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贾府也数日有余了,府里头的人也都一一见过了。
除了王夫人的为人让我心有余悸,凤姐儿的行事让我摸不着头脑,以及宝玉那古怪的性格让我不知作何反应以外。
最让我影响深刻的,竟是惜春那个最小的丫头。
我对于惜春的了解,仅限于她是一个秉性温凉冷漠,但却十分具有自己想法的人。
以及她最后常伴青灯古佛的结局。
我本以为这局限的文字背后她也定是一个平淡如水没有什么特点的人物。
但不曾想真正的惜春,有着超越文字的体温,实则是一个骨子里充满热情的女儿。
我想也正是因为她如此炙热的内心,对待生活如此的有所期望有所梦想,所以最后才如此的失望决绝吧。
我与惜春近距离相处,还是昨天在园子里头。
昨个上午,我一时找不到雪雁了。
犹想起刚到贾府的时候,雪雁见到气派富贵的贾府,说想到各处去看看的话儿。
想着她应该是调皮贪玩跑到园子里转去了。
我便带着紫烟一同去了园子里,去找雪雁那个丫头。
不曾想走到半道,隐隐听到假山后面似是有人在训斥丫鬟。
我走近一看,竟是雪雁和惜春妹妹。
也听不清惜春一脸不悦的在对着雪雁说些什么。
而雪雁一直低着头,表情十分委屈且掺杂着害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想不出缘由。
不过看到雪雁受了委屈,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先赶紧去给她解围。
我急忙走上前去,却清晰的听到惜春说“这园子里人多嘴杂,人心更是复杂,你既侍奉林姐姐,就应尽心尽力一心一意的好好侍奉,若存了旁的想法,必定是行不通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雪雁待我会有二心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引的惜春说出这些话来?
雪雁害怕的快要流出泪来,“是是,惜春姑娘,我记住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家姑娘说啊,我……”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
我突然从她们身后走出来,吓得雪雁一个激灵。
看到雪雁如此激烈的反应,我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惜春见我来了,表情也明显有些不自然。
“林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正和你家雪雁寒暄几句,我知道你素日里身体弱,故而嘱咐她定要好好照顾你呢,怎知你就来了。”
惜春勉强笑了笑,看了看雪雁,又对我说了这些话。
此时雪雁失去了平日里的稳重平和,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全消。
即使惜春已经这么说了,她也还是神色未定。
我便走到她跟前,问她,“雪雁,一大早就不见你的踪影。
我和紫烟正打量寻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雪雁看了看惜春,绕是不敢抬头,眼神闪躲的回答我道,“姑娘,我……
我早起见今日天色好,本是想在园子里随意转转的……然后就碰上了四姑娘,才说了几句话。”
看雪雁这表情,十有八九是没有对我说真话。
再看看惜春,是铁了心要帮雪雁瞒着了。
我心下想着,估摸今日惜春和雪雁都不会对我说出些什么了,即使继续站在这里耗着也没什么用了。
“多谢四妹妹关心我,我家这丫头要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妹妹或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妹妹多多担待,我回去必会好好管教她的。”
见我这么说,惜春明显神色略为惊讶,
估计她八成也没想到我竟会这么糊里糊涂的就算了。
她也再没说什么,只是冲我笑了笑就告别离开了。
我看着惜春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雪雁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如实告诉我呢?
我心里既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又害怕她是不是的确如惜春所说的那样,对我有二心呢。
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面对雪雁了。
缓缓转过身,看了看雪雁,还不等我说什么,雪雁便先拉着我的手哭唧了起来。
“姑娘,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就是在园子里随意的转转,不曾想会冲撞了四姑娘啊,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鲁莽不小心了……”
看着雪雁如此,我也不忍再多苛责她什么。
但是,雪雁的这番话里,字里行间都十分缜密,并没有明白的说清楚她和惜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心下泛起一阵凉意,不敢细想。
转过头看见雪雁一脸委屈抹着眼泪的模样,心又即刻软了下来。
心里又想起那个天凉为我添衣,生病喂我吃药的雪雁了。
那还是在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时还在林府,我们都视对方如姐妹。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雪雁啊,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疑的?
难道我还能怀疑雪雁对我有二心吗?
她可是我娘家带来的丫头啊,从小与黛玉一起长大,她定是不会对我有异心的!
