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落下,一条胳膊被唐刀凌厉斩落,受伤的士兵仅是胡乱撕下了衣衫包扎,便挺刀又向前加入了战团。所有的大理寺公差脸上都出现了畏惧神色,而青石板地上的鲜血也越滴越多。无法可想,只是寻常的演武训练,却是让院子化为了杀戮的修罗场。
混乱的喊杀中,一名士兵倒下,而后不知是谁的长枪猛地投向了李莫。齐磊抽出腰刀,猛地将长枪斩为了两截。
余飞将红色小旗轻轻向上抬起,两组士兵纷纷停下战斗,站成了五排,每名士兵都受了伤,然而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仇恨,痛苦的神色,相反却是让人畏惧的漠然。仿佛,这样的厮杀对他们来说很常见一般。
李莫心里一惊,他心想:“如果这些虎狼士兵进入皇城,刘怀远真的是倭人的同伙,长安必然会大乱。”
“都散了,别吓着客人。”
刘怀远从屋中走出,他的话一落,一百名士兵立刻散了。而十名大理寺公差却是骇的双腿发软,刘怀远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褐色麻衣长袍,腰间悬着一口环首刀,他虎目朝李莫和齐磊一扫,齐磊和李莫均感到心中生起了一股寒意。
刘怀远淡淡道:“找本将军有何事?”
李莫朝刘怀远将军躬身行礼,而后说道:“将军快人快语,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要请你府上的向导,参军杨善到大理寺走一趟。”
刘怀远寒声道:“杨善是我请的东突厥胡人向导,又是本将军的参将,他掌握着很多军中机密,本将军宁可杀掉他,也不会让他跟你去大理寺。”
李莫向前一步,大怒道:“刘将军,莫非以为我是要套取大唐军方情报不成?”
刘怀远将双手背在身后,缓慢说道:“正是此意。”
李莫冷哼了一声,他朝齐磊示意,十名大理寺公差和齐磊立刻拔出腰刀,围住了刘怀远。李莫冷冷道:“抱歉了将军,杨善向导今天我一定要带他走。”
刘怀远看着李莫高高挑起的剑眉,他将双手轻轻放下,牛筋强弓弓弦拉动的声音响起,齐磊和李莫回头却是看到了三十名面无表情的铁血士兵正在拈弓搭箭。
腰刀落地的声音响起,十名大理寺公差畏惧的后退,李莫却是喊了一声“得罪”,举刀朝刘怀远的肩膀刺去,想要胁迫将军放了杨善,却是不想将军错身一步,随后一只大手便是狠狠的握住了他的单刀。
“本将军最后说一次,杨善是军中重要谋士参将,休想带杨善离开。”
几滴鲜血落下,刘怀远大吼一声,竟是用右手折断了李莫的单刀。李莫后退一步,丢掉了手上的刀柄,而十名大理寺公差却是转身逃之夭夭。
刘怀远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掌,淡淡道:“余飞传我命令,若有人敢劫杨善,格杀勿论。”
余飞高声喊了一句“是”,众兵士脸上纷纷出现了奚落的笑。李莫铁青着脸,向前一步,正要找刘怀远理论一番,齐磊却是用力拉向了他的衣袖。
李莫面上的冷峻未变,他弯腰捡起了地上折断的一截断刀,冷冷道:“告辞了,将军。”
“不送。”
齐磊和李莫离开了将军府,两人走到了一条长街上,便是在一家酒肆下,见到了穿着月白长袍长身而立的段北辰。段北辰一只手端着酒碗,清秀的脸上满是慵懒的神色。齐磊羡慕的看着段北辰碗中的酒,李莫却是烦躁道:“大理寺司正,我请你帮我查案,可不是让你来喝酒的。”
段北辰慢慢放下酒碗,他故意长叹一声道:“你刚刚贸然闯入将军府,将军肯定会有所防范,想要将杨善从将军府中带出来是难上加难。”
李莫见段北辰神色古怪,他大笑道:“我知道你有主意,快说!”
段北辰哈哈笑了笑,他从袖子中拿出了两粒红色药丸,随后又从桌上放着的包袱中取出了两套铠甲。李莫看着红色的崭新战甲忍不住吃惊问道:“你怎么会有士兵的铠甲?”
“我刚刚从东市路过,看到有人搭台唱戏,就从戏班子手上买下了铠甲。”
段北辰点头,便是将红色药丸涂在了自己脸上,很快他的面容便发生了变化,瘦削的脸变得肿大而凶恶,活像是一个杀猪宰牛的屠夫,而李莫也拿出另一颗红色药丸涂在了自己脸上。
上官燕走过长长的宫墙甬道,来到了皇城西华门。西华门前,四名穿着金色战甲的金吾卫正在巡视,忽见一名青袍的美丽女子急急走来,四名金吾卫齐齐拔刀,一名大胡子金吾卫更是大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闯皇城?”
