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去的树林指的就是步月华屋子后面那片树林。
在没建造啸空山庄之前,这里原本就是乘风门。而那片树林、树林中的竹林,是内门弟子训练的场地。
两根竹子之间,空隙只容青年身形距离,有的甚至是孩童身宽。
这些距离不仅考验人的起步腾飞,更是考验在空中的灵活度。稍有思绪偏差或是计算错误,都容易卡在竹子之间甚至是撞上竹身。
选择在竹林而不是树林训练,大概是竹子柔韧性强,乘轻功想稳下来时,可以借助竹身延长停滞距离。
而为了防止对树林竹林不熟悉或是轻功不好的乘风门子弟迷路,门主便下令在竹身上绑红绳,贯穿整一片竹林,并延续到树林里,能最短距离地指示弟子出来。
步月华拿到乘风籍,哪怕是大半夜执烛火偷学,也是甘之如饴。
但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魔教与武林正道最终是小规模爆发了斗争,出乎武林意料,正道竟难敌魔教。这种认知让武林各派都慌心乱神,又不可自乱阵脚地佯装镇定。
令人惊奇又荒唐的是,魔教只丢下一句“三日内挟步月华入魔山,魔教以待各派休养生息。”
武林正派性命丢了不少,结果人家魔教就是来小打小闹要个女人的。
想想就觉得这战可耻。
可人家魔教还放话让各派休养生息,分明就等着各派休养好一起总攻他们呢!
想想又觉得好气哦。
又气又愧,又没办法。
于是步月华就被送往了魔山。
魔山,虽取了个春风吹不生的恶意名字,可人家毕竟是座山,花草树木一样不少,清晨还有云雾,傍晚也有归鸟。
来之前步月华说不慌都是骗人的,她都想好了魔教里的人怎么折磨她欺负她。
来之后,她直接被一台飞轿提到了魔山后山上,一大片的紫竹林,紫到她远远看以为是满山瘴气,晕倒在轿子里。
已经来到魔山四日,步月华都觉得自己是在休养的。
毕竟,每日都有人送三餐,还有一个如此幽静的住处。
偌大一片紫竹林内,出乎意料地有一片偏深的湖,湖中岛适度的大小,一屋一亭一树。湖畔到湖中岛的距离偏远,湖面上漂浮着十几根木桩。
湖畔有几处紫竹林出口,其中一个也有一个小亭子,此处便是步月华每日三餐的解决地。环境幽静,也就有助于步月华学习乘风籍。
要说这养膘一样轻松自在的十天半个月里,比较让步月华不舒服的一次,大概就是这次了。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黑衣女人,带着血气,又无比张扬地一脚踢开了她的屋子门。
此时步月华正宽衣解带准备入睡,被这么一声响震地忘记了身处何地。
惑子是那种妖艳的美,带着血腥气息,偏偏眉目尚且稚嫩。她好笑地看着屋里那懵懵懂懂模样的胭脂色衣着的女人,开口就弥漫浓浓的醋味:“我当是藏了一种什么女人,不过如此!”
步月华闻言,视线由她的脸挪向了她的胸。
“丑女人!你在看哪!?”惑子气急败坏地大喊,双手反抓匕首,便是突进刺杀。
惑子美艳则美艳,但仅限在容貌与气质。她腰也细,臀也翘,可就是胸不大,这便是她唯一的遗憾与羞恼之地了。
可是她才十六岁呀!她还有长得好不好!
步月华想道歉都来不及,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捋顺、捋整齐,就飞快几步夺窗而出。
硬刚她肯定不行,轻功逃走她还不会么?
步月华一边逃一边试图劝服那个黑衣小姑娘,“小姑娘,看错地方是姐姐不对,姐姐道歉好不好?”温温柔柔的,没毛病。
可人家根本不吃这套,气冲冲的语气照旧在后头跟了上来:“不仅仅是这个!你跟我说明白,你和九生是什么关系!?”
九生?
“我并不认识。”步月华思索片刻,见后头的人被落后了便停在了一根紫竹上,“不过,我认识一个叫鸠笙的,他是魔徒。”
声音却猛然从身侧窜来!
“拿命来!”
步月华下意识闪身躲避,然后轻轻后掠,又轻盈地飞跃在竹林间。
大概是气息不对,步月华从黑衣小姑娘身上只能感觉到怒意,杀意虽也有,但是比较浅。更何况从她话里大概能听明白,这个小姑娘和当初把她安置在这的人是熟悉的。既然熟悉,应当不会对她下杀手。
所以,步月华逃得很安然。
半空中一个奶白色小家伙扑腾着翅膀朝她飞来,是那只小鸟。
快速将衣带系好,单手拢住胸前衣襟,步月华没让它停在自己肩上,而是用另一只手虚虚握着它,毕竟它的速度追不上已经学到乘风轻功后期的她了。
惑子自然不敢有太多杀意,因为眼前这个胭脂色身影恰恰是魔教教主右护法需要的人。
教主右护法,是仅次教主的高贵者,连身为教主女人的魔教圣女都要退居第三。
他需要的人,她能随便杀死吗?