我心下一阵自责愧疚,一边拉起雪雁的手,一边抹掉她的眼泪,安慰她。
“没事了,雪雁,我怎么会怪你呢,没事了,我们回去罢。”
由于我愧疚自己怀疑了雪雁,自责难当,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伤了我与雪雁之间的感情。
我想,她和惜春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最多是说了几句拌嘴的话,惹得惜春不高兴罢了,我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经此一事,我发觉一个问题。
自从我来到贾府,甚至是更早的时候,我竟变得如此多疑。
看人待事不再像以前那般简单了,心境也不似以前那般纯净了。
我不由得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是,我又如何能简单纯净的起来呢。
虽然我也不想活得这么劳心伤神,但贾府里的一切又都那么复杂多面……
一时间心下矛盾横生。
回到住处后,我又好好安慰了雪雁一番,以宽她的心,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午饭过后,我心绪杂乱无章,也不能安稳的睡觉。
便一个人悄悄的朝园子走去,想着自己散散心。
不曾想走到半路的时候便看见惜春携着入画朝我的方向走来。
“四妹妹,午时里日头越发的毒了,你不在屋里好生歇息,怎么又出来了?”
我与惜春寒暄着。
只见惜春走过来直接拉住我的手,神色略显焦急。
“林姐姐,这大毒日头的你也在外面转悠着,定是有什么心事罢,是不是还在为早上的事疑心呢?”
没想到这惜春竟如此直截了当的提出上午发生的事,似是要和我说些什么了。
“林姐姐,这都要怪我的不是了,也没有把话和你说清楚。
那雪雁又是姐姐从母家里带来的心腹,也难怪姐姐会如此了。”
惜春看出了我的心事。
“好妹妹,你千万别多想,正是如你所说的,雪雁是我的心腹,我定然会相信她的,她也必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好的事情来的。”
“林姐姐,没想到你是如此一个豁达之人,没有让姐姐劳心伤神就太好了,但我还有话想对姐姐说,不知姐姐可愿意听我一言?”
惜春面色坦然,丝毫不似上午那般吞吞吐吐。
我虽然心里已经选择相信雪雁,但也还是想听听这惜春究竟想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
“林姐姐,我虽知雪雁姑娘是姐姐的心腹丫头,姐姐也对她十分信任。
我也不会说什么带有偏见的话,我只是将我上午所见所闻照实告诉姐姐罢了。
毕竟,雪雁是姐姐的丫头,到底如何还需姐姐自己判断。
我回去思衬了良久,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姐姐,故而我现在才在这里。”
“好,妹妹说的这么中肯,我当然愿意听你一言。”
我拉着惜春的手,将她拉到一石台旁边与她一起坐下,让她慢慢道来。
“今晨,我带着入画,本是在院子里散散步、赏赏晨景的。
不想走到那假山前边,隐约听到假山后有动静,似是有人在说些什么。
我便和入画悄悄走近,便看到了雪雁姑娘和我堂婶在假山后面说话儿。
具体二人说的什么我也确实没有听清楚,只知道她们在后面说话说了许久。
堂婶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雪雁姑娘双目放光,十分高兴的样子。”
听到这里,我心里也是稍微有些震惊的。
雪雁回去并没有告诉我她上午在园子遇到了王夫人并和她说了什么话。
且雪雁是知道的,对于王夫人我是有些忌惮的。
她应该也不会主动与王夫人走的太近,那么她们究竟是在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再后来,堂婶与雪雁笑着话别,倒显得十分亲昵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堂婶对雪雁如此亲昵,我才觉出不对劲。
不然我也定不会因为雪雁姑娘与我堂婶说了一会子话就去责问于她的。”
“四妹妹问了她什么?”我追问着惜春。
“我见堂婶走远了,雪雁还在原地张望着堂婶的背影,神情也十分高兴,更觉奇怪。
便走了过去直接问她在和我堂婶说什么说的这么高兴。
我倒还是大大方方的问的,但雪雁看到我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却显得十分惊慌,神色不定,足足向四面瞧了半天才回答我的话。
对我的话也是答非所问,避重就轻的。
只对我说是和堂婶随意寒暄了几句,反过来还问我是几时到这里的,是否听到什么,我便更觉得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