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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沉默是最深的恨

可怜的龙葵,活了小小半辈子,还没有应对被女孩鄙视的经验,那一瞬间,竟愣在那里,叫他几声他也没听见。

“孩子,想哭就哭吧。”看他委屈到极限又抑制到极限的小脸,觉得特作孽。

龙葵遥望远方,失神地问:“母后……她叫什么?”

这孩子,我作介绍的时候你耳朵在干吗?“她叫米米,也许是咪咪,也许蜜蜜。就叫她米米吧,过几天,你父皇就要封她为公主,以后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妹啦。”

“米米……”龙葵咬牙切齿地,过一会儿,眉花眼笑,“米米……”

天,孩子受刺激过度,速速离开是非之地,带他回去,安慰一会儿,又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恼羞成怒,自始至终都很痛并快乐着的样子,在我说到要有颗宽容忍让之心时,这小子一反常态,大点其头,极为赞同,末了还说了句:“妹妹好可爱,我一定要好好宽容她。”宽容二字被他咬得很重,掷地有声。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呢?为什么不断地产生不祥的预感呢?尤其是看着龙葵说到米米的表情时。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第二天,传来了两个孩子不和平不友好相处的消息。

看到米米时她躲在被窝里,水红色的缎被鼓出一小块,像个滚圆的小寿桃,只是小寿桃一耸地一耸的,哭得很是伤心。该死的龙葵,果然心胸狭窄,欺负了花朵般的妹妹,“米米别伤心,我去打他,给你出气。”对着不愿意出来的米米说了如下一番话,自去找邪恶的哥哥算账。

哥哥在自己屋里,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还好意思生气?我进了门便道:“龙葵,你干的好事。”

他转过头,眼角泪痕点点,一滴眼泪又扑簌而落,其状比米米还要悲戚。这时才注意到背光的那半边脸上有什么东西,是泥巴?走近一看,哇塞,华丽丽的五个手指印,红彤彤。倒没想到是米米打的,小姑娘那么娇弱,蚂蚁都捏不死,怎么可能是犯罪分子?可是龙葵随后一句话改变了我对米米的印象:“她好凶……我要跟她玩,她不干,我求她,她不理我,后来终于和我玩了……看她脸好漂亮,摸摸,她就打我……呜哇。”

龙葵你不是这么色魔啊,你不是一向都不正眼看人吗?刚见面时不是很厌恶人家吗?这屁打点小丫头如何入得了你的法眼?还求人家和你玩,宁愿相信老虎吃素,也不相信傲慢的你居然屈尊,可是米米不是也很伤心吗?明明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鉴于双方各执一词,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向目击者求证,宫女的说法与龙葵如出一辙,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如此这般,看来……米米真的打了比她大三岁的龙葵!

一切皆有可能,连小不点米米都如此剽悍,这世道越发使人迷惑了。

“女孩子的脸是不能摸的,不只是脸,全身上下都不能碰。”思索一番,打了个恰当的比方,“就像老虎,看着可以,敢把手伸过去,一口咬掉!”

龙葵仍是抽泣,“她的脸好白,我以为是白糖糕。”

“那你记住,这是一块白糖糕引发的血案。引以为戒,切记切记。”我为儿子念佛。

处理完小屁孩们的猫三狗四,着实出了一身汗,回到屋里不禁仰天而笑,这就是子女所能带来的乐趣吧,充实空虚的人生,注入鲜活的色彩,哪怕是一身臭汗,也是臭着笑着,欢乐尽在不言中。

一个人偷着乐,完全没留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黑影一晃吓了一跳,“呦,什么时候变身为猫?”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秦域低头踢着鞋尖。

“没什么。”从前不愿意伺候他,现在自愿当起佣人,替他脱去最外头的衣裳,拿家常衣服给他换,最后细心地帮他理好头发,还不都是因为爱,接下来的话从前也觉得很矫情,现在说起来无比自然,“今天顺利吗?这么早回来。”

“不顺利。”他坐在床上,仍是踢着鞋尖,小孩子遇到不顺心的事似的。

被他逗笑,可他都不顺利了,也不好意思再笑不是,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没事,都会过去的,过程很顺利,结局很圆满。”

“但愿。”说完便闷闷地,也不看我,自顾自出神。

“嗨,今天龙葵可有意思了,缠着米米玩,还被她打,以前他哪吃过这亏啊,根本是小霸王,谁都惹不起,被一个女孩儿打了一巴掌,居然一个人在那儿哭,百年难遇的。”

“米米是谁?”

