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来探望丽娜的郑瑞譞进得府来,被充当杂役的几名气质不凡的护卫惊得目瞪口呆,就连端茶送水的几名婢女也全是生面孔。他先是一脸惊愕,随后便想到了这些可能都是出自尹志斌的手笔,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战神更加佩服了。如此的呵护与宠溺,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就在郑瑞譞准备离开之际,丽娜追上他,轻声嘱咐他替尹志斌多留意宫中的局势和动静,听到什么风吹草动要及时与尹志斌联系。天真的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爱人,以为做得十分隐秘,却不想护卫们都是练家子,耳聪目明,还没到黄昏,这事就传到了尹志斌的耳中。知道心爱的女孩在为自己担忧,也验证了她只把那个从小护着她的男人视为兄长,尹志斌的心情大好,几日来嘴角时常浮起笑意。都督府内一向家风严谨,见惯他冷面示人,侍卫、仆从、管家都觉得近日来的他有些莫名其妙,就连护卫们都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和不对劲。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了意中人嘛,心情自然会好些,何况他与长和公主息龙岛斗诗夺魁的佳话和刑曹大堂的袒护,以及接风晚宴对长和公主的宠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西京谁还不知他与那位公主的异族情缘哪!
接下来的几日,尹志斌被南诏王劝丰祐指派到各地巡视军营,察探民情,笼络各地酋长,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一连半月都回不了羊苴咩城,令丽娜牵肠挂肚,焦躁不安。
却说,尹志斌带着陈敏及二十名护卫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先去了蒙舍赕,再转向品谵赕,又赶往云南赕,接着就是弄栋府和拓东府,会见两位节度使。转眼间,大半月已过,尹志斌一行人几乎都在路上和军营间奔波。
一日傍晚,当众人赶往银生府时,路上遇到了一队押解罪犯的官兵。由于尹志斌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场,护卫们又都是一身铠甲,宝刀弓箭相随,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大户人家,押解犯人的头子呵斥随从押着犯人退到路旁,静候众人走过。马上的尹志斌冷眼扫了路边众人一眼,放轻了拉缰绳的力道。路边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犯人中,有几个肤色黝黑的青壮年,还有两个衣装不整且面容憔悴的少女,其余的似是大户人家的奴隶,共二十多人。拴在最后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仆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赤裸着上身,弱小的身板上全是鞭痕。是多大的罪过,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呢?尹志斌心下疑虑,再次看向两个少女,只见她们秀发凌乱,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亦是伤痕累累,白净的脸上也是淤青和斑斑点点,显然是受到了凌辱与摧残。
尹志斌剑眉紧蹙,忽然勒住缰绳,身下的白马一声嘶鸣停了下来,众人也纷纷勒马止步,一行人就这样停在了路中央。身后的一名将军快速下马走上前来,对着尹志斌躬身行礼道:“尹蒙国栋,此地离银生府还有一些路程,且常有匪患出没,还请路上莫要耽搁,以免危险。”
“阿敏。”尹志斌没有理会这名官员,叫过陈敏。陈敏会意,下马走向路边众人,向为首的小官吏询问,后又走向几名犯人跟前,各问了些话便走了回来。
“六哥,是一些边境的奴隶,军中的贵人要建马场,这些人是押往前方镇子去修建庄子的。两名女子是发配的军妓,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中兄长犯事杀了人,家毁了,她们带弟弟逃跑时被抓了。”
“老人是怎么回事?”
“是那家人的管家,舍不得离开几位小主子,自发请求去充当奴役,只为方便照顾那男孩。”
“男孩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听其他犯人说是去救姐姐被打的,那两女子都是他亲姐姐,一路上都被人欺负呢!”
