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长欧阳厚均老先生接着道“说到第二句,“有善有恶意之动。”
这是讲心的动用。所谓意之动,心体之动即是意念。一切意识思维,都是心的活动的表现。比如,学习各类知识,也是心的动用的体现,如果没有任何意念的主导,那么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学习过程。但是,一旦掺杂了特定的意识导向就不然了。比如,一个人学习开锁是为了别人不在家时开锁进入其家窥视别人的隐私、盗取别人的财物,那么这个想法就赋予了学开锁这个过程以恶的属性。再比如另一个人,为了救死扶伤、解除患者病痛而学习医学知识,那么这个动机就赋予了学医以善的属性。
进一步讲,什么是善恶?凡是符合道德观念的就是善,违背道德观念的就是恶。那么,道德观念是怎么来的?它是社会意识的一部分,随着整个社会的发展变迁而不断变化。比如明清女子穿衣不能裸露肌肤叫社会道德,否则就是败坏风俗就是不道德,但这在隋唐时代也是不存在的,隋唐女子穿衣多低兄,彼时女子以肥为美,可见是不断变迁的。
对个人而言,善恶观念是我们出生后逐渐形成的,因为心有映知性和能动性,主要还是由于受到社会人群和社会文化的影响,最终在意识深处形成考量善恶的评判模式。前一句讲心体无善无恶,是讲心的先天的体性,它与后天的知见无关,而很显然,善恶属于后天观念。除此之外,心里储存着无量无边的信息,只是它们从未改变过心的体性。在静定中,心的本体呈现,心的知性不与任何事物或意念相结合,只是一片虚净明灵——如一尘不染的明镜一般——所以讲心之体无善无恶并没有错。
对普通人而言,可能体会不到无善无恶,相反,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善念恶念由心发出,只是有时候想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想这些没用的干嘛?正是“回过神儿来”那一瞬间,知道自己在想没用的事情,这个“知道”即是良知,阳明先生谓: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
“高!”
“再说第三句:“知善知恶是良知。”这一句,是引起的误会最多的。这个“良知”,并非指良心、道德观念、道德意识,而是指心的本然之知,或称心的知用、心的知性,是心本具的知的功能,即是我们常讲的良知良能。
良知,知善知恶,并不是指知道社会上某些现象的善恶,而是知自心的意念活动有善有恶,也即心的自知自映功能,也就是说,心,能反映它自己,能知道它自己,阳明先生说:“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家底(通“的”)准则,尔意念著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它一些不得。”比如,我们想象星空,星空的形象便在心里呈现,同时心也能知道心里呈现了星空的形象——心的自知自映。再比如,我们遇到一个不喜欢的人,心中不快——这个时候心也能知道自己心中不快以及心中在想什么!
良知即心的本然之知,属先天,伴随人的一生,阳明先说:“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又说:“这良知人人皆有……众人自孩提之童,莫不完具此知。”比如襁褓中的婴儿,他虽然尚未建立起道德观念,但是这个知性却存在了,他饿了会哭,他甚至不知道“饿”这个词汇和概念,但他心里确实有个对“饿”这种体验的“知”;比如他见到妈妈会笑,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人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面前有个熟悉的面孔。假如八十年后,这个婴儿成为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此时他的知性与婴儿时期是一样的,也许感觉器官不灵敏了,别人大声说话他才能听得见,但是心上的知性并没有变,如若不然,他如何知道别人在大声喊他?
良知,不仅知善知恶,而且知有知无、知知知不知,阳明先生谓:“良知无有不自知者。”比如洋人的饮食习惯、洋人的建筑特点,你知道记忆库里没有这些内容,这个“知无”之“知”就是本然之知,就是良知。
其实,学问之知也是良知的延展,只是不如良知更基本、更深刻,阳明先生谓:“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即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