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急躲到了李莫身后,他说道:“大人,您说如意玉坊应该归谁?”
李莫听着王义和王忠的谈话,格外的感到不耐烦。他冷冷说道:“这等破事,你们让京兆府评断,京兆府尹自然会为你们处理。不过,最近几天你们不要离开长安,我会随时‘拜访’你们。”
王义急忙答应,王忠却是皱起了眉。段北辰问道:“王常可有什么仇敌?”
王忠摇头,王义却是抓了抓八字胡,说道:“这可难说,如意玉坊是全长安最大的玉坊,不知有多少人想打它的主意,我倒是觉得血玉肯定是被宋老板的人偷走了。”
段北辰问道:“宋老板?”
王义狡猾的笑了笑,说道:“宋老板开的玉器店在王常开的玉店对面,宋老板定的玉价虽低,但是良玉,和有杂质的玉却是混着卖。久而久之,大家都去王常的店买真玉。”
段北辰轻轻笑了笑,又问道:“王师傅,你怎么那么清楚宋老板店的事?”
王义眼睛肿出现了仇怨之色,他激动的说道:“王常那个老混蛋在我十六岁那年便将我送入了宋记玉铺当学徒,我在宋记玉铺端茶倒水,收玉卖玉了十年才离开了宋记玉铺。当时,老混蛋说,只要我在宋记玉铺呆够五年便让我继承他的如意玉坊,可我呆了十年,老混蛋却是将如意坊给了王熙,现在好了,他和王熙都死了,如意玉坊不就是我的了。”
王忠气不过,他一拳打在了王义脸上,大叫道: “如意坊不是你老大的,是我老三的,爹生前可是最疼我,还让我去虎豹卫做了校尉。”
王义冷笑道:“一个校尉不过是六品小官,能和礼部侍郎比吗?你也不想想,他送你去虎豹卫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老了以后给他当护院的打手。”
王忠的口齿没有王义伶俐,他一拳打在了王义的脸上,王义白净的脸上多了一块淤青。他躲在李莫身后大叫道:“王义,有本事你打死我,你打死我如意玉坊就是你的了。”
王忠勃然大怒道:“怎么,难道你还以为如意玉坊是你的?”
李莫看着如斗鸡一般的二人,他按着腰间的短刀,大吼道:“别吵了,等天亮你们去京兆府,让京兆府尹帮你们解决如意玉坊的归属。”
王忠阴沉着脸,抱拳离开了,王义却是双眼放光的在寻找什么,然而,半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而他身上穿着的绸衫反而是脏了不少。段北辰笑道:“看来那一块不见的红玉可是值钱的很。”
李莫点头道:“走吧,明天去宋老板的店盘问。”
段北辰说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去白云帮一趟。”
李莫见段北辰脸上有少见的愁苦之色,他走到了段北辰身前安慰道:“杨荣的死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不必自责。”
段北辰苦苦笑了一下,天上的明月光洒在了他俊俏的脸上,更添了一分的愁苦。他低声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上官燕。”
李莫猛地睁大了眼睛说道:“段北辰,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官燕……”
段北辰哈哈一笑,李莫却是摸头说道:“也是,杨荣一死,她便是武威卫军头。你的身份有些敏感,不适合和她在一起,她也不会是你的良人。”
段北辰戏谑道:“没想到李少卿还精通卜卦之术。”
李莫沉声道:“你是江湖人,她是朝廷人,你的性子散漫爱酒喜击剑,她却是极重权势之人,虎豹,金吾,骁骑,武威四大军头已死,虽然有新的军头接任,不过却是极难控制禁卫,上官燕却是不同,杨荣多年来一直是‘影子’,实际上武威卫大权和白云帮全部都被她握在手上,就宛如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权力’便是她所爱的酒,越喝便是越会上瘾。”
段北辰摇头说道:“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李莫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剑悬长安,百鬼禁行。”
段北辰迷惑不解的看着李莫,李莫解释道:“武威卫和其它三大禁卫不同,武威卫直接听命于唐皇,并且可以刺探长安的百官,换句话说武威卫就是唐皇手上锋利的剑,只要唐皇说什么,武威卫便会做什么,武威卫和白云帮杀的人加起来比其它三大禁卫的总数还要多,所以武威卫是长安最锋利也是最血腥的剑。”
段北辰笑答道:“可我并没有看到白云帮和武威卫杀了多少人?”
