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远处的天空还是一层迷蒙的青色。上官燕和段北辰并行在冷寂的长街上,一个神采奕奕,而另一个却是无精打采。
神采奕奕的是上官燕,她今日穿着极艳的红色石榴裙,上身披着红色披帛,乌黑盘着的螺髻上插着白色的珠花,妩媚动人,极是美丽,只是她脸上没有笑,嘴唇紧抿,像是一块从不会融化的冰。而段北辰出来的太急,他的头发蓬乱,身上也是胡乱穿了一件灰衫,若不是手中的睚眦剑有几分的贵气,倒像是上官燕的仆役一般。
“你快点,走过这条街,就是我白云帮内堂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上官燕带段北辰走过长街,走入了一家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客栈。客栈内只有一名矮瘦的伙计,他正在擦着黄花梨木桌子,一看到有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随后抹布便是从他手上滑下了,而他的眼睛则是瞪成了铜铃般大小。伙计支支吾吾的说道:“帮……帮主……你今日怎么换了女……”
上官燕秀眉微微一蹙,伙计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她冷冷说道:“这是大理寺的段司正,是配合我们行动来找内堂堂主戚云的,薛睿,你是我安插在戚云身旁的探子,就由你朝他说戚云一事吧。”
段北辰微微吃惊道:“你派人监视了戚云?”
上官燕冷冷一哼道:“这是我白云帮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段北辰讪讪一笑,上官燕又问道:“李莫,怎么没有来?”
段北辰抬头看着客栈二楼紧闭的十几间房门,开口道:“他去长安的各道观去查失踪的道士,估计,约莫下午会回来。”
上官燕不满道:“找妖骨和戚云才是最重要的,‘断手’那案并不紧急。别忘了,唐皇和国师是让你找妖骨,并不是找杀人抢夺钱财的强盗。”
段北辰皱眉道:“卢家老宅子出现的那只断手上拿着一张驱魔符,用符的主人很可能是一名道士,他怎么会是强盗,若是强盗,那怪鱼又是怎么回事?”
上官燕脸上出现一丝羞恼,薛睿急忙朝段北辰说道:“段司正,戚云堂主是前日晚上回到客栈的,我还给他送了茶水。昨日上午我去整理他房间时,发现他不见了。”
薛睿小心的朝上官燕看了一眼道:“帮主我觉得他可能是故意逃跑的,我前日见他时,他神色很紧张,我给他倒茶时,他举茶杯的手颤抖的很厉害。我问戚云堂主去了何处,他没有说,还大骂了我一顿。”
段北辰开口问道:“他回来时,可否受伤?”
薛睿摇头,上官燕冷冷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过段时间,我让你做内堂堂主。”
薛睿听到上官燕的话后,不喜反忧。不过,上官燕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上官燕像是一朵红云,快步走向了二楼戚云的房间。段北辰安慰的在薛睿肩膀上拍了拍,问道:“你们帮主让你做内堂堂主,你怎么看上去极其不愿?”
薛睿叹息道:“帮中都在传戚云已经死了,若是做得内堂堂主当然好,可是没命享受那倒不如不做。”
薛睿叹息一声,又去擦桌子了。段北辰走上二楼,来到了戚云住的客房。他看到房内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极为简朴,并无贵重的摆设。他走到床边去翻被褥,却是听站在窗前的上官燕说道:“屋子里我已经搜过一遍了,什么发现都没有。”
段北辰转身,坐在了桌前,他轻轻用手去叩桌子,却是微微一怔。段北辰拿睚眦剑将桌子劈为了两半,上官燕扭头看到了一张绢帛飘落在地,她弯腰捡起却是见绢帛上只画了一个葫芦。上官燕吃惊道:“莫非戚云已经找到了妖骨,妖骨和这图上的葫芦有关?”
上官燕将绢帛递给了段北辰,段北辰看到葫芦口上画有一个古怪圆圈,其中一条弯曲的曲线穿过了圆圈两端。
段北辰思考了片刻,将两根手指在圆环上交叉一点,上官燕便是吃惊道:“这是一副太极图,看来,戚云的消失和道观,道士有关,我现在就去让白云帮弟子去搜查长安的各处道观,长安道观不多,肯定能找到戚云。”
段北辰摇头道:“不妥,画像上的葫芦东市上也有售卖,长安城内不少人都拿它挂在门上做辟邪净魔之用,而且,就算这葫芦真是某个道士的法器,你让白云帮弟子去搜岂不是打草惊蛇?”
上官燕冷冷道:“那你说怎么办?”
段北辰拿起睚眦剑,缓缓道:“等。”
上官燕不满道:“那你一个人等好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上官燕生气的离开了,段北辰将绢帛收好,他自言自语道:“上官燕,今日可真是奇怪。”
“我也奇怪,她为何刚刚没有一剑斩了你。”
李莫穿着一身水绿色官服走入了房中,他将唐刀握紧道:“我都查了,长安十五座道观中并没有一名道士失踪。但是,十五座道观中有两座内有池塘,喂有金鱼,只是两座道观中金鱼个头都很小,一座叫青龙观,另外一座叫紫云观。”
段北辰开口问道:“那离卢家旧宅最近的是哪一座道观?”