上官燕冷冷扫了金吾卫一眼,她从袖中拿出了武威卫印,四名金吾卫连忙后退,其中一名更是面色变得苍白。
上官燕生气道:“怎么只有你们四人巡防,其他人呢?”
四名金吾卫面面相觑,上官燕冷冷一哼道:“怎么,难道你们聋了,要我重复一句吗?”
大胡子金吾卫急忙摇头道:“回禀大人,金吾卫统领带着其他人去万花楼喝酒了,说是庆祝……”
上官燕警惕的问道:“庆祝什么?”
大胡子金吾卫小声答道:“庆祝他夫人又生了一个胖小子。”
上官燕一愣,却是见其他三名金吾卫在捂嘴偷笑。上官燕冷冷扫过三名衙卫,三名衙卫立刻噤声。上官燕侧身,便是大步的朝紫宸殿走去了。
紫宸殿内颇为阴冷,仿佛,外面的灿烂日光,无法照入这森冷大殿。穿着圆领黄色龙袍的唐皇盘腿坐在龙床上,他的脸似乎比以往苍老了许多,只是双眼中仍然有着帝国掌控者应该有的锐利和威严。
“臣虎威卫副军头觐见陛下。”
唐皇慢慢扭头,他将手轻轻向上抬了抬道:“朕记得你小时候还挺淘气的,将长宁公主喂养的一只小鸟都打死了,没想到小丫头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唐皇脸上出现和蔼可亲的笑,上官燕冰冷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暖意,不过这笑意很快便冷了。
“朕交给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禀陛下,佛骨还没有找到,不过,我拿到了一份信。”
上官燕恭敬的将信交给了唐皇,却是看到唐皇苍老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像是一个谜。
好久之后,唐皇两手托着龙床,光脚踩在了地上,他淡淡的开口道:“朕当年坐上皇位时,你父亲还有刘怀远将军,以及国师还有一些人都是出过大力的,其中刘怀远这老家伙更是一箭射穿了逆贼的马颈,不然,朕恐怕真要死在逆贼的剑下了。”
上官燕脸上的冰冷未消,她说道:“陛下,人心总是会变的,将军位高权重,难免不想更进一步,而且,长安多有传言他领兵入城是对……”
唐皇举起了半只手,上官燕立刻噤声。唐皇走到兽香炉前,用手去抓缭绕升腾的青烟,声音依旧很平淡的说道:“是朕让他带兵入城的,朕很信任他,还有,你的任务是查佛骨和刺客,并不是查奸贼。”
唐皇的声音很淡,然而上官燕却是在唐皇的话语中听到了凌厉和不满。
上官燕无奈,却是想起了一事,她朝唐皇问道:“陛下,京兆府柳桢明知关在监狱中的不是倭人刺客,而是我白云帮的弟子,却依然残害了他们,陛下为什么不撤了他的官职?”
唐皇用手去摸额头,缓缓道:“柳桢做京兆府尹已经有二十年了,人老了,难免会做错事,朕会原谅他一次的,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上官燕领命离开了,她走出紫宸殿,回头朝唐皇看去,却是见唐皇的脸笼罩在兽香炉升腾的青烟上,看上去神秘而又恐怖。
声声鼓响从皇城传至了长安城各处坊市,长安的一百零八坊坊门紧闭,偶尔有巡守的衙卫走过,却是一声哈欠的紧过了一声。而在长安县的东南,靠近将军的府宅外却是有两个穿着铠甲又黑又丑的士兵在用力翻墙,一声落地的重响声响起,一名士兵摔倒在了石板地上,那名士兵眉毛很浓,正是李莫。
段北辰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是被李莫急忙捂住了嘴。
李莫小声的对段北辰说道:“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我给你买三坛好酒。”
段北辰点头,他和李莫起身朝一处发出很多呼噜的屋子走去。段北辰和李莫小心的推开一房间,见房间内有一张大床,床上并排睡着十名兵士。
段北辰轻轻惦着脚走过,用力打在了一名刀疤兵士脸上,刀疤兵士惊醒,段北辰和李莫假装在争吵。刀疤兵士恼怒的打了李莫一巴掌,小声道:“吵什么吵,其他人都睡了。”
段北辰小声道:“将军让他给杨善参将送药,结果这家伙却是忘记了杨参将在哪一个房间了。”
刀疤兵士打着哈欠道:“杨善在左手边的第六个屋子,不过,你们要快点,明日可还有演武。”
段北辰和李莫急忙点头,两人走出了房屋,朝第六个屋子走去。段北辰嬉笑道:“刚刚那一巴掌疼不疼?”
李莫白了段北辰一眼,说道:“要不你试试?”
李莫说完,他推开了房屋,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拿起打火石点亮了蜡烛,却是看到了杨善和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金纸一般,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