“你女儿啊,过几天就要册封的,瞧这记性!”我冲他皱鼻子,“敢情昨晚跟你说的时候,全被你当耳旁风。”

他略点了点头,歪头瞅着地面,继续发呆。

也许是男子汉心理作怪,他很少在我面前展露忧郁与焦虑,现在的他那两道曾经意气风发的眉隐隐皱着,比大叫大跳还令人担忧,我蹲下,仰视他的眸子,“怎么,情势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吗?”

“你很关心吗?”他凝视我,眼神古怪。

一性急,脱口而出:“废话,你是我男人。”呀,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还真有些害羞,脸上微微发烧。

“高瞡……”他一刻不离地注视我,仿佛要把我钉在那里,好一会儿,缓缓道:“又输了一仗,我又输了一仗。”

心猛地一坠,加上这次,已经三连败,军心大挫,按常理,应该打道回府,能保住实力就不错了。可怜的秦域,常胜二字不再属于他,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此乃常理,唯有含恨接受。我小心翼翼地问:“还是驻军的问题吗?”

“千珏一日不离京,我一日不敢调动那八万人马,一旦他趁乱在京中振臂一呼,那八万铁骑由他一手带出,少不得相应,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势必难以收场。”他倒在床头,按着太阳穴。

坐在他身侧,替他按着,轻声:“让他回去,只怕和高瞡一拍即合,更成大患……竟是留也不是,遣也不是。”

“那八万人,不用麻烦,用了更麻烦,妈的这是我的国家,我自己的军队却不能调用,******!”说着,两侧青筋暴起,仿佛随时就要撑破。

说归说,恨归恨,心里头也清楚,他不可能因此对千珏施以手段,除去这个眼中钉。他爱这个侄子,他一直觉得欠这个侄子,这也是他最敬爱的大哥唯一的骨血,据说没有大哥,就没有今天的他,秦域有时还是很重情义的,重到痴傻可笑。

只能退了,高瞡和苗王同盟,实力相当的仗总是很不好打,也没有打的价值,刚想说出来,立即想到秦域是什么人,我又是个什么智商,不必多嘴,果然听他叹道:“今天高瞡派来使节,和我议和。”

最大的赢,就是和局,也是保住老本,这个结果令人安心,立即不去可惜所付出的代价与艰辛。这样的年代,大家都在争,疯狂的掠夺并不是错,只是付出不能比最终的代价要多,不然就是输。相信秦域也这么想,他向来不蠢。

“世上有后悔药吗?”

“什么?”

“倘若当初我不在宫门口截住你,而让你自以为得手,带着假布防图去南国投奔高瞡的怀抱……高瞡会上当的,他一定会上当,那么现在,我会不会已经得到南国整片富饶的土地?”他苦笑,一下接一下,“可高瞡知道上当,会杀了你,对,他会这么做。我们对你都太残忍,那时候我偏偏不想残忍,就这样看着肥肉从眼前飞过,我两手空空,竟然不去抓一下,不,我的手用来抱你,抱幻想中的孩子。”

往事不堪回首,不必想象他真的这么做了,我所面临的悲惨。应当感谢他没有抓住那块肥肉吗?可为何眼见他如此后悔的样子,感谢二字就开始泛涩,变得如此怪味,像馊了的食物?我强笑,“是啊,死我一个,换你万里江山,超值。”

他看向我,原本复杂的神情瞬间单一起来,那种心疼,是我从他脸上经常看到的,忽而两手捧着我的脸,低声道:“小凤凰,当时选了你我心里很不好受,那是后悔吗?我想是的。可当我要选择江山时,心里更痛,前者的难受可以忍耐,这种痛却是一想到便觉得明明得到一切,却像一无所有……”

“行了,就知道说好听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当年当年的酸不酸哪?”我推开他,“还要不要按摩了?不要滚蛋。”

他侧头做思考状,“我刚才在说什么来着,怎么又扯到儿女私情上来了?看来我真是昏君。”

说到哪儿了?唔,两国握手言和,共演和谐盛世,“你会和高瞡不计前嫌吗?”

