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又下起了连绵不断地小雨。方与站在一处酒馆的屋檐下躲雨,身侧传来鸟儿的轻啼声。站在他身侧的男子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鸟笼,笼子里的雀鸟低垂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浑身湿漉漉得,根根毛发被雨水粘附在一起,尾羽上还残留着青蓝色的颜料,凄惨至极。
方与跟随唐纪柔已有一些时日了,一眼便能看出颜料和染料的好坏与真假,这鸟儿若是再不好好救治的话,只怕时日无多,看来这一次只能依靠老师唐纪柔的帮助了。
“先生,您的这只翠鸟似乎变颜色了···”方与指了指鸟笼子,好意提醒他。
这男子气得满脸通红,举起笼子气势汹汹的冲进雨中,可又立马退了回来,“小朋友,你跟我一起去。”男子拉着方与去了那鸟贩的铺子。
两人刚好在街上遇到了前来给方与送伞的唐纪柔。
“这位大哥,可是我这不成器的学生惹你了,你竟然这样拉着他。”唐纪柔伸出手,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男子见唐纪柔不是个善茬,而且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拉着一个小孩子确实不妥,“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这翠鸟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可这孩子,也就是您的学生告诉我,这翠鸟是假的,我一看果真如此,您看看,它身上还有颜料呢!”男子将鸟笼举起,平放在唐纪柔的面前。
唐纪柔拉过方与,有些责怪的看了他一眼,许是在怪他多管闲事。
方与知道老师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老师,这雀鸟可怜的很,我估计那个鸟贩手里有很多这样可怜的鸟儿,您能不能拯救一下这些鸟儿啊!”方与知道唐纪柔心软,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唐纪柔最终答应了。
“这件事交给我解决吧!”唐纪柔照付了银两给这位男子,“希望事情到这里能够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男子有些不情愿,“姑娘,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何必揽下这件事呢!”
“如果你是觉得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多付你一倍的价格。”唐纪柔已经拿出了荷包。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我就是想好好教训一下那人,既然姑娘已经开口,还买下了我的这只翠鸟,钱我只要一半,不能白白占了你这个便宜,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不再多问。”
“多谢大哥。”唐纪柔微微欠身,心想,他倒是轻松了,自己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方与疑惑,“老师,您为何不让那位大叔去鸟贩那里闹上一闹,事情若是闹大了,便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此事,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上当受骗了。”
“说得不错,但是。”先肯定再否定,这是唐纪柔一贯的策略,“但是你可有想过那鸟贩今后的生活?也许会被人当做骗子抓起来,从而过着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生活,再往下细想,也许他的家人都会受此牵连,这样的结果可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方与知错,今后做事会更加小心谨慎。”方与低头认错。
“知道错了就好,今日我依着你的意思,去救那些无辜的鸟儿,但是你也要记住一点,今后不许多管闲事,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你能管,有些事你管不了,在你没有能力,没有长大成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唐纪柔用手拂去他发髻上的雨珠。
因为下雨的缘故,那鸟贩也在一处屋檐下躲雨。原以为这两人也是来买鸟的,可看到眼前这女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一旁的小童还拎着一个鸟笼,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自己的那些小伎俩被人看穿了,都怪这该死的雨天···
“这里人多,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已经知晓我因何来此了吧!”唐纪柔将鸟笼放在他的面前,“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男子没有说话,愣愣的盯着她手腕处的灰色月光石发愣,“你看什么看啊!是不是又起了什么歹心?”方与将唐纪柔护在身后。
“这是你的儿子?”男子难以置信,看她的年龄应该不是这孩童的母亲才对。
“我是纪柔老师的学生,我告诉你,你别废话,赶紧把这些鸟儿都放了。”方与下了命令。
