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寺的佛堂内,巨大的金佛像慈悲肃穆,像是悲悯世人。香案上铜香炉中的香几乎要燃尽了,李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很快,握着腰刀的齐磊走入了佛堂,李莫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齐磊说道:“回禀李少卿,我和十名大理寺差役在红叶寺搜了一遍,没有找到意图谋害段司正的凶手,却是找到了两具尸体。”
李莫问道:“什么尸体?”
齐磊答道:“两名骁骑卫的尸体。”
李莫急说道:“快带我过去。”
齐磊和李莫大步走到了槐林,槐林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味让人闻之欲吐,齐磊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手帕,递向了李莫,李莫摇头说道:“不必捂鼻了,尸体是怎么回事?”
齐磊明白李莫的意思,他答道:“两名死去的骁骑卫只剩下了头,手,脚,躯干都被斩碎了。”
李莫神色一凛,槐林中约三十名骁骑卫正四散着在巡守,陈嘉见大理寺的李莫和齐磊到了他和两人打了招呼,李莫问道:“卢军头在什么地方?”
陈嘉脸上露出了窘迫之意,他说道:“我们卢军头去东市买古画,还没回来,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李莫冷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很快,齐磊便带他走到了一棵折断的古树下,树下两个骁骑卫的头正怪异的靠在一起,脸上全是惊恐之色。
李莫见骁骑卫的脖子断裂处,切口平整,他说道:“凶手擅长用剑,看来应该是一名剑术高手,或者是大唐知名的剑客。齐磊,他们身体的其它部分呢?”
齐磊朝两棵槐树指去,两棵槐树的树身上有一个洞,洞中塞着断手,断脚。李莫脸色一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弯腰呕吐。齐磊帮李莫拍肩膀说道:“李少卿,你要不要休息……”
李莫摇头说道:“不用了,派人收敛了尸体。”
齐磊点头,他手一挥,远处的两名衙卫立刻跑来,蒙上了面巾,爬树去收尸体血块了。齐磊朝李莫说道:“少卿,两具尸体的伤口切口都十分平整,他们应该是死在用剑的高手上,而之前段司正也中了一剑,八成便是伤害段司正的人杀死了骁骑卫。”
李莫阴沉的说道:“齐磊你先下去,我先一个人静静。”
李莫两道剑眉深深皱起,脸上是一脸苦色。
“怎么死了两名骁骑卫?”
段北辰的话刚落,李莫扭头吃惊的看着他,段北辰轻笑道:“有必要那么吃惊吗,我又不是鬼魂?”
李莫走到段北辰身前,小声说道:“你伤那么重,来这里做什么?”
段北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此时,两名差役已经将槐树上的断手和断脚取出,放在了地上铺着的白布上。李莫开口道:“脖子处和手脚处的伤痕平整,齐磊已经看过了推测说是剑伤。”
“不是剑伤。”
齐磊和李莫诧异的朝段北辰看去,段北辰弯腰走到了白布前,他朝齐磊说道:“齐磊借我一支袖箭。”
齐磊挽起袖子,他右手上臂绑着一圈黑色皮革,皮革上插着五支闪着银光的袖箭,每支箭的长度只有三寸。齐磊解下了一根袖箭递给了段北辰。段北辰弯腰用袖箭刺向了断手,断手却是古怪的跳动了一下,齐磊身子不动,李莫却是脸色一白,退了一步。
“手中有东西,拿火。”
一个点燃的火把落在了段北辰手上,段北辰拿火朝断手烧去,几十个米粒大小的白虫子从断手中钻出,又很快被烧焦。李莫吃惊道:“怎么你用火,将虫子烧出来了?”
段北辰沉声道:“齐磊,将这两具尸体都烧了,留不得。”
齐磊领命,去准备火油火把了。段北辰朝李莫说道:“很早前陈恭军头死亡案中,高尔虫便出现了。”
李莫也想起了在陈恭府上,看到的死人突然扭动,白虫子密密麻麻的从尸体中钻出,要啃食活人血肉的可怕一幕。
李莫脸上出现了细汗,问道:“可刘通早就死了,怎么高尔虫还是出现了?”
“他死了,可他师父是东密教毒师赤木儿。”
李莫走到了段北辰身前,问道:“你是说,赤木儿来到了红叶寺,并且杀死了骁骑卫?”
段北辰点头,李莫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他说道:“原来如此,赤木儿是想要让我们误以为是剑客杀了骁骑卫,想要迷惑我们。”
两具尸体的手脚乃至骁骑卫的头颅都被烧了,段北辰闻到了焦味,他看着还没熄灭的火焰说道:“不止如此,他是想用用这两具尸体害人,引人上钩。倘若有人碰了尸体,高尔虫便会钻出,将人给吃掉。这两名骁骑卫死了,住持玄海必然会带红叶寺众僧去做法事,赤木儿想要杀的人应该是玄海。”
李莫急问道:“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玄海,让他小心。”
段北辰摇头道:“毒师应该还在红叶寺,我们要设一个局。”
段北辰小声的在李莫耳边说了几句,李莫点头,而后他问道:“这件事就又我来处理,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参加殿试,唐皇见了你一定会……”
段北辰摇头道:“我不去了。”
李莫吃惊的看着段北辰,段北辰无奈道:“李莫,陪我去喝一杯。”
“好。”
段北辰和李莫刚走出了红叶寺,一骑黑马便如旋风般急急驶来,卢方用力拉扯马鞭,黑马打了一个响鼻,停在了段北辰和李莫面前。卢方诧异的看着段北辰,问道:“段司正,明日便是殿试,你怎么还在这里?”