李莫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剑’还没有出鞘。”
段北辰哈哈笑道:“即便有剑高悬在长安,可惜我不是‘鬼’。”
李莫皱眉道:“随便你怎么想,不过,我还是劝你少接触上官燕。”
李莫转身走了,段北辰看着天上的明月光,却是长叹了一声。
白云帮总堂,第二天一早,冯至披着一件棉披风,急急走向了茅厕。等他回到药房时,却是见木门下多了一份信。冯至弯腰拿起信封,信封上写着“请冯神医转交上官燕”。
冯至气恼道:“老夫是医师,可不是媒婆。”
冯至走过了长廊,来到了一处小庭院,小庭院很干净,内有一口古井,井栏上雕着流云和龙的图案,一个木桶翻倒在地,冯至走上前,扶起了木桶。他扭头看到屋子紧闭着,两扇窗户上也蒙了黑布。
冯至走到屋子前,他扣着门上的铜环,扣了十几下,门还是没开。冯至无奈的叫道:“帮主段北辰给你写信了,你不开门,我送不进去。”
没有声音回应冯至,冯至大叫道:“帮主,你要是不看信,我可就要偷偷拆开看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冯至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老东西,给我信。”
门开了,上官燕抢过了冯至手上的信,她的面上仍旧是冷冰冰的神色,只是眼底深处却是有大片的疲惫,长发懒散的披着,像是失去了魂魄。
上官燕穿着素白长袍,冯至踮起脚,看到屋内桌上放着木灵牌,漆着黑漆,没有刻名字。灵牌旁是涂了金漆的四方木盒,木盒上刻着“杨”字。
冯至朝木盒鞠躬,而后朝上官燕说道:“节哀。”
上官燕撕开了信,蓝色的信笺滑落在了上官燕手上。冯至察觉到上官燕玉脸微微红了一下,他踮脚想要去偷看,上官燕长袖一收,信便不见了。
上官燕问道:“现在长安可出了什么案子?”
冯至说道:“长安现在可太平的很。”
冯至的话刚落,一名白云帮弟子便是急急的走入了院中。大声道:“帮主,不好了,昨天王府出了命案,死了四十七人,王府家的老爷王常和礼部侍郎王熙也死了。”
上官燕问道:“大理寺查出什么凶手没有?”
白云帮弟子疑惑道:“据说似乎是天上飞来的石头,全落在了王府,将所有参加王常寿宴的客人以及王常本人砸死了。”
上官燕双眉紧蹙,她说道:“你先下去,叫齐胜副帮主过来。”
“是。”
“帮主,我先下去了。”
冯至背负着双手,哼着小曲离开了,上官燕从袖中拿出了信笺又看了一遍。一个身体单薄穿着黑色布衫的黑瘦男子来到了庭院,中年男子朝上官燕行了一礼,正是白云帮副帮主齐胜,同时,也是一名武威卫。
上官燕将信笺收回了袖中,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齐胜说道:“属下已经在吴涛的府上找了三天,并没有找到名单。还有,京兆府那边我也调了案卷看,案卷有些奇怪。”
齐胜从袖中取出了四张纸,纸上盖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大印,每份的书写字迹都不同,显然四张卷宗所记的都不是同一人。上官燕说道:“我让你单独取杨荣的卷宗,你怎么将其他军头的卷宗也取来了?”
何枫冷静的答道:“禀帮主,这几份案卷似乎被改动了。”
上官燕猛地怔住了,只见四张卷宗上各有一列被墨汁给涂抹了,而涂抹的时间是在武德七年,武德七年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四大禁军联合刑部,京兆府绞杀前朝余孽杨广之孙杨在容及其余党,杨在容在庆海道长护送下逃出长安,前隋余党大多被绞杀,所剩几人也被关入了刑部大狱。唐皇登基后,大赦天下,大狱中关着的犯人全部释放,只是被禁止出入长安,其中有一人便是吴涛。
上官燕紧抓着四张薄纸说道:“原来如此,最早刺杀刘怀远大将军不过是障眼法,实际是刺杀四大军头,以及京兆府柳桢。崔军头,卢军头,陈军头,杨军头,柳桢全参加了围杀杨在容以及前朝余孽一案,现在只剩当年的刑部尚书了。东密教来长安除了找妖骨,还为了复仇。那份名单必然也是四大军头,柳桢,以及当年的刑部尚书,吴涛说的没错,东密教背后的幕后之人便是杨在容。”
齐胜皱眉道:“武德七年,刑部尚书是王直,他现在任吏部尚书。”
上官燕点头道:“那么现在只剩王直了,你马上带二十名武威卫,暗中混入王直府上,去保护他。”
齐胜领命远去了,上官燕将手中的薄纸用力撕碎,冷冷说道:“只要我武威卫上官燕还活着,就一定将东密教连根拔起!”
东市的长街上,穿着褐色绸衣,手上戴着玉扳指的宋老板背着手站在玉店的柜台旁,圆脸上满是喜色。对面的如意玉坊关着门,宋老板窃笑道:“早就该关门了,挡着我宋记玉铺做生意,真是报应啊,报应。”
一个穿着单薄灰衫的男子,走入了玉店。男子长的贼眉鼠眼,颧骨很高,他不时的向外张望。宋老板打着哈欠道:“天还早,官府的人都还在睡觉,赵三,今天又收到了什么货?”
赵三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白玉递给了宋老板,宋老板拿手掂了掂,而后取出一个透明的珠子去看白玉,看到白玉上有许多细微裂痕。他说道:“下品玉,只值十串钱。”
赵三愤怒道:“宋老板,前天我偷的那块白玉还没有这块大,都卖了一锭金子,怎么这块只卖十串钱?”
宋老板从木柜中取出了一个钱袋扔给了赵三,嗤笑道:“玉分四品,超品,上品,中品,下品。超品可值千金,帝王都难以购买,下品玉杂质和裂痕太多,自然价低。再说了,玉又不是石头,石头倒是大的很,可惜,却是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