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辰和李莫来到了崔府,亭子中木偶戏已经演到了尾声,高大的木偶身上的衣衫皆碎,露出了满是红色木块组接的身体,远看去,像是朱红的战甲。而矮胖木偶则是更惨,不少铁丝从木偶头中抽出,一条木腿也折断在了地上。
长桥上观看木偶戏的崔严大叫道:“好,演的好。”
而一众宾客也是纷纷附和,起身拍掌叫好。
高大木偶身体上的木块古怪翻转,几百根毒针狠狠的朝矮胖木偶射去。在柱子后的陈方猛地窜出,将手上的戒指放在了矮胖木偶头上,矮胖木偶身体中的数百根铁丝忽然断裂,随后身体骤然碎裂。
在长桥上的崔严眼瞳狠狠一缩,然后便是见上百毒针射来,原来,陈方刚刚的一幕木偶打斗戏,想要谋害的是自己。崔严来不及多想,便是狼狈跳入了水中。
李莫神色一松,他朝段北辰看去,却见段北辰脱掉了身上的外袍,面色凝重,李莫吃惊问道:“你做什么?”
段北辰回应道:“那木偶手上没拿剑,也许剑藏在水下。我去救崔严,你拦下陈方。”
段北辰跳入了水中,果然看见水底半埋着弩机,有三根铁丝做牵引,弩机的凹槽上正搭着圆筒剑。他奋力朝崔严游去,三根铁丝重重一颤,圆筒剑便迅疾朝崔严飞去了,崔严正向水面游去,根本没注意到飞来的圆筒剑。
情急之下,游在崔严身前的段北辰只好一脚踢开了他,崔严痛叫一声,口中便是灌入了不少水,而圆筒剑也刚好从他的衣袖擦过,只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淡淡血痕。
崔严和段北辰两人来到了桥上,两人的衣衫全湿透了。而在亭内,李莫也早已抓住了陈方。
陈方颇为不忿的看着崔严,眼瞳中的愤怒几欲冒出火星。他朝崔严大吼道:“崔严当年你杀了我父亲,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不过,你放心,你离死不远了。”
崔严手按着金刀,嚣张的笑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当年你父亲不过是木偶戏班的班主就敢顶撞我,他活该被杀,我只恨没有杀掉你,留了后患,不过,现在我不会再做蠢事了。”
崔严拔出金刀朝陈方的头砍去,陈方只是冷笑,脸上没有半分的害怕神色。“铛”的一声响,金刀狠狠的落在了睚眦剑剑身上,崔严的手狠狠一颤,他恼怒的看着段北辰,大叫道:““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司正拦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刚刚救了我,便有恃无恐。”
段北辰笑道:“崔军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陈方。”
崔严冷冷道:“那你问,本官先去换衣服了。”
崔严离开了,段北辰扶起躺地上的陈方,问道:“你刚刚说崔军头离死不远了,是什么意思?”
陈方冷笑,不做回答。李莫见状,便是一脚踩在了陈方受伤的膝盖上。陈方痛的叫了一声,死死咬牙,有血从陈方膝盖上流出。李莫逼问道:“恶徒,你到底说不说?”
陈方摇头,段北辰却是用力推开了李莫,从袖中拿出了一包药粉敷在了陈方的膝盖上。
李莫大为不解道:“段北辰,你在做什么,他杀了两名金吾卫,是杀人凶手。”
段北辰清秀脸上出现了几分愧色,他苦笑道:“我之前的判断错了,他不是杀害那两名金吾卫的凶手。他的两具木偶中,只有高大的木偶为杖头木偶,可木偶所触发的机关装置却是毒针,这和致死的金吾卫伤口根本不吻合,你我都清楚金吾卫是被残忍割去四肢而死的。还有一点,陈方是要杀崔严,他绝无可能打草惊蛇,先杀掉金吾卫。”
李莫问道:“那你意思是薛万做了手脚?”
段北辰点头道:“如果陈方所说没错,城里就只剩下薛万会做杖头木偶。陈方你是无辜的,崔严肯定会找借口杀你,我带你出府。”
陈方目光复杂的朝段北辰看去,他犹豫了片刻,缓慢开口道:“我之前遇到一个人,他说他有杀死崔严的方法,我拒绝了他,而后,便是听闻两名金吾卫横死在街头,我不想让他抢在我之前杀了崔严,可没想结果却是落入了这般田地。”
段北辰和李莫俱是一惊,段北辰问道:“你可曾留意他的相貌?”
陈方回答道:“他戴着一个竹斗笠,穿着黑袍,十分高大,看不清面目。”
段北辰开口道:“我知道了,李莫你去调公差保护崔严,我和陈方去薛万住处查探。”
李莫点头,段北辰和陈方两人便是飞快朝东市去了。
崔严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衫从房中走出,腰上仍佩戴着金刀。他大步的走到朱桥,却是吃惊的看到桥上只剩下了李莫。
崔严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大叫道:“李少卿,刚刚你也亲眼看到了那恶徒陈方意图行刺我,现在你让你的属下放走他是何意?”
崔严剑眉轻挑,说道:“他知道不少内幕,我让他去帮段北辰查金吾卫一案,等案子结了我自会将他送往大理寺惩戒。”
崔严冷笑两声道:“李莫,你休要用大理寺压我。内幕,说的轻巧,他一个木偶戏子又能知道什么内幕?”