段北辰平静的答道:“不过是找朋友,同饮一杯酒而已,明日我会去的。”
卢方讥讽道:“其他人全死了,国师,自然轮也轮到了你。”
卢方调转马头生气的离开了,段北辰和李莫走入了一家酒馆,酒馆外的木柱上挂着黄旗,旗子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酒字。
段北辰和李莫找了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两人叫了一坛酒,又让店小二切了一斤牛肉。
很快,店小二将酒和菜摆在了桌上,李莫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碎银交给了店小二,店小二欢喜的谢过。李莫用手拍落酒坛上的泥封,他给段北辰倒了半杯,给自己却是倒满了一杯。
段北辰苦笑了一声,李莫严肃说道:“你伤还没好,不宜喝太多,还有,你明日要见唐皇,最好少喝一点。”
段北辰没说话,他将酒洒在了地上。李莫奇怪的看着段北辰,段北辰惆怅的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伽罗兄,这杯酒我敬你。你死了,但是我还是会遵守和你的约定,要请你喝一杯的。”
李莫想起了在天水观见伽罗时的情形,伽罗喜欢笑,还说着要去偷鸡吃。只是,现在都云烟散尽了,李莫感到了一阵惆怅,他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段北辰将酒碗倒扣在了桌上,将伽罗几次搭救自己以及自己又如何和伽罗成为敌人的事,详细给李莫说了。李莫的脸渐渐冷了下去,他说道:“原来是阿史那金的弟子,那可真是死有余辜。”
段北辰摇头说:“他不过是路选错了而已。”
李莫看着段北辰的眼睛认真说道:“他们那种人是不值得同情的,段北辰记住你的身份是大理寺司正,你是大唐的官,也是唐皇的官。”
李莫的话一顿,问道:“段北辰,我听说你本来拿到了妖骨,又丢了妖骨,是真是假?”
段北辰起身,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由于喝的太过用力,酒液都呛了出来。李莫从袖中拿了一方手帕给段北辰,段北辰擦干脸后,说道:“是,我身上的伤是楚落梅刺的,妖骨也是她夺的。”
李莫皱眉,段北辰将和蛇怪曾亮大战了一场,而后又被楚落梅所伤的事给李莫说了一遍,等他全部讲完,李莫看到段北辰眼眶已经是红了,李莫安慰道:“我知道楚落梅是你娘,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段北辰脸上的悲伤更浓,长叹一声,终究是平静说道:“毒师既然在红叶寺,那么我娘亲也在红叶寺,我明日一定要救出她。”
李莫十分奇怪的朝段北辰看了一眼,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可明日唐皇召见你,殿试……”
“我不会去的。”
李莫腾地站起,段北辰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他眼中的伤感渐消,只剩下了笃定和决然。
李莫无奈道:“看来,我也要倒大霉了。”
段北辰哈哈笑了笑,李莫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了段北辰碗中的酒,一口饮尽,吼道:“你在长安只认识我这一个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
第二日,上官燕早早来到了段北辰的房前,她看着房门上的黄锁一怔,而后面色一冷,大叫道:“来人,将房门给我拆了。”
很快,七八名强壮的白云帮弟子从一个房间走出,用身体狠狠的朝木门撞去了,木门倒在了地上,两名白云帮弟子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上官燕朝一名黑瘦弟子示意,黑瘦弟子一脚踢向了睡觉的弟子,那弟子睁开眼悠悠醒来,上官燕冷冷问道:“段北辰人去哪里了?”
“他锁了门逃了,我们已经饿了一夜没吃饭了。”
上官燕冷冷道:“不过是饿了一夜,再让他们饿一天。”
上官燕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而后骑了一匹青鬃马直奔皇城。而在她走后,黑瘦弟子轻轻摆手,一名白云帮弟子便拿了黄铜锁将房门锁了,只剩两道哀嚎声还在继续。黑瘦弟子是白云帮的新副帮主,名叫齐胜,他无奈说道:“这个节骨眼惹到了帮主,真是自己找死,我可救不了你。”
旁边的弟子诧异的看向了齐胜,齐胜小声道:“帮主救段北辰回来时,她哭得可厉害了。我看,段北辰这小子定是欠了帮主不少金子。”
“副帮主英明。”
“副帮主才智过人。”
众多吹捧的话传入了齐胜耳中,齐胜得意的大笑,笑声和屋内的哀嚎声混在了一起,显得更加的讽刺和滑稽。
长安皇城中,十人一队的禁卫在宫道中行走巡守,其中大多是虎豹卫,只有一队是穿金甲的金吾卫。宫道的尽头,五名穿黑甲,腰上悬有腰刀的虎豹卫正在紫宸殿外值守,其中,站最中间面色冷峻的是虎豹卫军头蓝胡儿。
额头有伤疤的虎豹卫李霄小声问道:“蓝军头,你说段北辰会不会成为咱们大唐的国师?”
蓝胡儿诧异的看向了李霄,李霄继续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在红叶寺当笔录僧,他告诉我,通过三道武试的人,只有段北辰活了下来。”
蓝胡儿抬头,日光刺眼,已经是巳时了。
蓝胡儿轻轻开口道:“李霄,大唐的国师究竟是谁,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圣上。至于其它的,不要问,也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