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欧阳老先生慈祥地道，“两位是来长沙游玩还是游学！”
“岳麓书院名闻天下，所谓“惟楚有材三湘弟子遍天下，于世无偶百代弦歌贯古今”讲的正是贵院培养的人才之盛，学风之盛！
晚生求学数年，然心中有些困惑依然难解，故此次来特向两位山长请教，望两位山长前辈能多多指点！”
“有何困惑，不妨说来！”
“明代的大儒王阳明亦曾在岳麓书院开坛授课，培育士子，他有个著名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对这个四句教晚生一直有困惑，既然心的本体是晶莹纯洁、无善无恶的，那产生的意应该也是无善无恶的，若心是无善无恶的心，那么意、知与物也皆是无善无恶的了，怎么会突变出一个善恶来呢？”明易穿越前所学虽然以道家为主，但亦兼修佛儒二家，尤其对儒家的阳明心学更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说明你读书很用心，思考问题很深刻，很多学子是问不出这样的问题的！阳明心学，是我儒家的一个流派，一个大分支，儒家讲内圣外王，各个支派有偏重于内圣的，有偏重于外王的，阳明心学走的是偏重于内圣的路子，实质上属于传统的内圣修持的范畴，是关于心的体和用的大学问——这里讲的心，不是指心脏肉团之心，而是指意识思维之心。阳明先生践行的是儒家内圣外王之道，只是先内圣后外王重内圣轻外王，其四句教，是他本人指导、接引后学者的铁则。只可惜，太多人没有领会四句教的实质内涵，甚至于把心学的精神庸俗化了，让人啼笑皆非。”
“还请山长先生教诲！”
“我们先讲第一句，第一句是：“无善无恶心之体”，句中的
“心之体”是指意识本体，阳明先生谓：“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传统心学是把人的意识本体及其功能称作心——我们一切的意识活动、思维活动，都是心的活动。心的活动，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我们任何一个动作，都是心为主导的生命活动，我们所有的幸福悲伤，都是心在体验，我们所有的病痛折磨，都是心在感受。这个心，俨然是我们每一个人内在的主人翁，诚如阳明先生所说：“心者，身之主也。”
那么感情如此丰富、功能如此齐全的心，是什么样子的？换言之，意识思维活动或说我们心理活动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再换句话说，意识的本体，是什么？或问：水动则成波，那思维过程是什么在动？王阳明回答是四个字“无善无恶”。
从究竟义来讲，首先要明了，心体是无形无相的。所谓无形无相，也即没有形状没有相貌，这是古人对心的基本认知。用无形无相来形容心的体性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的主观世界，实在是拿不出来的，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它是什么样子？阳明先生曰：“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
然而这个无形无相的心不是死沉沉的，而是活泼泼的，阳明先生谓：“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的”。我们普通人的心难得静下来，一直在人我是非里消磨度日，心里杂念纷飞，散乱不堪，如同“猕猴跳六窗”——心就像一个猕猴，眼、耳、鼻、舌、身、意，就像六个窗户，心就在这六个窗户之间跳来跳去，片刻不得停歇，名著《西游记》谓之六贼，《西游记》大多人以为只是神话故事，其实这是一本佛儒道修行之书，书中这六个盗贼的名字分别是：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
其实就是眼着色，耳着声，鼻着香，舌着味，身着触，意着法。眼着色，就是眼贼，耳着声，就是耳贼，鼻着香，就是鼻贼，舌着味，就是舌贼，身着触，就是身贼，意着法，就是意贼。
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六根六尘，缠绕纠结，不得解脱，是名凡夫。阳明先生谓：“常人多为物欲牵蔽，不能寻得良知。”即是此意。
有圣修功夫的人自不是这样的，他能降伏住这颗心，在极度静定的状态中，目不视，耳不闻，心上不起丝毫涟漪，没有任何挂碍，万虑尽除，一心不乱，此时观心，既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美丑善恶，阳明先生谓“不动于气即无善恶。”只是，此时尚且有个静境，还有能观之念和所观之心，所以这个无善无恶是由心外向心内看，从内圣修持功夫来讲这是光影门头，尚未登堂入室。这也恰是阳明先生所批判的，他说：“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挠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但是如果此时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心念回转，能观之念与所观之心合而为一，即是真正的以心观心，此时可体认到心的本体，清净无染，寂定灵融，它是一个整体性的存在，能体认的是心，被体认的也是心，没有对立，没有分别，不仅无善无恶，而且无是无非，无明无暗，无去无来，无此无彼，无悲无喜，无贵无贱，无人无我。阳明先生谓：“良知者，心之本体……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
但是大多数人没有圣修的体验，更没“见过”那个心体，心一直在动，心一动就有善恶，也就是第二句了。”
“嗯”明易下意识应了一声，听得如痴如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