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距离张开前往上海公司报到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桂林的工作已经办好了手续开始休长假,如果女友不是为了答辩每天忙碌没空碰头,这段时间真的可以称为完美假期。
好不容易陪女友熬过了毕业答辩,女友似乎整个人轻松了下来,虽然还未举行毕业典礼拿到证书,但并不妨碍各种毕业聚会和短途玩耍。张开几乎认识女友全部的好友,一起玩耍得不亦乐乎。
女友是同系的学妹,低三届。2003年毕业决定留在桂林,张开认识了女友,追的过程和大多数人一样,拒绝,接受,反复,再接受。
随后两人就在一起了,张开毕业后3个多月找到了工作,女友还在校内读书。于是张开选择租住在学校附近,女友刚开始是偶尔来住,后来基本就一直住在校外,偶尔回次宿舍。这样一起过了差不多三年。
大多数情侣都是住在一起后,爆发出各种矛盾。张开他们也不例外。女友大四的时候,两人唯一的共识是确定去北京发展。其实核心的原因是张开很自私的想要去北京,从小就喜欢北京,而且邱博及其它几个好友也在北京。不过女友也没有表达过不满,毕竟那个年代奔着北上广是大多数毕业生共同的方向。
小的意外出现在张开和老板提出辞职的时候。张开的老板挺照顾他,张开也一五一十告诉老板想要和女友去北京发展。老板并没有说服张开留下,而是提出一条曲线救国的路子。
老板告诉张开,06年中,北京公司将会有个团队前往上海公司帮忙服务一个新客户,06年底这个团队就会结束上海的工作返回北京。而目前这个团队老大还是觉得人手不够,北京必须要留人,所以上海需要补充几个人。老板的意思是,张开现在从桂林直接去北京找工作,难度相对会大,但如果能先加入上海公司那个团队,之后在跟随整个团队返回北京,这样的过渡会很顺畅。当然,到北京之后要是还想离职,那时已经有了上海和北京双城工作经历,会顺利很多。
张开思考后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其实最关键的原因是张开刚毕业时经历过一些找工作的波折。很清楚自己的竞争力不高,对自己毫无信心。
事情似乎就这么确定了。张开告诉女友这个消息的时候,女友并没有疑议,平静毫无波澜的接受,并且表现出恭喜张开的意愿。张开当时有点感觉到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不对在哪里。于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变得很幸运。接下去满心欢喜的计划着去上海半年,然后再去北京和女友相聚。
两人定好了计划,女友先陪张开去上海公司报到,然后再前往北京单位报到,所以两人分头打包了各自的行李和物品。女友这段时间也是像变了个人,没有耍脾气,不吵架,对张开百依百顺。张开觉得自己命运都被改变,从此之后顺风顺水!
然而就在火车票都买好,距离张开他们出发还有一周时间。真相爆发。过程很电视剧,就是无意听到女友在阳台打电话,然后翻了女友短信(虽然很无耻,但就是这么俗套)。无非就是一顶艳绿的帽子扎实的扣了下来。后来的故事就无所谓了,反正张开一直就在上海工作了十几年。听说女友返回老家结婚。
从此之后,张开就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凡是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如果太顺了,那么一定有问题!这个习惯屡试不爽,并且几次帮助张开做出重要决策避免了损失。张开越来越相信自己没那么多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凡事多个心眼,不会有错,长久下来,这种怀疑一切的行为成了张开内心潜意识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
然而回到2000年的张开,由于自我意识看似完整,记忆连贯顺畅,这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好像被什么隐藏和遮盖。而吴培宁这件事,最大的不对,就是过于顺利!这种莫名的顺利情况,无意激活了张开意识中深层的危机感。
现在张开甚至非常怀疑,长沙那次巨大恐惧后就遇到了老马,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难道是潜意识的警告?!但张开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不对,现在想想,后来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顺着老马的安排往下走。
首先,找到吴培宁的过程,太过顺畅,她说她的梦境基本都快忘记了,为何忽然就在今天张开发帖询问时就这么巧的去看了论坛。而且一个对世界真伪都产生怀疑的人,怎么能那么短时间就信任一个说自己的是穿越的陌生人?