“又不是小流氓打架,打完还记仇,怎么有利怎么来吧。”他轻描淡写地说,“看着吧,兵是退了,两边至少得磨上一年。”

每次谈及高瞡,我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别扭,毕竟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同床共枕五个年头,人生的石壁上刻着无法磨灭的印记,深深浅浅,朝朝暮暮。爱没有了,还有点点滴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如果能伸出手指,一并抹去,那就不是人了。男人间的事,就让男人去解决,去撕咬,方能显得他们本事,我在后头沉默即可,免得碍事儿,“哎,要不册封祭天的大典搞得隆重点儿,也算冲冲喜。”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盯上我的脸,目光灼灼,“我刚来时你在想什么,笑成那样?”

“切,干吗告诉你。”

“还有,为什么每次说到高瞡,你都要岔开话题?”

我强笑,故作云淡风轻道:“有吗有吗?”

“这么多年,每次都这样,每次。”他强调,“难道说到他对于你有什么不方便吗?”

您还观察这个啊,真有兴致,可是通过观察得出结论,为何不公布?藏着掖着到现在,足见阴险,最讨厌男人这样了,“和你一起讨论你说我瞎凑热闹,让我一边呆着,不讨论,就是心中有鬼。秦域,你这人很难相处。”

“又岔开话题。”

“好吧,但凡提到高瞡,我都咬牙切齿大骂一通……”咦,干吗要做这种事?真无聊,一切只为满足秦域那点幼稚心理?我成什么了我,定定地说:“听着,不管你愿不愿意,高不高兴,以后和高瞡有关的问题,我还是一言不发,这就是我的态度,也是我的自由!”

他一愣,像是没想到我前后反应那么不一致,“你,大胆!还敢想着他!”

颓然,这孩子怎么永远长不大呢,我想他又怎样,不想他又怎样,一具身体一颗心,不早就从里到外从脚指甲到发梢统统是你的了吗?一个大活人完完全全属于你,还有啥不满意?真是比女人还难伺候。白一眼,甩头,不予理会。

“果然被我言中,你终究放不下他。”他突然婆妈起来,咋咋呼呼的,十足女人相。

形势所逼,不表白不行了,忍着恶心,我语重心长地道:“别这样,多无聊,这可不像你。好歹不是平民百姓,这样多有失风范,平民百姓也不会一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纠缠好几年,你不要小市民。”

他仰了仰头,讥笑,“再尊贵的身份,后头的东西还不是一样的,一件衣裳,一个称呼,谁拥有都是一样。”

“我不是要说这个!”叉腰,怒视之,“我是说……”说什么来着?妈呀忘了,愣是给他搅混了。

“你斗嘴的技巧越发不如以前喽。”他典型的胜利者姿态,气定神闲地望着我,甚至吹了声口哨。

想起来了,灵光一现,终于想起来了,“对,我要说,从此以后不要拿高瞡说事儿,这个人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说出来觉得好笑,有时我甚至想不起来他的模样,所以别提这人,我不提,是因为不值得耗费精力去揣摩关于他的一切,这比恨他更让我解恨,也是对他最深的恨。我解脱了,说恭喜我。”

他半张着嘴望着我,好半天才闭上,“怎么从没听你如此慷慨激昂过,精彩精彩,当鼓掌鼓励之。说开了就好了嘛,你看我成天那个心里别扭啊,容易嘛我。”

还好意思说,愤而推倒,“为了赎罪,今晚得乖一点!”

“我哪天晚上不乖?”他轻吹一口气,正好吹进我的眼睛,语调极富挑逗性与欠扁性,“就像一直以来的你那么乖。”

废话少说,开工。学他的样子把脸钻进颈窝里嗅啊嗅,啃啊啃,不得不说男人的肌肤没有女人细腻滑润,还有股若有若无去也去不掉的类似于野兽的气味,口感并不是太好,不过没有男人的丑,哪能显出女人的美呢?边如此这般思量,边双手并用,解开他的衣领,进一步探索……咦?

没有啃到那片皮肤吧?明明来不及啃到,为什么上边有块淡淡的胭脂印?是错觉吗,仔细看看,还闻了闻,确是胭脂没错。凭白无故,早上还是洗了澡再去上朝的,哪来的这东西?似乎还是半个唇瓣的形状……

这,怎么回事?

