,敲打了几下马车的木门,用不太标准的通用语说道:“这个,打开,我们要检查。”
“大人,你们似乎不是雷根斯堡的巡逻队吧。”老乔治手中的钱币在双掌中翻腾,但他的内心却跌入谷底,雷根斯堡的巡逻队都是本地人,这么会出现一群通用语都不熟练的骑手?
“这和你无关。”名为约翰的骑手笑道:“老头子,怎么晚跑到荒野的小径来运货?你是走私者吧?”
“威胁我?”老乔治垂下手臂,扶住了剑柄,笑骂道:“什么时候检查偷税的工作承包给外国人了?”
约翰沉默了片刻,转头对着自己的指挥官说道:“他不愿意配合。”
此话一出,数名骑手都不动声色的垂下手臂,按住了剑柄。
“够了!你们是打算干什么?对老寡扬剑吗?”骑手的指挥官看到了自己手下的动作,喝止道:“记住你们拿到守夜剑的那一天发下的誓言,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约翰,告诉他,我们只是检查一下他的车厢,并没有恶意,作为一个走私者,这已经是礼遇了。”
约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老乔治翻译道。
老乔治不安的打量着眼前的八人,刚刚他从靠的身边最近的约翰斗篷缝隙中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些家伙带胸腹部穿戴着大型板甲,而腰间不但垂着利剑,还有一把强弩。
老乔治是个老兵,所以他明白眼前八个人的危险性。
“大人,你看可不可以对贫困潦倒的乔治老爹通融一番,我愿意从我的货款里拨出一半作为一点心意。”老乔治笑着从鞋底摸出一枚得自乌尔邦的金币,大声道:“看,一枚金光闪闪的好宝贝,我诚惶诚恐的将它献给各位好汉,希望不要为难可怜的乔治老爹,有些货物见不的光。”
约翰刚要拒绝,却突然被金币上的图文吸引了,伸出手接住了它。
“该死!约翰!你个酒鬼,给我把钱放下!”骑手指挥官大吼道:“你在想些什么?真把我们当作绿林好汉了吗?”
“不不不,长官,这居然是我国的金币,看起来还是上一代的,面额是一大镑。”约翰念出了钱币上面的图文,“蒙上帝赐福,安茹家族神圣的女王伊丽莎白万岁。”
“那又如何!快告诉他,我们要看一眼他的车厢。”
约翰点了点头,随后依依不舍的将金币退了回去。
老乔治捏着那枚金币,脑子里却在想着那位姑娘,如果他们打开车门,会发生什么?老乔治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他年轻时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画面,雇佣兵冲入敌国的乡村,然后……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
老乔治看了一眼他的马车,以及那些躁动的骑手,深知现在绝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无论是从那个方面,这些人都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存在。但那位骑手的指挥官……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这位大人,哦,这位仁慈的大人啊。”老乔治走到指挥骑手的面前,飞快的从裤裆、袜布、鞋底、斗篷的夹缝里掏出一大把金币,然后单膝下跪,一只手举起了全部的金币,哭喊道:“可怜的老乔治受雇于一个可怕的黑帮,挟持我的家人,我的幺孙与老迈的妻子,他们要挟我,如果货物有一点点的损失,就要我看着他们死去。乞求仁慈的您反我一马,我将献出所有的积蓄。”
不得不说,老人的演技不在雅妮之下,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的场面相当震撼人心,哭泣声凄苦动人,流泪的脸颊哀容不展,这一下,就连其他几位骑手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的上帝,约翰你到底和他翻译了些什么玩意?”为首者大怒道。