尹志斌胸中燃起一股怒气,冷眼扫向押解犯人的几名士卒,轻哼一声道:“男儿不上战场去拼杀博取荣耀,却自持官威作恶,落井下石,实是可恶。该死!”他话音刚落,就见人影一闪,几声惨叫传来,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押解犯人的几名士卒及为首的小官吏竟然已身首异处,横尸山野。
“尹蒙国栋,您······”方才上前劝阻的那位将军一看,吓得脸色惨白,指着倒地的尸首,又惊恐地看向正在收剑的陈敏,颤声道:“您的护卫杀人了。”
“你有意见?”尹志斌冷声道:“我的人从不乱杀人,若杀了,那便是该死之人。”说完,他看向路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地的犯人,沉声道:“无论你们犯了什么事,只因这些差人太可恶,虐待了你们,现如今我给你们改过的机会,都重新做人吧!但若不真心悔改,日后再犯事被抓就没今日的好运了,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因果循环是天理。”说完,不再理会这些人,一抖缰绳就要催马前行。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众人齐声拜谢,激动万分,不住地给尹志斌磕头。
这时,那几名肤色黝黑的犯人互相使了个颜色,一边磕头一边匍匐向前。快接近尹志斌马前时,陈敏向前一步,挡在了几人身前,喝到:“干什么?再上前,杀无赦。”
几人吓得向后跌倒,见方才杀人的少年一脸正气挡住他们,却没有拔剑相向,顿时如蒙大赦,连忙重新跪倒在尹志斌马旁,泪如雨下,泣告道:“贵人留步,请发发慈悲为我们做主。”说着,他们纷纷扯开衣服,露出里边伤痕累累的身体,哭诉道:“我等不是奴隶,是寻传大川城的商人,被边境的士卒无故抓来的,他们抢了我们的货物,逼迫我等为奴,稍不如意就用刑。求贵人做主,放我等回乡吧!”他们的汉语有些蹩脚,但还算吐字清晰,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再看他们身上,鞭痕、刀伤、烙印,原本黝黑的肤色此时看去青紫不一,伤势着实吓人,就连跟随尹志斌出生入死的护卫们看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惊不已。
“我不能仅凭尔等一面之词就下定论,若真有冤屈,到了银生府自会为你们做主。后边跟上吧!”尹志斌挥手示意他们到队伍后边跟上。
“多谢贵人。”几人恭恭敬敬地磕头谢过,互相搀扶着走到了护卫们的身后。
“大哥哥。”人群中传出一个稚嫩却又洪亮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个小男孩不顾老仆的劝阻和两个姐姐的阻拦,径自来到尹志斌身前,仰头望向他,清澈的眸子中噙着泪却强忍着不落下来,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看到男孩一身的伤,尹志斌想到了年幼的自己和初见时的陈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但天下不平之事太多,他管不过来。想罢,他轻叹一声,温和的问道:“孩子,你想要什么?”
“大哥哥,我想跟着你。”男孩眨眨眼,拭去忍不住落下的泪珠,认真地道:“我叫尹浩,我想跟着你学本领,长大了我就能保护我的家人了。”
“哦?”尹志斌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瞬间即逝:“我给你些钱,你和家人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可好?”
“不,我想跟着大哥哥。”男孩目光中充满祈求,坚定的道:“求求你收下我吧!我识字,不怕吃苦,我不想成为姐姐们的负担,我要学本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她们。”
“你太小了,若真想学本领,得先学着自己成长。五年后,若还想跟着我就拿着令牌到西京来找我吧!”说完,尹志斌取出一块钨金令牌和两锭银子扔到男孩的手中,又对陈敏说了句“找件小点的衣服给这孩子”便打马离去。
护卫们及随行的几名官员紧紧跟上,只留下那男孩怔怔的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紧紧捏着手中的令牌,目光中充满了失落。不过,想到尹志斌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眼中瞬时一亮:“大哥哥说,我可以拿着令牌去西京找他。”
正想着,忽觉身上一暖,陈敏把自己的一件略小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冲他微微一笑,道:“小弟弟,记着,五年后西京见。”说完,背上包袱,飞身上马向前追去。
“喂,那个大哥哥是谁啊?我怎么找他?”男孩向前追了几步,大声问道。
“他也姓尹,羊苴咩城都督府就是。”陈敏的声音随风而至,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两名女子走上前来,把小男孩搂在怀中,劫后余生令她们喜极而泣,其中一个女子道:“这位贵人的救命之恩,来日有能力了定要报答,小弟可记清楚了恩人的相貌?”
“姓尹,西京羊苴咩城都督府。”男孩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个杀坏人的哥哥说了,我记住了,姐姐放心。”
说话的女子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地上被杀的士卒,对奴隶及其余犯人道:“各位,那位贵人虽救下咱们,可毕竟杀了官差,怕也不便善了。咱们要逃也逃不快,不如一起将这些尸体埋了,以免被人发现,一旦咱们被抓,恐怕会罪加一等。为了咱们自己,也为替那位贵人免去麻烦,大伙一起出些力气吧!”她的话十分在理,众人齐齐应允,便快速行动起来,不一会便把尸体处理了。劫后余生,大家都很庆幸,便互相道别,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