本着对他的信任和一直以来幸福生活带给我的安心,那一瞬间还真没往不好的地方想,只是本能地问:“早上没洗澡?”

“洗了啊。”他闭着眼,没看见我神色间的异样。

不祥的预感轰然而至,我坐起来,只是用手指着罪证,一时无力开口。侥幸像潮水一样涌来,心中默念:是误会,别告诉我不是,一定是误会。

他睁开眼,顺着我指的方向偏过头,看到那块印痕时脸色顿时大变,一种做坏事被人逮个正着的表情,又在瞬息之间转化为无比自然的淡笑,“怎么着,还想留下标记,炫耀我是你的所有物?”

眼神一向不好,最不幸的是刚才偏偏很好,捕捉到刹那间的巨变,可他之后的回答又是那样合情合理,找不出一丝破绽,让人不禁怀疑,真是自己不小心印下,误以为是别人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越发拿不准了。

“怎么?就说你不行,每次都玩一半扔下个烂摊子,还不都得我给你收拾。过来吧,我不在上面你就是没安全感,虽然你不说,但我都知道。”他张开怀抱,示意我过去。

怀疑与焦虑小蚂蚁一样爬在身上,千只万只,很不舒服。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呢?仔细观察此人神态举止,真的再自然不过,再说女人嘛,哪个希望自己男人有问题?内心深处对这件事是恐惧的,恐惧造成逃避,当下什么都不愿想,“睡吧,我累了。”

他抱怨一声,没再多说,也就躺下,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黑暗中的脑袋比灯火通明时清醒得多,方才发生的种种不自觉地在脑中运转,来来回回几次,越回忆越是清晰,越分析越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明明是刚脱衣服就发现那块印子,发现了也就没吻,难道是吻了以后才发现有问题?那不明显就是自己弄上去的吗?我也根本不会起疑。又不是弱智,分不清先后顺序,当时那么兴奋,也不可能有心留意别的,一样东西只有异样才会令人骤然冷静下来,那是本能。

身子阵阵发寒,也不知是天冷,还是几乎停止跳动的心不再产生热量。不会的,睡在我身边的是我的男人,我对他那么深信不疑,他说什么我都信,哪怕是最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最滑稽的玩笑,内心深处都当作真的,妥当保存,深埋起来,作为压箱底的宝贝。他怎么可能背叛我?为我做过那么多事,得罪了那么多人,为我心痛为我流泪,把最好的给我,把自己给我,让我觉得我拥有全世界。这样的人会背着我和另一个女人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吗?不会!我不信!

手疼,这才发现握着拳头,太紧了,包裹着指关节的那层皮快要撑破,撕裂的感觉直接传到心里。这两只手曾经也受过这样撕裂的苦,那是十二年前的严冬,入宫为奴,凿冰时整块皮几乎冻得脱落,简直满目疮痍。高瞡将我带回,曾心疼地捧着我的手,反复说着,这么好看的手,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受苦了。那一刻就爱上他了吧?最起码是顿生好感,一颗心终于找到依托,不再悬空,已预感到今后大可稳稳当当,不可撼动。当时怎会冒出这种强烈的感觉?那样自信,十拿九稳,也许直觉和爱一样,都是骤然滋生说不清道不明的。

是啊,高瞡可以抛弃我,秦域为什么不会?男人都是一样的,眼都不眨地说你好,转脸就再也不给你哪怕一个眼神,当初对高瞡,也是死心塌地到一颗心满满当当,再无空间思虑其他,如今对秦域也是一样,或许更甚。失去过一次的人,第二次往往更加珍惜,想到秦域不再爱我,骗我,丢弃我,天塌地陷不足以形容一瞬间的感受。是啊,男人总是骗女人的,偏偏女人酷爱当真,不受伤,岂非很没天理。

把希望寄托于感情上,注定悲剧。

“你……睡了吗?”我翻过身,望着他山川一样坚实的后背。

他动了一下,过一会儿,“快睡着了,被你吵醒。”