但还没等约翰回话,骑手的指挥官就接着说:“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了,杰克!你去打开门看一下,但不要动这位老人的货物。”
老乔治跪着地上,一只手高举黄金,一只手却已经摸到了剑柄。他听不懂这位大人的语言,但他看得见,一位年轻人举着火把靠近了车门,一只手已经拉开了一丝缝隙。
四周只有几只火把照明,很多地方依旧属于黑暗,就比如老乔治腰间正在缓缓出鞘的长剑,他打算先行扣下这位指挥官,然后……听从上帝的安排。
“没有活人。”杰克晃了晃火把,对着指挥官喊道:“里面是一些武器,弩箭,还有几套锁甲。”(这里说的依旧是金雀花语,老乔治听不懂)
“嚯,看起来走私的东西不得了啊。”指挥官从怀里拿出一枚银币,放在了老乔治高举的手上,然后说道:“打扰了。”
随着所有骑手如同风一样的退去前,老乔治依旧保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握住剑柄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怕的雇佣兵头目了,只是一个偷运物品的走私贩,靠着胆大心细活到了今天。
“先生。”车厢里,雅妮轻柔的擦拭掉自己眼角眉梢处缓缓流下的血迹,对着窗外说道:“我们……继续走吧。”
马车再一次行驶到了黑夜的野外小路上。
“小姐,你认识他们是些什么人吗?”一路上,老乔治都在仔细的打量着那枚银币,可以得知的是,这枚钱币与乌尔邦给出的金币,同属于一个国家的货币,上面的图案与文字,几乎是一模一样。
“谁知道哪?”雅妮强忍着大脑的剧痛,回答道。
老乔治点了点头,回想起各种诡异之处,附和道:“是啊,谁知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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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小径的另一边,八名包围过老乔治马车的骑手站在了一处高地上,几人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狮鹫的准备时间也太长了吧,我们已经出发了半个沙漏的时间,他们居然还没出来。”其中一位高大的身影叫嚷道:“猎龙人小队有八十人的编制,驯犬师、骑手、鹰队占据了大部分的名额,但所有人都围绕只有三个人的狮鹫骑士打转!”
“吉姆,如果你可以驯服一只狮鹫的话,那你也可以让我们为你打转。”曾经盘问过老乔治的骑手约翰笑着打趣道:“可惜,每一只狮鹫幼崽都由王室指派主人,只有那些贵族血统的人才有机会从小驯养。”
“够了!”指挥官吼道:“都给我小声点,狮鹫们快要来了。”
众人同时闭上了嘴巴。
黑夜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正在赶来,荒野中低语的野兽沉默着看着天空,林中的飞鸟疯了一样的四处奔逃,甚至有数只野犬毫不畏惧的从举着火把的骑手身旁狂奔而去。
随着一阵恐怖的嘶吼传来,三道黑影携带着风暴一样的速度与夹杂着腥臭的风啸盘旋而来,如同浮游于半空中的黑色鬼魅一般来到了八人的头顶。
在没有月光的黑暗中,黑夜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包括八人眼前的这三头可怖之物,只能从轮廓上看出,这是身躯有如野象般庞大的飞行物,而从它们振翅时产生的气流来看,这些大家伙远比猎鹰迅捷。
“打出旗语。”指挥官吩咐道:“告诉他们,我们需要空中的视线,这样漫无目的在黑夜的荒野上寻找,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目标。”
一名骑手举起了两只火把,开始按照特有的方式挥舞,向天空的可怖之物发出一个接着一个的信息。
天空中,两点火光出现了,狮鹫背上的骑手也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出了信号。
“大人,他们也打出了信号。”
“翻译给我听。”指挥官说。