李莫答道:“青龙观。”
段北辰起身站起,将睚眦剑拿在手中道:“那我们去青龙观。”
段北辰和李莫两人离开客栈,两人各骑了一匹快马朝青龙观去了。青龙观和红叶寺只隔了一条长街,在青龙观的石门下,抬头便可看到红叶寺那两座高耸的白色佛塔。段北辰和李莫翻身下马,却是听到了青龙观内传来了奇特的念咒声。
段北辰和李莫快步走入了道观中,两人见院子中三名穿着青布宽大道袍的道童正围坐在一起,对着一具躺在地上穿白衫的瘦高男子念咒。男子的长发披散着,遮挡着面目,而双手背上各贴着一张黄色符文,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般。
三名道童中个子最矮的道童,突然大吼道:“敕令,尔等小妖小魔退却。”
瘦高男子身体忽地开始古怪颤栗,而后他手背上的两张黄符,便是突兀的燃烧,烧向了他的身。男子怪叫了一声,衣服胸襟中爬出了一只黑色蜘蛛,他将蜘蛛用力甩在了地上,去拍打衣服上的火焰,火焰却是越来越大。
段北辰不由得叫道:“那是火符,拍不灭的,你要想活命,就往水里跳!”
男子快步走到了池塘边,纵身一跃,大片的水花飞溅起,矮道童轻轻挥手,站他身旁的两个道童立刻拿了渔网,兜住了落在池塘中的男子。而黑色蜘蛛爬在了矮道童脚下,矮道童从袖中拿出了一把一尺长的桃木剑,用力一刺,蜘蛛便是诡异的化为了黑烟消散。
瘦高男子被两名道童,用力拉在了地上,他刚掀开渔网,便是跪在地上朝矮道童用力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道长仗义相救,我吴方感激不尽。”
矮道童脸色有几分羞恼,他将桃木剑收回袖中道:“我不是道长,我是紫阳真人的大弟子,你叫我陈素便可,那个披头散发的老家伙才是道长,他在你家做法事呢。”
吴方讪讪一笑,他从袖中递给了陈素一锭金子,陈素满意的接过。段北辰和李莫走至池塘边,段北辰看到池内有着上百条色彩鲜艳的金鱼,正在水中畅游。
金鱼每只都有两只手掌般大小,头部长有肉瘤,有四尾鳍,像极了在卢家旧宅看到的金鱼。可令段北辰感到奇怪的是,吴方在落水后,金鱼并没有攻击吴方,反而是如一团金云,远远的散开了。
李莫朝陈素问道:“你们的道长呢?”
陈素正要回答,吴方抖落身上水珠说道:“紫阳真人在我家做法事,驱妖物,官爷找他有何事?”
李莫皱眉道:“你家中出现了什么妖物?”
吴方面色变得灰白,他颤声道:“是蜘蛛,它将我娘子咬死了。”
李莫冷冷道:“人死了为什么不报官?”
吴方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亲眼看见我娘子在被豆子大小的黑蜘蛛咬了后,便倒地而死。我去报官,衙卫和京兆府尹会相信我吗,他们一定认为是我杀死了我家娘子。”
李莫朝段北辰小声说道:“寻常蜘蛛可是无毒的,即便是大食国的剧毒红蜘蛛,咬人后,也要三个时辰后才会让人死亡。能让人立刻死亡,会不会是蜘蛛被妖骨异化了?”
“有这种可能。”
段北辰说完,李莫便是朝吴方说道:“你带我们去找紫阳真人,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吴方连连答应,他带着段北辰和李莫走过了两条横街,便是来到了胜德坊。胜德坊里有百十户人家,街道宽阔而又干净,铺着有花纹的青砖。街道两旁栽种着柳树,远看去,像是两朵飘荡的绿云,而在柳树后便是一扇扇朱红的金漆大门,高墙大院,斗拱飞檐,显然住在胜德坊的都是极为富贵的人家。
李莫看着吴方身上陈旧的白衫,他问道:“你是做何谋生的?”
吴方打了一个喷嚏,说道:“草民是做绸缎生意,在东市开有十家绸缎布匹店。”
“绸缎暴利,难怪会住在胜德坊。”
吴方尴尬的笑了笑,似乎没有听明白李莫的言外之意。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串黄铜钥匙,打开了朱漆大门,门内是三重院落,回廊曲折,假山嶙峋。
段北辰和李莫随吴方走至最后一重院落,看到院中有三间古色古香的老旧屋子,一名穿着脏兮兮灰袍的老道士正站在院中挥舞桃木剑,而在他的身前和身后各摆放着七根蜡烛,蜡烛的烛光微弱,而道士的眼睛却是异常明亮。
“敕令,尔等小妖小魔退却!”
道士从袖中拿出了三张符,他口中念动咒语,黄色符纸便诡异的悬停在了他面前,而后他用桃木剑在三张符上轻轻一点,三张符便是诡异的燃烧,飞向了正中的屋子。
段北辰看到屋子地面上躺着一具女尸,女尸的手背上有两处红印,像是被虫子叮咬了一般。
段北辰正感疑惑,却是听李莫大叫道:“你休要毁尸灭迹!”
吴方吃惊的张开了嘴,李莫急窜至女尸身前,用唐刀斩落了燃烧着的火符,却不防小腿一痛,他低头便看到了黑色有八只长腿的蜘蛛,蜘蛛顺着李莫的脚爬在了李莫的肩膀上。
李莫用手去拍,却是听得老道士大吼了一声。
“呔,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