男子又是一愣,许久未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唐纪柔担心他再耍花样,不愿和他再说废话,“我要把这些鸟儿全部带走,你不能收我一分钱,更不许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我也答应,你这点小把戏不会再有别人知晓,以后不会拆穿,当然你也不能故技重施,再做坑蒙拐骗之事。”
“纪柔姑娘,是吗?在下张子房。”男子报上家门。
“哦,原来是张公子,张公子能否答应我的这个条件?若是张公子拒绝的话,往后发生的事情也许就由不得你了。”唐纪柔威胁他。
“好,我答应你,这些鸟儿你若是喜欢的话,可以全部带走,我分文不取。这些颜料,无毒无害,你大可放心清洗。”
“好。”
鸟笼子不算多,不过十个,唐纪柔决定在此等雨停之后再带着这些雀鸟回去。这鸟看到唐纪柔,一个个便来了精神,争相恐后的叫着,唯恐她忽视自己。
“老师,这些鸟像认得你似的,总是看着你。”很快,方与也发现了这一点。
“好像确实如此。”被两人忽视的张子房忽然开口说话了,“这些雀鸟似乎认得你,还真是神奇。”
方与对张子房没有任何好感,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与你何干?你时常虐待它们,它们自然不会喜欢与你在一起。”
张子房被方与呛的无话可说,他尴尬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唐纪柔示意方与别再言语,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师,这人穿得光鲜亮丽,肯定没少骗钱,这次他答应了你,难保没有下次,兴许他换个地方照样坑人不误。”
唐纪柔不语,眼神凌厉的瞪了方与一眼,有正义感是好事,但一旦没了分寸,失了偏颇,难保不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祸事,“方与,等你长大之后便会明白,做人空有一腔正义是没有用的,你有这个心是好事,但这种事情无论在哪里都一抓一大把,别以为自己看了几天书就是个人才,能够为别人打抱不平了,这是我给你的警告,若是再有下次,你冒失多管闲事,我不止会打你的掌心,还会打你的脚心,你给我记清楚了。”
方与不解自己何错之有,但唐纪柔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小声答是。
雨势渐小,柳苏州一路找寻来此,方与眼明,最先看到了柳苏州。
“柳二叔,柳二叔,我们在这里。”方与振臂高呼。
一直沉默的张子房一听,脸色陡然一变,瞬间愣住了,柳二叔···在淇县,排行老二,又姓柳,难保张子房不会多想。
柳苏州拾级而上,见到大眼瞪向自己的张子房,也是一愣,眼前这人披头散发,手持拂尘,一身宽大的长袍轻纱,面容清秀,颇具仙风道骨,“这位兄台,我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张子房摆了摆拂尘。他的话僵硬在喉,将来柳苏州是要登基称帝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识他···
方与见救星来了,忙迈前一步,唐纪柔知晓他要说什么,于是抢了他的话头,“柳苏州,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鸟笼子带回去,方与多管闲事,执意要这么做,我们回去再说吧!”唐纪柔白了方与一眼,接过柳苏州手里的伞径直走向了雨幕中。她侧过身子,冲他喊道:“张公子,我也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履行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子房正色道,敛手向她恭敬一拜。
“那便是最好。”唐纪柔看了一眼愣在屋檐下的柳苏州和方与,“赶紧回来,今天晚上吃火锅。”
三人并排而走,不知情的人定会将他们三人认作一家三口,男才女貌,母慈子孝,还有一个严父在身旁。这一幕曾是张子房最向往的一幕,可也许他再也回不去了,在他遇到唐纪柔这一刻时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张子房鬼使神差的走向雨中,视线模糊一片,脸上湿溻溻的,冰凉一片,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
方与刻意和柳苏州走得很慢,他将方才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
“你这么做没错,你老师这么做也没有错,有些事情并不能这样单纯的评论对与错,成年人的世界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或许等你长大之后你便会明白。”柳苏州和唐纪柔几乎抱有相同的看法,“我明白你的感受,骗人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你不得不骗人。”
“真是这样吗?”方与仍旧半信半疑。
“是,相信我,人都是会变得,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是打抱不平的时候。”
“方才我想告诉你实情,让你将他抓回去,但是被老师拦住了。”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你也不许再想了。”
唐纪柔知晓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都说了些什么,“别墨迹,赶紧回去帮我洗菜切菜,准备烧锅子,天冷的紧,我要吃涮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