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许未轩没再联系过我,要不是那一纸合约现在正躺在床头柜抽屉里,我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个短暂的梦。
说到合约,签的时候我没多想,没看内容就直接签下了那厚厚的合约,或许说是,潜意识里我就是认定许未轩他不会坑我。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他给我的待遇摆在整个业界都算是高的了。合约挂在尚娱名下,按尚娱的员工待遇算,五险一金,年假年终奖,样样不少,签的却是他的个人工作室,不强制坐班,给不菲的底薪,出作品价钱另算。这几乎是大型工作室为绑定顶级编剧给开的待遇,而他却轻轻松松便给了我。
那之后便没了动静,许未轩没联系我,工作室没联系我,甚至尚娱的剧本评估部也没联系我。
平日里过惯了卖字为生的野日子,按照我妈的话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说的是有点夸张啦,却也没有错,稿费不菲是一回事儿,不写稿就挨饿也的确是事实。这突然被豢养起来,月月拿着死工资,感觉竟然还不错,或许对方是许未轩,我也完全没有占着茅坑不拉屎亦或是拿着钱不干活儿的罪恶感。
我也知道,与其说许未轩是个演员,不如说他是个商人,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商人的血是不允许他做没有价值的事儿的,他签下我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而这用意却是与所谓情情爱爱无关。
趁着这段时间,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高铁站直通地铁,地铁一路通道了我家门口,这和我印象里的江南小城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N市到处都在拆拆建建,以至于老市中心放眼望去都尽是脚手架和碎泥瓦,建筑的“尸体”散落四处,大型货车碾过敲碎的柏油马路,留下道道泥痕,像是丑陋地伤疤。刚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泥土混着水到处流淌,竟无一处可以落脚。
待进家门,新买的小白鞋已经变成了小黄鞋,裤腿上也尽是泥渍。
“四车道改八车道,顺便增几个地铁出口方便和四号线连接呢。”老爹一边炒着菜一边同我解释,“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完了正好吃饭。”
岑北去念大学之后这边便只剩下老爹一个人了,他没事儿玩玩无线电,骑骑车,一个人也落得个自在,对我回来也就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至少便面上没有,我从桌上这两素一汤里便能看出来。
“爸,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我本想着回来能吃顿好的,吃顿爽的,不说满汉全席好歹也得是鸡鸭鱼肉吧,两素一汤对久未归家的女儿来说也真是太怠慢了。
“这不也比你再外边儿吃的外卖好!”老爹给我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紫砂锅炖的,快喝。”
山药排骨,人生挚爱,想当年念高中的时候我一个人能喝一锅。
老爹从冰箱里掏出一碟子花生米,又开了一瓶二锅头,“陪老爸喝一点?”
“不了不了。”我连连摆手拒绝,虽说我是个爱喝酒的,可也只爱喝那些花里胡哨口味各异的调制洋酒,这种高浓度的白酒我还真喝不来。
老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嘟囔着宠了这么些年的大闺女不陪自己喝酒,也不见找一个大女婿回来喝,这老爹专属催婚方式倒是真让我哭笑不得。
“改天,改天我把岑北带回来陪着您喝,你们喝个不醉不归!”
“也不指着你和那小子咯。”老爹嘎嘣咬碎一颗花生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明就有人来陪我喝了。”
我琢磨着他这是又请了战友回来喝酒,老一辈的事儿咱不敢管也管不着不是,爱咋折腾咋折腾,不把身子折腾坏就行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
六七个小时的高铁早让人疲惫不堪,晚饭后陪着老爹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就熬不住了,倒是老爹看的起劲,一个劲地给我解释剧情。
“这之前不是未轩要去当兵了么......不是,大家都以为未轩死了嘛......现在未轩在执行任务呢,未轩这小伙子真帅......不是,大家都以为未轩死了嘛......”
这是许未轩早年演的一部战争片,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又把它翻出来看了,我爹有一个习惯,但凡能叫演员名字的绝对不叫剧中的名字,再加上许未轩当年周周来我家蹭饭,他和他真是太熟了,就干脆连姓都给省了,直接就未轩,未轩地叫了。
“爸,你叫的这么亲热,人家可不一定还记得你。”我揉了揉被“未轩”两个字摧残了一晚上的耳朵,拿着水杯,起身回房,“我去睡了啊,您开小点声。”
“什么叫不记得!他肯定记得!”
我摇了摇头,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剁肉的声音吵醒的。我用被子捂住脑袋,在床上拼命翻滚,企图隔绝噪音骚扰,可那刀和菜板合唱的声音实在是存在感太强。翻身下床,顶着一头鸡毛,冲向厨房,想让老爹停止他那噪音污染,还我一个美好的早晨。
“爸!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可能是血糖有点低,又爬起地太猛,冲到厨房门口时我还有点晕晕乎乎得,脚底打颤,眼冒金星,隔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在灶台旁晃悠。
“起来了?你看看你,睡到现在,人家未轩都在厨房帮我剁了好久地饺子馅了。”
伴随着老爹年经般地叨叨,许未轩推开了磨砂玻璃门。
不同于屏幕上的优雅华丽贵气,他蓬松地头发随意地洒落在饱满的额头上,上边儿穿着普通地白色T恤,下边儿穿着黑色宽松大裤衩儿,再配上脚上踩着的大红拖鞋,倒是很有居家范儿。
许未轩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向厨房,提过来一个大红桶:“岑叔,我把龙虾拎进来了。”
“放哪儿放哪儿,让丫头去刷龙虾。”老爹接过他手上的桶,塞到我手里,“穿成这样像什么话,快去换衣服刷龙龙虾。”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吊带小睡裙,又想起刚才许未轩看我的那一眼,老脸不禁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换衣服去。”许未轩目不斜视地提过我手里的桶子,转身进厨房拉上了门。
他怎么也回来了啊!
他怎么来我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