第二,吴培宁的梦境,太过顺滑,这个故事的桥段像极了一个粗糙的电影大纲。并且最重要的两个环节一笔带过,或许这个被省略掉的内容才是这个梦的核心。所以张开才并没有被这个梦境描述的事情震惊到。因为太过普通自然,自然到任何一个人只要看了天涯那个帖子都能可以描述出这样一个故事。
第三,吴培宁的说出腊肠培根的时候,也是张开内心反应最明显的时候。自己刚刚想起培根这个名字好像一只腊肠狗,结果吴培宁就给出这四个字作为暗号。还有上海,长宁区这些熟悉环境的巧合……
吴培宁,或者说张开主动寻找的这条线索,很不对!
一个巧合可能真是巧合,这么多的巧合,只能是蓄意安排。就像火车上错过“陈丽”,长沙天心阁遇到老马,天涯引出吴培宁,二手市场看到简仪,咖啡厅遇到龚星玉。张开浑身颤栗,又有一种恐惧感袭来,和长沙经历的那次不同,这次的恐惧来自心底,并不是降临。
现在所有的经历和线索,要不就是被蓄意安排走向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要不就是真正接触到谜团本身。张开压制住了心底自发的恐惧,咬着牙齿,拿起面前打开的啤酒,狂灌了下去。啤酒中大量的二氧化碳成功的减弱了紧张恐惧的情绪。张开很快平静了下来,脑子飞转,迅速想明白了一个重要的“拐点”。
“陈丽”,就是这个重要的拐点。
目前大节奏都是因为错过“陈丽”后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内容,如果跟着现有的线索走下去,不管是吴培宁还是还未正式打交道的龚星玉,应该都会抛出更多的内容和线索。只是张开无法判断这些线索的走向。所以“陈丽”这个拐点应该完全是个相反的方向。可是谁又能知道,“陈丽”那个拐点之后,又会是什么呢?
世界是个巨大的谜团,而现在这个谜团叼着巨大的雪茄叫嚣着,喷出大量的烟雾。张开站在烟雾的中间,被呛到泪水鼻涕横流,但却无法走向任何方向。就像《迷雾》中那个选择杀掉儿子的父亲。你永远不知道,你走的那个方向是绝望,还是比绝望更绝望。
张开关了电脑,摇摇啤酒瓶,喝掉最后一点残液。拿上没打开的纯净水。装好香烟和打火机,去门口结账。超时36分钟,老板只说了一句话,“十五块”,除了拉开抽屉找钱的时候,全程眼睛都盯着电脑。
22:11,张开在网吧确认了准确的时间,拿好了找零,拉开门走了出去。在烟囱里待久了,出门就如同走进天然氧吧。空气异常的好,张开大口呼吸着,似乎想要把肺里吸入的二手烟全部吐干净。喘了几口气后,居然有点累了,张开顺手又点上一根七星。
张开心里很乱,无法判断和选择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不死不活毫无追求的停留在5月5日等着真相自己来敲门?还是尽可能的去寻找真相,哪怕陷入更多的谜团?张开懊恼的蹲在了路边,抬眼看着街道上忙碌的小贩,喝醉的中年男人,庆祝周末的青年那女,拖着行李箱的游人……曾经多么希望自己能经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外星人,灵异事件,超能力觉醒……现在倒是有点超能力的,可笑的是这个能力唯一的功能是随时返城加血……当然,还不是随时,越清醒越回去不去。
想到这里,张开觉得今晚需要找个地方,喝醉返城。返城无所谓,喝醉很重要。
张开随意丢掉烟头,这几天下来被社会体系训练成型的文明习惯越来越差。左右看看,辨识了一下方向,张开还是走向了未来步行街的方向,印象中改造前有个还不错的小酒吧,安静不闹腾,有驻唱歌手。走吧,去买醉。
张开又醒了,晃着脑袋。很沉重,这次的宿醉感却很和谐。
酒吧里发生了什么细节,张开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疯狂的喝酒,然后叫嚷着要请整个酒吧的人喝一杯。之后是被扔出来,还是自己喝高了,已经没有记忆。