“方圆数里的红木林,除了我们的骑手队,猎犬队,鹰隼队外……”骑手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后半句话:“就只剩下了一架孤独的马车,可以预计那就是需要逮捕的人,其余的人也都已经赶了过去。”
指挥官握住缰绳的手猛的一紧,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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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乔治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染血的手指用力,拗断了肩膀上的弩箭,只剩下了一块铁箭头留在了体内。
在遭遇了莫名其妙的盘问后,老乔治飞快的将马车驶入了另外一处另间小道,他不敢多做幻想,哪怕绕道远路,也要安全的把这位小姐送走。
可惜,从半个沙漏之前,攻击几乎是突然降临到了老乔治的头上,先是突如其来的猎鹰在他的头顶盘旋,久久也不离去,而在他从马车驾位下掏出弓箭,将这恼人的畜生射杀后,数根弩箭与追兵又接踵而至。
先是红木林的边缘处,几位手握弩箭的骑手突然出现,身边盘旋着几只机灵的飞鹰,用老乔治听不懂的语言大声的呵斥着什么,然后便是数道弩箭飞射而来。
老乔治大吼着支开弓箭准备,却没有想到,这群人在马上的弩箭比他想象的要准,黑夜的骑手居然靠着声响就辨别了方位,然后弩箭射穿了马车的一处木料后,插入了他的肩胛部。
没有办法,老乔治想也没想的将马车拐入了红木林内,厚重的巨木之间,有无数的道路,一些可以躲避追击者,一些可以隐藏自己的踪迹,对于走私者而言,这些都是吃饭的本领。
又一只猎鹰迅捷的穿梭在林间,围绕在老乔治的马车旁久久不肯离去,可惜的是,老乔治现在已经拉开不了弓了。
来袭者的脚步开始分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扩去,呈现出了一个口袋样的包围圈。这样正是老乔治所不解的,他只是一个糟老头,驾驶的是一辆马车,而包围着他的骑手各个都是好手,胯下是战马……
但他们无人一人敢于直接上前,而是紧紧的咬在马车的四周,同时放出冷箭骚扰。
“这是怎么回事?”老乔治咬着牙,用自己的烟斗灼烧起了伤口,甚至把铁箭头也烙在了肉里面。剧痛难忍,如果不是这样,数刻钟后,他老迈的身体就会因为失血而昏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金属烟斗贴上伤口的那一刻,老乔治大声的叫嚷了出来。
疼痛过后的虚弱感几乎是将老乔治拖入了昏迷当中,哪怕年轻时无数次这样处理过伤口,但人过中年,身体依旧难以抵挡岁月的流逝。
老乔治摸了摸手中怀中的金币,愁眉苦脸的说道:“这钱还真是烫手。”
这一下,把车厢中的雅妮吓的不轻,她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处境,自己的生命如今危在旦夕,而唯一可以为她提供保护的人,是一个老走私者。
她以前听老嬷嬷说起过,走私者是何等的丑陋之人,他们践踏律法,躲避税官,靠着偷奸耍滑窃取王国的财富,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到这样的人手上……
雅妮在车厢中直起身体,伸出一只手臂,什么缠绕着红光,就像在厨房对着乌尔邦那时一样,她根本不相信乌尔邦会因为内心的善意对待自己,她能活到现在,靠的全是自己。
手臂刚刚推开车门,一只枯木般的手臂就伸了进来,上面握着一包钱袋。
“孩子,听我说,仔细听着。”手臂的主人丢下了钱袋,然后急促的说道:“红木林的另一侧,是一个小镇,那里的人靠近大湖,你带上这些钱,去找赫尔曼·阿里尔·阿莱曼诺,好吧好吧,这个名字太长了你记不住的,去找红鱼佬。”
“记住,必须去找红鱼佬,他不但是两大湖流域最好的水上走私人,还是一个老的掉牙的糟老头。”老乔治大吼着把雅妮从车中拽了出来,扶到了马上,“那老头子只知道钱和酒,却不喜欢女人,带上这些钱和你小情人的信封,穿过红木林去找他!”