步月华越发觉得对面小姑娘眼里的杀意浓烈,也没敢说话,就想等等,看看对面小姑娘什么时候平息下来。
惑子眼尖地看见女人身后的一个身影,眼底的杀意犹如潮退,涌出无比欣喜和狂恋。她微颔首行礼:“主子。”
步月华一惊,身形微动便朝旁侧掠去。心惊之余,也有恼怒:自己到底有多差?为何一个人敛息在她身后,她都没有察觉到?
月光凉凉。
那人一身黑衣,微微抬起的手臂,广袖内的手全缠上黑色的绷带。
“看来乘风籍学的还不错。”鸠笙的视线落在了步月华脚下的那块竹身上。
她所踩住的地方偏向竹尖,细嫩而柔韧,以她的重量分明会把竹尖下踩一半;可现在那竹尖也只是微微低了头,足以见得目前她的轻功学的如何。
惑子忍不住吃醋:“哼,难道不是有主子在帮她?否则她哪有这样好的环境学轻功?”
有些事情就这样被解释通了。惊诧的同时,步月华顺着他的视线看来,却看见的是自己赤裸的双脚,面颊一红,下意识掀了裙摆来遮掩。只是裙身偏薄,又有月光,实际上也遮住不了什么。
只因她这个掀裙的动作,鸠笙的目光也就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双脚上。
竹上足如雪。
妖艳的紫无比衬托双足的莹白。
鸠笙的眸光波动着,倏尔一笑,直白道:“小娘子的脚可真好看。”
步月华没说话,只是揽了更多的裙子来遮盖双脚。
惑子内心一阵怒骂:矫揉做作!想获得主子的青睐直说不就好了!?还假装拿裙子遮,要不要脸!?
丝毫没想到让步月华来不及穿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就是不知道,这双脚,暗杀堂的人喜不喜欢。”鸠笙,或者说是,西门九生,唯一暴露在外的双眸闪烁趣味的光芒。
暗杀堂。
步月华再多旖旎心思也被这三个字冻结成霜。
“暗杀堂?还有残留?”步月华不可置信,也从眼底浮出与气质截然不符的浓烈敌仇情绪。
她怎么能忘记呢?当年乘风门的灭门,就是暗杀堂一手执行的!
他们看出了内外门弟子轻功后期的不同,拿着数十个乘风门内门弟子的性命要挟,让爷爷交出内门的乘风籍。
结果是,暗杀堂潜入乘风门的奸细从内打开了乘风门的内门,一场屠杀,就从内向外扩散。
大火弥漫,血溅夜幕,支离破碎的房屋。
明明眼底是火,但步月华却感觉身在冰窖。不忍再回忆,她对鸠笙问道:“你可是有他们的消息?”
“你要报仇?”
步月华没说话,但眼神的凉漠已经在告诉他:没错。
“那学暗器应该对你也不难。”九生闪瞬便来到步月华的身后,身材颀长的他微微弯腰,将下颈位置垫在她的右肩上,双手贪婪一般抚摸上她的双臂,指尖轻点在她的肌肤上,“跟着惑子学,我带你去杀人。”
诱惑一般说出最后半句。
步月华心情复杂。她可不是杀人疯子,她只是想要报仇,要杀了那些暗杀堂的残党!虽然也可以当成是“人”......可是......身后的人当真是放松地将重量压在她身上,是觉得她对他没有半点威胁吗!?
“提供环境、帮我报仇,这些,我都不会因此而感谢你。”步月华固守心中黑白的底线。自古黑白不两立,除了这些牵扯,她不想和邪道有任何其他的关系了。
九生却是轻呵一笑,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好笑地感知怀里女人体温的升高。他亦无所谓地伸手,用手掌托起她的右手,掌心相贴,她没有半点挣扎。
若不是能见到她眼底的坚决,九生当真以为这个女人是口是心非的。
但也差不多吧。嘴里说是不会感谢,但是因为正直单纯得过分,还是觉得从他这占到了便宜,作为“正人君子”,尽管嘴上说着也不能明着如何报答他,但至少现在他对她有些轻佻的“手脚”,她还是会容忍。
“不需要你的口头答谢。”九生的嘴唇差一点贴住她的右耳。
一阵酥麻也就从右耳直击心脏,步月华差点腿软。
“我倒是很想看见,月亮从你眼里升上来的那一刻。”说到这,九生好像就能看到那副场景,那种清冷寂静,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冲动之下,九生忍不住吻了吻步月华的耳垂。
再无法忍受,步月华猛地撞开身后的人,逃脱牵制后轻快掠远。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何时跟一个男子这么亲密过?
又羞又急,面容上是一片受欺负过后、委屈地要哭却因为年纪大不能哭的压制表情。而偏偏,又掺夹着莫名心跳飞速的甜蜜味道。
那女人就拿着这样一种情绪的脸直直对着他,眼神湿漉漉地还带着控诉,恰似雨后被轻薄乌云遮掩的月亮。
分明有种惹人怜爱的美。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微微皱了眉,却没有当初那种直冲冲的厌烦感。
九生忍着想把对面惹哭特别是大哭的冲动,用眼神示意了一旁回神的惑子,便离开了。
惑子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主子会这么调戏一个女人!
这个步月华,可是二十有三了诶!还没出嫁,现在算是一个老女人了好不好!?主子这么喜欢吃老草的吗?还是说,主子是喜欢这种未为人妇而又有人妇成熟韵味姿态的这类女子?
那为什么不再等等她啊!?
惑子咬牙,手持匕首就冲了上去。
如此,追杀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