张开躺在宿舍硬板床,身体已经有了适应的感觉,哪都不疼,还挺舒服。努力的回忆下“昨天”发生过的事情,迷迭香咖啡馆,龚星玉,小网吧,砂锅饭,吴培宁,酒吧。这些记忆逐步串联起来,又一个5月5日的记忆链新生了。
一点都不想起床,就这样一直躺着看蚊帐,努力想要把那些烦人的线索全部忘记,用自以为最强烈的信念告诉自己,不要再好奇,不要再寻找,就这么躺到天荒地老。但越这样想,那些信息越变本加厉的在脑袋中清晰起来,每个信息都独立成了一个iphone的小图标,排着队集体颤抖着,提醒着张开,张开脑子里想要去点击删除的那个小×,怎么都点不到。
老覃回来了,老邰也回来了,然后他们俩走了,剩下的4人组也回来了。干嘛每天4个人一起行动,拍偶像剧吗?装睡的张开气愤的想着,今天借火的同学又没出现,这个人是有病吗?对了,我也可以生病,生很重的病。
张震仗着个子高,手直接伸到上铺晃动着张开,嘴里叫喊着“起床了,下午要打球”。张开尽可能的把脸扭曲成奇怪的样子,压着嗓子说自己病的很重,快死了,真的快死了。装病除了可以旷课,同样也可以旷球赛。
张开现在完全无法接受下午去打球,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自己莫名其妙的会打篮球。张开一想到,可能有不可思议的大能操控和观察着这一切,就莫名一肚子邪火升起。老子就不去打球,老子什么也不干,老子就是那只原地转圈的蚂蚁,有本事你弄死我,要不就放了我。昨天制定的各种计划都被抛在脑后。张开复苏的潜意识暴露出无耻的一面:死赖。
任何人,只要你的脸皮足够的厚,只要你从来不把面子和别人的评价当做个事,你的确可以活的像个王八蛋,而且是个长命的王八蛋。
宿舍的人挨个都来问候张开,包括吃饭回来后的暴脾气老邰。各种语言威逼利诱下,张开就是皱着个脸,蜷着身子不说话。最后集体无果,只能一帮人“绑架”了不打球只蹭饭的老覃。不知道“前几天”张开没参与的这场戏里,是不是也是老覃顶了锅。更可气的,这些人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找医生。
在床上耗了一个中午,宿舍全部去下楼,楼前的篮球场喧闹了起来。隐约还听到一群人冲着楼上骂张开。似乎大家默认了张开有点小不舒服但却无限夸大偷懒耍无赖的事实。
张开从床上坐起,慢腾腾的从上铺下来。穿着木屐,衣服都没换,拿了钱包就走出宿舍。然后慢腾腾的下楼,在众人的“不解,谩骂、羞辱和恳求”的语言中穿过球场。原本张开打算装×到底,结果一只手还是不自觉的捂着肚子,脸上挤出难受的表情,另外一只手遥指了校医院的方向。
上了球场的台阶,逃离出同学们的视线后。张开恢复正常的样子,一路走到了已经没有饭吃的食堂。在门口不会打烊的小卖铺,买了3包七星,买了6瓶啤酒,买了几根火腿肠和两包薯片。
也不去找安静的地方,顺势就坐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把6瓶啤酒全都撬开,点上烟,一口接着一口喝了起来。偶尔路过的学生看到张开的样子,有些惊愕,但没有任何人上前询问。呵呵呵,这个该死的世界。张开脑海里组织着恶毒的咒骂,盯着那些看他的人,似乎用眼神就能把那些咒骂刻在别人的灵魂上。
薯片还没打开,火腿肠也只吃了一根,烟抽了一整包,张开不断罐着啤酒冲刷着火辣的嗓子。很快眼神就开始涣散,思维有些中断。张开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喝吧,放开的喝吧,努力的喝吧,什么都不管了,放弃吧,喝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