雅妮不知所措的被老乔治扶上马匹,手臂与环绕上面的红光都隐约有着颤抖,然后呆滞的看着老乔治用剑将马匹和车身分离,直到一只射偏的弩箭唤醒了她的思绪。
还不行,雅妮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如果慌忙逃窜,一定会被追上。
“尊敬的先生……”雅妮的手臂轻轻的接触到了老乔治,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雅妮泪眼朦胧的说道:“谢谢您的保护。”以及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请你帮我挡住他们吧。”
林间小径内,老乔治默默的看着雅妮骑马远去,然后开始武装起了自己。
年轻的孩子总有自己崇拜的目标,老乔治也一样,他年幼之际,大陆上有很多荣耀又强大的骑士声名显赫,他们的故事被一代又一代的歌手们传唱着,如西蒙·蒂布林,“玫瑰”,“神圣巨像”龙格尔。但当初那个名唤乔治的孩子,最喜欢的还是“光辉斗篷”威克斯.海博尔。
老乔治用几片木料与控制马匹的绳索固定住了自己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把握住长剑,然后丢弃下车厢(双马拉车),默默的驾驭战马,向着林间而去。
回望一生,老乔治没有成为自己梦想的那种骑士,年幼的他是农夫的儿子,只能拿着把木剑聊以**,稍有长成,他得到了一把真正的剑,还有一套锁甲,却只能成为了一名雇佣骑兵。
黑暗的林间,一名冲在队伍最前列的骑手发现了异常,一道相当急促的马蹄声如同爆发般从自己的侧面响起,而在他还没有举起手中的弩箭时,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骑手喉部没有护甲的地方被迅速划开一道血线,然后挣扎的倒在了老乔治的马下。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在丛林中迂回作战的?从倒霉的骑手身上取下弩箭与几样简易的护甲,老乔治又再一次钻入了林间走私者的小道内。
哈,大概是圣约联盟帝国与紫罗兰战争的时候,他带着百名骑手潜入了红衣暴君的后方,白天躲藏在黑暗的森林里,夜晚出没于道路的两傍,劫掠粮车、偷袭营地、焚烧村庄,那些年他可真的是战功赫赫,黑手乔治这个声名狼藉的名字甚至摆上过初出茅庐的红衣暴君的案前。
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长剑,男孩却终于成为了“光辉斗篷”的反面。成为了没有底线与道德的雇佣兵。
第二名骑手几乎是在老乔治收罗完战利品后就出现在了他身后,双方在马匹交错之间对射一记,老乔治小腿中了一箭,而对方则被射中腰腹,跌下马去,然后被老乔治纵马踏过。
第三名骑手与第四名骑手接踵而至,他们全部被同伴的惨叫声所吓到了,于是一前一后的冲入林间,直接遭遇了纵马而来的老乔治,第一人被来不及反应就被射中的咽喉,另外一人则在骑马对阵中被老乔治斩落马下。
老乔治在袖口处擦干血迹,看着两个年轻的面孔,这些人骑术相当出色,但看起来没有适应过林间的骑兵战,又可惜遇到精通夜战的自己。
周围的马蹄声越来越密集,他听得到,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甚至开始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从野路中逃走?这是老乔治惯用的把戏,给他一匹好马,他可以拖着整个雷根斯堡的巡逻队在红木林之间兜圈子,然后甩掉他们。
老乔治摇了摇头,他可是诚实守信的白发老爹乔治,放让这些人去追杀雇主?哈,开什么狗屁玩笑。
老乔治在剑上缠上一卷布条,然后用牙齿咬着打火燧石,在钢剑上打燃点点火星,点燃了整把长剑。
“都说光辉斗篷有一把在夜空中发出耀目光芒的骑手长剑,如同一千个太阳降世,名曰耀目。”老乔治高高的举起长剑,在空中挥舞了一群,大笑着喊道:“老爹也有老爹的长剑,可惜无人为他写下一曲赞歌。”
红木林之间,大量骑手向着夺目的光源而去。
“大人,可以确认他就是那个马车夫。”约翰抬起老乔治的头颅,虽然脸颊上裂开一道剑伤,但依稀可以辨明。
“他杀了你们多少人?”指挥官点了点头,又转身问向身旁的同僚。
“六个人!两只鹰隼!”鹰隼队的指挥官怒骂道:“这个老东西就是个疯子,一直在红木林兜圈子,然后乘其不备咬我们一口,每当我跟丢时,他又点燃火把,暴露位置给我们。”
鹰隼队的指挥官撩起一位手下的外套,指着伤口说道:“他最后被射下战马,结果临时还想拖走我一个士兵,看看这个伤口,他居然是用牙齿咬出来的。”
“可恨的走狗。”指挥官丢下尸体,走到已经死去的老乔治面前,吐了口唾沫。
一名士兵也跟着唾弃道:“血族的走狗!”
“也不知道他的主子给了他什么东西?让这条老狗如此卖命。”
“大概是又一个被血族迷惑,不知廉耻的舔他们鞋底的狗吧。”
一声声的叫骂声,在红木林深处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