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嬷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道:“料子是单独有一个单子的,也并没有后添上的,想来是料子多了,奶奶看得也匆忙,没瞧清楚也是有的。”
黛玉想了想,那些日子似乎真的看了很多单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大多数都不记得了,只点了点头,没说话,又低头看料子去。没多会子,黛玉方指了指几样,说:“我看这几匹倒还软和,嬷嬷帮我看看,可适合小孩子穿。”
见黛玉问,郁嬷嬷便细细看了看,这才说:“这几样都是极好的,大人小孩子都使得。”听言,又见黛玉点头,知这是要拿出去呢,菡萏便忙记下,回头好拿出来。
又开了几个柜子,不过是看了看,并没有拿,见都只是这么码着,这些布料也不是一天两天用完的,不放在箱子里只怕会发黄,便说:“还是用箱子装起来为好。”
见黛玉面上没什么表情,郁嬷嬷也不清楚黛玉到底有无不快,忙说:“原本是要装箱的,只是想着这些东西原该奶奶房里的大姐亲自装才好,往后要用也不至于到处找。当时嫁妆进来时,韩姐姐便命人仔细分好了,回头装也省事些。”
见郁嬷嬷说话有些急切,有点辩解的意味,又想自婚前一个月前长安王府送了两个嬷嬷进府时开始,郁嬷嬷便时刻小心仔细,总怕行差踏错,也拘谨了性子,对着黛玉,也不似从前亲近了。听言,黛玉便知她多心了,点了点头,又拉了她的手,道:“您和韩嬷嬷办的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学的这些,原也是嬷嬷教的,我不过是鲁班门前耍大刀,卖弄卖弄罢了。”一语说得众人都笑了。
从私库里出来,郁嬷嬷与黛玉两个也亲近了不少,一路说笑着,见黛玉兴致高,郁嬷嬷便说:“既然看了这边,时辰也还早,奶奶不若顺道也去库房里看看,也该清点一下。”
黛玉自是点头应是,看单子选东西自是和看东西不同,不必伤脑子劳累,又可满足一下眼欲,黛玉比方才还高兴,兴匆匆地一路说笑不止。
库房在一个小跨院里,两层的楼房,底下一层是些桌椅板凳等大家伙,上面的则是碗碟布料等轻快的小物件。
出了库房,黛玉身后的丫头便又抱了几色布料。黛玉打前走着,郁嬷嬷错开半步跟着,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菡萏和晚霞在后面商量着做些什么,怎么做,又说方才忘了该找些新鲜的花样子出来,说着,便说到了黛玉身上,“奶奶,原先的那些样子做裤子褂子还好,只是做裙子便不怎么好看,奴婢想着,不若仿着雪球的样儿,画些新样子出来。”
晚霞也跟着打趣,“自那一年画了几张,奶奶可再没画过。这几日,奶奶正叫着无趣,不若画几张。”
黛玉正要说话,便见迎面有丫头步履匆匆地过来,忙打住话头,只问:“什么事?”
“前头荣国府打发了几个女人过来送东西。”
黛玉偏头看了一眼郁嬷嬷,笑道:“这是怎么说?不年不节的,怎么送起礼来?”
那丫头并不是林府过来的,是原先这边府里的,多是些粗使丫头,因不熟悉黛玉,今儿得了这差事,又是欢喜又有些敬畏,说了话,头也不敢抬,便以为黛玉问的是她,忙答道:“奴婢不知。”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听这丫头话语娇憨,俱是乐了。黛玉一笑,也不管她,只管领着人往前面正房走去。那丫头一时怔在当地,不知黛玉这是什么意思,见还是不见?还是跟在后面的一个婆子不忍心,略慢了几步,轻轻推了她一把,骂道:“还愣在这里作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人请进来?”得了这句话,那丫头如得了圣旨一般,连一声谢也忘了说,兔子一般从另一条近道走了,倒是看得那婆子一阵好笑。
这贾母是不是老糊涂了,不过是从长安王府搬到北静王府住,又不是水溶新封王,也不是二人刚开府,何况也没下帖子请,没名没分的,有这个必要巴巴的跑来送礼的么?何况,自个儿的娘家尚且没动,你这么急切,不显得过犹不及么?
正想着,便听得帘子响动,伴随着丫头的喊声,四个女人进来,纳头便拜:“奴婢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
黛玉略抬了抬手,道:“是周姐姐和林姐姐?老太太太太们可好?两位妹妹可好?”
这几人自是以周瑞家的为首,只见周瑞家的上前了半步,福了福身,道:“都好,只是老太太时常念叨王妃,昨日府里得了些新鲜的果子,想着王妃往日是爱吃的,便打发奴婢给王妃送来了。原本二奶奶是要亲自过来的,又想着王爷和王妃才出来住,王妃这会子定是忙乱,不敢过来叨扰。”
另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接过话头,却是看着坐在脚踏上的郁嬷嬷说的,道:“这位姐姐,临来前,我们老太太说,有几句话白说给姐姐听一听,”见郁嬷嬷略欠了欠身子,并没站起来,微微一愣后,面上又恢复如常,接着说:“王爷和王妃还年轻,又开府单住,府里的一应大小事必定都是要王妃拿主意的,只王妃一向身子不大好,万不可劳累着,望这位姐姐时常提醒着王妃,多歇着。”话毕,又是一福,“老奴簪越了,只是是老太太的吩咐,老奴也不敢不说,万望王妃和这位姐姐多体谅。”
这年轻的媳妇子叫作黄金祥家的,原是宝钗身边的大丫头黄金莺的嫂子,亦是宝钗的陪房,最是个老实忠心不多话的人。原先就是看中她这一点,想着有那三房精明的,也需要这一个老实的,又有莺儿服侍宝钗也用心,她娘也是个会来事的,这才一起陪嫁到了贾府。
今儿贾母说送东西来北静郡王府,当家的人也不敢怠慢,自是不能找些没身份的去送,且又是个露脸的事,哪个不争着去?贾母也不愿厚此薄彼,便定了大房出两个人,二房出两个人。大房那边自是邢夫人一个陪房正是王善宝家的,凤姐儿那里出了一个正是林之孝家的,二房这边是王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宝钗却不这么想,倒是巴不得有人不记得她。一则正是忙着要接手管家的事,二则是与黛玉也不十分交好,又有薛蟠的事,倒不想自己的人过去讨好黛玉,平白讨人嫌。偏王夫人怕落下宝钗,致意一定选一个陪房过去,于今只这黄金祥家的稍闲一些,又是个妥当人,便派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