李莫沉声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有人要杀你,我回去自会调集大理寺公差来保护……”
崔严的脸一红,他握紧手上的金刀道:“我乃堂堂金吾卫军头,根本不需要什么人来保护。李少卿,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来人,送客。”
李莫面色一沉,他说道:“既然如此,打扰了。”
李莫转身离开了,崔严面上的轻松神色全然不见,他快步走到了院中。院中摆放着的六张宴桌上,满是丰盛菜肴,有不少官员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崔严喊过一名丫鬟,小声说道:“去将门口的崔未叫来,我要看今日来的客人名单。”
丫鬟提着裙角离开了,很快高大威猛的崔未走到了崔严面前,他从胸襟处取出厚厚的名册,递给了崔严。
崔严在查看后,面上的紧张神色便是为之一松,轻笑道:“故作玄虚,名册上的每一人我都认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刺客。”
话虽如此,崔严还是擦掉了额头上的汗。他朝崔未嘱咐道:“和客人说我身体抱恙,要回房休息,我就不送他们了。还有,调五名金吾卫守在我房前。”
崔未领命离开了,崔严快步回到了屋中,他关门反插了门栓,又取了一套金甲披挂在身上,心中才感到稍安。崔严正要躺在床上休息,却是看到了薄纱屏风后有一个高大黑影。
崔严心中虽惧,他还是镇定的走到了桌前,假装倒茶水。很快,他转身拔出了金刀,狠狠的投掷向了黑影。锋利的金刀将屏风割为两半,又狠狠的插入了黑影的胸口。崔严猛地跃到黑影身前,他厉声喝问道:“说你是谁派来的,到底有何企图?”
斗笠人没有回答崔严,全身发出了咔咔的机括声响。崔严低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斗笠人全身罩着黑袍,黑袍上没有半分血渍。崔严心里一寒,他拔出了斗笠人胸上的金刀,没有鲜血流出,却是有一块木头掉落在地。
崔严后退几步,将金刀横在胸前,他高声道:“杖头木偶,木偶师操纵木偶必然要在木偶的附近,你躲不掉的。”
杖头木偶身上的黑袍掉落,它身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犹如士兵铠甲般的上千木片,猛地翻转,几十根毒针便是朝崔严呼啸而去。
崔严冷冷一笑,他将金刀猛地挥舞,旋转如飞,不少毒针落下,而身上所中的一两根毒针也是射在了铠甲上,于性命无碍。
“我看到你了,陈方。”
崔严快速扑至床边,一刀狠狠的朝棉被刺去,棉絮飞散,崔严又向床下刺去,却是刺了空。不少冷汗从崔严额头鼻尖冒出,“房中已经没有空间可供傀儡师躲藏,可现在意图杀他的不是傀儡,又是什么?” 崔严还不及多想,便是看到傀儡头上的斗笠掉落在地,露出了一张木头雕刻的怪脸,崔严尖叫道:“你不是傀儡,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死了。”
崔严不敢相信的朝屋顶看去,屋顶上的一片瓦被掀开,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还来不及惊叫,便是看到杖头木偶的木制胸口突然塌陷,而木壁中藏着两把唐刀。杖头木偶手各拿起了一把唐刀朝崔严杀去了,崔严拿金刀朝杖头木偶砍去,却是只砍下了一块木片。
两把唐刀狠狠的刺入了崔严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木偶疯狂的砍杀崔严,一条断臂也狠狠的飞在了墙上。
陈方掩鼻看着地上的尸体,段北辰则是苦苦笑了一声。杖头木偶店中陈列的几排木架上,木偶已经全部消失了,而地上则是多了一具面孔扭曲的老者尸体,死者正是薛万。
段北辰去柜台翻出了账本,却是没有找到收杖头木偶的客商。他叹息道:“三百杖头木偶消失了,若是每具木偶杀一人,那么在长安城造成的死伤也极为可恐了。”
陈方摇头说道:“绝无可能,傀儡师一人最多操纵两具木偶,而且,不能离木偶太远,否则,便无法牵引操纵木偶。”
段北辰点头,眼下唯一确定的是敌人杀死了薛万,并取走了三百杖头木偶。可是,傀儡师无论是要杀谁,必然,只能操纵一具木偶,只要抓到了木偶,便可得知傀儡师是谁。如此一来,只需弄清楚傀儡师意图杀何人便可提前布置了。想到这里,段北辰问道:“长安还有会操纵杖头木偶的傀儡师吗?”
陈方摇头,段北辰脸上出现了疑虑神色,他问道:“陈师父,有没有可能是天竺或者突厥人操纵傀儡?”
陈方脸上浮起了极为自信的笑,他说道:“机关木傀儡术只有我大唐匠师会操纵,夷人是学不会的。”
段北辰又问道:“你之前所说除了铁线木偶,和杖头木偶外还有一种阴木偶,那是何物?”
陈方答道:“那是突厥人的诡术,用死人皮骨做的木偶。那种木偶是用来祭奠死去的亡灵,并没有什么战力。我八年前也在长安见过有突厥人操纵阴木偶,除了操纵的法门奇特,其它都比不得我大唐的匠师造的木偶精巧。我记得两年前,我用我的铁线木偶轻易打败了突厥傀儡师操纵的木偶,傀儡师为了答谢,便是送了一具阴木偶给我。”
“操纵之法奇特那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