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婆子慌了,她一个大山里出来的老婆子,哪里见过这种世面,话都说不利索。
余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颤抖道:“大娃,这是你娘哎!”
余有为二话不说,又一脚踹过去,比上次踹得更远,警察往前逼近一步。
余有为将枪抵得更紧:“不许动,我说都不许动,不然我开枪打死她,我真的开枪打死她!”
他拽着余老婆子一步一步往后退,警察不敢靠近,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余夏提着酒瓶子,悄悄逼近他的身后。
阿二眼尖,也是个人心思单纯的人,只是早些年被太多人看不起,还以为跟着余有为能干什么大事,见余夏靠近,连忙惊呼提醒:“为哥,小心背后!”
余有为下意识回头,被迎面来的酒瓶子当头一棒,手枪脱落在地,两股热血从他头顶流下来,浸红了眼眶,活像只讨命鬼,不敢相信地看着余夏,却是没有力气挣扎,如一块破布瘫软在地,浑身抽搐。
余老婆子慌了,不敢靠近,阿二也是一脸恐慌,靠在阿大身上。
余夏更慌了,踉跄地后退两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过来围住他,因为吸入药过量,加上神经过度紧张,又受外力刺激,余有为被宣告当场死亡。余夏不敢相信,余有为身高体壮,怎么会被轻易打下,而且他是控制了力度的,是决计不可能把人打死的,心乱如麻,跌坐在沙发上。
余老婆子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被一群护士簇拥着做紧急措施,一会就悠悠醒来,目了神,下巴颤抖,他走过去想把余老婆子带走,被警察拦下,为首的警察走过来,听他们叫周队,叫他们放行。
余夏看了他一眼,说不清什么情绪,悔恨、惶恐,亦或者是厌恶,对自己的厌恶。
“你先送他们回去,安顿好了来局里找我。”说完拍了拍他的肩。
余夏垂下眼,一边一个扶着余家二老往外走去。
一路上,余家二老靠着他的力量才勉强走回去,他进厨房洗了把冷水脸,又去烧了壶水,水汽咕噜咕噜往外冒,将窗户染了一层薄雾,叫人看不真切。
兑了两杯温水,又擦干脸上的水珠,脸色如常地把水端出去:“晚上寒气重,喝点热水,等下烧水泡个脚再。。。。。。”
“啪”一耳光,比起余有为,力道差了不少,也足够让人眩晕一阵。
余有为一直在想,余有为这暴戾因子是从哪里来,现在才明白,动手打人是余家的传统,打耳光尤甚。
余老婆子端过水就往他身上泼,余夏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贴心,给他们倒的是热水而不是开水。
余老婆子跳到桌子上拽着他的头发:“你不是个东西,我们家养你那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余夏头皮被拽的生疼,余老婆子似不解气,又伸手拍了几下他的脑袋,拍的疼了抄起柜子上的剪刀把手上的头发给剪了。
许是被气糊涂了,一把头发也只被他剪下一撮。
颓废的坐到沙发上,嚷声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儿媳妇靠不住,连个子都蹦不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东西,没心没肝的,居然还敢杀他爹。”
余夏听出问题,什么叫蹦不出来儿子,他不就是吗?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余老爷子见状,连忙心虚地扯了下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别说哩别说哩,说不得说不得!”
余老婆子气愤地抽回袖子,尖声道:“我就说怎么了,他都杀我儿子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要他一辈子都还不清,我怎么不能说,有娘生没爹娘养的,活该下贱,要不是我们,他能长这么大,指不定就死在哪个旮沓了,可怜我大娃,替别人养儿子还赔了命,你赔我儿你赔我儿。”
一边说一边朝余夏的胸前捶两下,余夏觉得有什么秘密就要破土而出。
盯着余老爷子,冷声问:“什么意思?”
余老爷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什么意思?”
被他突然扬升一问,余老婆子才止住了哭声,似发觉自己做出了什么事,连忙用手捂住唇,可惜已经晚了。
余夏拽着她的手腕,疼的余老婆子直叫唤,余老爷子看得心惊,忙站起来解释:“你,你就是小婉捡回来的娃,她生娃的时候难产,就把你抱回来充数。”
余夏松了手,心中激起千层浪,哑声道:“你们早知道我不是,那你们,你们。。。”
他实在不能理解,像余家二老这样容不得别人占一点便宜的人,怎么会愿意帮别人养孩子。
余老爷子眼神闪躲,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来。
余老婆子也是个心急的人,干脆破罐子破摔:“那能咋办,这个家可只有小婉了,她要是走了,我们咋怎,安安长得像他爹,你再看看你,米昂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心里还不是苦,我们还不是不能说。”
原来,余家二老他们也知道他们这儿子,不是个东西啊!
说完,跌回沙发上呜声哭泣,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们。
余夏只觉得全身冰凉,回想自己的十八年,又觉得太傻。
所以,王女士说的余安是捡的是假的,他才是那个故事的主角;所以,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块宝而他只是个万人嫌弃的乞丐;所以他才没有资格睡床,没有资格上桌吃饭,也没有资格拥有画本,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
可悲的是,余有为到死都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假的;可悲的是,余家二老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骗他儿子,骗他儿媳,骗他们自己;可悲的是,王女士骗了一辈子,最终也没能得个好结局,也没能看余安长大成人。
可这一切,真的怪他吗?
撑了一晚上的心理防线,突然就崩了,红了眼眶,抑制住心里想吐的欲望,买着僵硬的步子走出去。
余老爷子动了动嘴,不知该说什么,终是没出声。
余老婆子看他踉跄的背影,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她又能说什么,她怎么敢,她虽没有把他余家人看,可她也知道,这一走,他们终是要失去什么了。
余夏僵硬的走到烂尾楼,坐在七楼危楼边,其实他是不想来这的,只是他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去了。
他这地方,看不到外面行人匆匆,也看不到车如流水,只能看到低矮的居民房和一片荒芜,每日最新鲜的变化,就是日出和日落。
他在等一个人来,她若是不来,他也不会难过,只是她若来了,他会高兴而已,毕竟这世上,高兴真的是件挺难的一件事的。
所幸,好姑娘从没没让他失望。
那声“余夏”真的是叫到他的心坎里了。如果是在古代,他大该就是那种会为了美人而弃天下的那种少年将军吧!就是,美人谈不上美人,只是个样貌清秀,看起来有几分傻气的小姑娘,他也不是什么少年将军,顶多是个门房小子。
他该怎么跟她解释呢?说他没有杀人,只是失手,是余有为自己兴奋过度?说他没有碰那东西,是被迫的?还是说让她等他,凭什么呢?
算了,不说了,没什么必要!
可是小姑娘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呢?真是傻里傻气。
余夏被突然进来的人打断了思绪,守护目光放到那人身上,进来的是山哥,脖子上还挂着工作牌。
他也只是稍微一愣神,并没有多的动作。
山哥见他脸色如常有些意外,玩笑道:“演技不错。”
余夏身子靠在椅子上,同样嘲讽道:“比不上。”
山哥不在意,只轻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