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黄金祥家的见宝钗虽有手段,只是奈何那些管家娘子都是地头蛇,管起家来束手束脚的,便有些不忿,有心讨巧卖乖,不令这好处都叫周瑞家的一个占了,好给宝钗挣些体面,只是她不是这个料,反得罪了人,自个儿还不自知。见黛玉神色较先前反淡了一些,便有些忐忑。
见黄金祥家的站起来,周瑞家的也没觉着什么,来这里不都是来讨好的么?也是因着是宝二奶奶的陪房自是高看一眼,等这话一出来,便有些不对味了,有心想要提醒一二,还没行动,一抬头便对上黛玉似笑非笑的双眼,便坐着不敢动。不大一会子,额头上便沁出一层薄汗,待回去时,才觉着身上冰凉,衣裳尽湿。只暗恨,看着宝二奶奶倒是个会为人的,说话行事,哪一样不叫人爱,怎么身边却有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主呢?
几人中,其实最没得体统的是王善宝家的,只是贾母知道她,特地提点过,不叫她开口,便一直坐着,黛玉问到才说一两句,倒也显得极有规矩。只是这人生来便爱挑三窝四,也不会看人眼色,这回偏又聪明了一回。虽不大明白黄金祥家的哪句话说错的,却看得出黛玉不喜,她却没有着急的,反而还幸灾乐祸,倒还嘀咕起贾母不会看人来。当然,这些话,她还没胆说出来,却也不好没什么表示,便也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儿来。
听言,郁嬷嬷依旧只是略欠了欠身,道:“难得老太太还想着我们奶奶。”语气平淡,看不出情绪起伏。
黄金祥家的这会子也觉着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她也不知道,见郁嬷嬷这般,心里还微微有些恼怒,待看黛玉面色不对,便不敢说话,只呐呐道:“王妃是咱们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不想着王妃想着谁?”
周瑞家的到底看不下去了,顾不得旁的,等这话说完,怕又说出些不着调的话来,忙起身赶在黄金祥家的前头,“黄妹妹,”喊了一声,便朝黛玉福了一福,道:“嬷嬷是王妃身边的老人,最是疼王妃的。老太太说起,总说王妃身子弱,又是个淘气的,得亏有嬷嬷在,也只有嬷嬷说的话,王妃还能听进……”周瑞家的也的确有些本事,这话起了个头,便越说越顺了。见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茶碗的黛玉忽地抬起,忙噤声顺着看过去,却见门帘挑起,进来一个着银红夹袄天青褂子的丫头,周瑞家的认识,是黛玉身边得用的大丫头银霜,便听黛玉问道:“什么事?”
银霜不过是进来拿东西的,并没什么事,却见黛玉这般,一时不明白,便看向站在一旁的菡萏,果然见菡萏微微地摆了摆手,会过意来,便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回奶奶的话,方才的事没办好,韩嬷嬷说有个事还得奶奶拿主意。”却就是不说是什么事。
闻言,黛玉也不说话,却看向几人,做了奴才的人,自是会看眼色,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忙起身,那黄金祥家的和王善宝家的自也跟着起身,“老太太还等着奴婢几个回话呢,就不多打扰王妃了。”
郁嬷嬷这会子才起身,略挽留了一下,便也就相送,“知道贵府忙,不敢多留,倒耽误了事儿。府里也有几样庄子里进上的新鲜果子,不是值钱的东西,不过有个野意儿。刚我们奶奶还说要打发人送去,几位姐姐来了倒是省了我们的事。”
出了门,便只有一个小丫头领着,院门还没出,便见一道白光冲过来,几人吓了一跳,几乎没叫出声来。王善宝家的便要发作,那小丫头去抢在前头,笑着说:“这是雪球,还是王爷亲手送的,我们奶奶宠得什么似的,成日里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王爷还说了两次,我们奶奶还就偏着它,哪个敢管它?”听言,王善宝家的立马息了火,她还比王爷尊贵?
虽不在意贾府的人,可黛玉还是得承认,她比较小气,也有些护短,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好在雪球过来,逗弄了会子,倒也丢开了。
水溶是吃了晚饭,天都黑了才回的,进门便觉着屋里气氛与往日不同,鸦雀无声,丫头们有坐着做活计的,有低头捏着笔画着什么的。八个大丫头都在,却不见黛玉,见水溶进来,俱是起身行礼,见菡萏过来,水溶忙问:“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你奶奶生气了?”
菡萏却是抿嘴笑道:“还不是爷?”说着,也不等水溶问,便竹筒倒豆子,一股气都说了出来,“不知二爷出门时是怎么说的,奶奶特特吩咐厨房里的人做了二爷爱吃的菜,等到天黑也不见二爷回来,这会子还没吃呢,奴婢几个劝了也不听,倒把奴婢几个都赶了出来。爷不回来吃,也该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才是,奶奶也没这么大的气性。”后面却是怪水溶。
水溶这才想起,本是打算回来陪黛玉吃饭的,今儿与南安郡王几个说高兴了,把时辰也忘了,也顾不得管菡萏说话越矩的事,忙忙地自挑了帘子进去,人还没进去,便听见黛玉略有些无奈的声音,“不是说了我一个呆会子么?”说罢,又说:“罢了,我也懒得管他了,他回不回来吃饭关我什么事,值不得为他叫我挨饿的,倒辜负了你们……”
听得黛玉语气平缓,知黛玉气性已过,水溶还有些庆幸,待听到后面的话,面上便是七八不像了。一脚踏进门里,正见黛玉收拾炕桌上的纸笔,一面扭头看向门这边,看见是自个儿,面上便变了,也不管桌上的东西,扭身便下了炕,趿鞋便往卧室而去。水溶哪容得黛玉走脱,一个箭步上前便拉住了黛玉搂了在怀里,“今儿是我错了,保准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见黛玉只僵着身子不说话,又问:“做了什么好吃的,才在外面没吃饱,把那剩下的赏我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