到底要不要问呢,真相的诱惑是巨大的,也足以毁灭任何坚固与永恒,话到嘴边,不是没有软弱与逃避,不禁自问,那样的真实,是我所能承受的吗?可是这样的虚假……如果不问,任猜疑与不安蔓延肆虐,以后的日子会比前者难受百倍,“自从下定决心和你好,我觉得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没背着你做过使你难堪的事儿,没有干涉你的国事,私交大臣,谋财揽权。你的要求我永远尽力满足,因为你同样满足了我的各种要求。你的爱好我尽量当成自己的,实在不喜欢,也不加阻拦,试图改变。你不在的日子我静静等待,没有因此怨恨你,因为我知道你不容易,有很多不顺心的事儿,为了你爱的和要守护的人,只能默默承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试图问你遇上什么烦心事,因为我觉得你说出来可以发泄,我也能够开解你,虽然很有点儿自不量力,你有时也不同我交流。我爱你。”

“凤凰,怎么了?”他转过身,不知所措地捧着我的脸,双手微微颤抖。

“你不爱我了吗?”

他急道:“怎么会?”

“我没有做错什么,对不对?”

“当然。”

如果心中有鬼,想必料到我话中深意,苦笑,“既然问出来,就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还是说开了好,你说呢?”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他的手松开,软软垂下,半晌哑着嗓子道:“不要问了。”

“我不恨她,真的,就算恨,也是恨你更多。所有的出轨都是男人一个人的错,所有的背叛都是以爱的名义,包括欺骗。”眼睛里实在蓄了太多泪水,一不小心就溢了出来,迅速擦去,“她是谁,你们怎么好上的,你为什么要和她好,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已不爱我,这我知道。”

“我永远爱你……”

我冷笑,这多讽刺,“可我不爱你了。”

黑暗中,他漆黑的浸着水似的眸子闪了闪,低低的声音说:“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不必。”狠心拒绝所谓的爱,心简直要拧出苦汁,痛了好一会儿,突然醒悟,我为什么要自虐?错的是他,难受的也该是他,咬牙,“滚。”

“小凤凰……”

一听这昵称就直犯恶心,隔夜饭都要吐出来,想都不想就推他,“滚!你脏,脏死了!别沾上我,看着你我就想吐!滚得远远的,看你脏我的眼,猪狗不如的东西!”

“殷凰!”他恼羞成怒,重重拍了下床板。

胸中有什么正在拼命地冲撞,发出的巨响一下下地冲向大脑,致使我发疯似的推搡着他,“臭男人,都是骗人的,没有一个不骗我!”说到恨处,血气上涌,甩手给他一耳光,“人渣败类!”

清脆的皮肉相击发出的响声,紧接着是低沉的怒吼回荡在耳畔,猛兽亦有所不及,正喘息间,时间天旋地转,我与床分离,向后飞去,重重落在地上。秦域一把将我甩下床。

该感谢他没用踹的吗?腰很痛,像是闪得不轻,也不知能不能站起来,咬牙试了一下,还行,没直接痛晕过去,我用尽所有力气指着他,嘶声道:“不要脸,居然比谁都理直气壮,你下来,这床该我睡,这屋子该我住,你没有权利呆在这里,现在和将来。”

“打人不打脸!”他厉声,“你也够了,没完没了?!我道歉,我他妈道歉!对不起!”

向我标榜他没有以牙还牙所以很崇高?分不清冷笑还是苦笑,“你以为你的对不起很值钱吗?听起来不如一个响屁。”

那边没声了,那人被气死也有可能。

他不滚,总不能继续跟他同榻而眠,捂着腰三步两步走到跟前,抱了被子就奔软榻而去,只听他阴沉沉地道:“就一床被子,你拿走我怎么办?”

“你滚呗。”回他个轻描淡写,虽然心在滴血。女人啊,这一生要滴多少血。

“我不滚,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们都是我的。”他停了停,森然道:“过来,跪下。”

切,唱什么大戏,可惜老身耳不聪目不明,我听不到我看不到,爱咋咋的。仰面躺在榻上,决定一生都不原谅他,把他从我的人生中剔除,再也不想他不恨他,恨他都是看得起他!就这样吧,到老,到死,我的生活与这个男人从此分道扬镳,没有半点关系。

黑暗中一动不动的人影忽然一步步走来,榻上的我像被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魔掌逐渐覆盖,那魔掌走近了,停下,两臂一伸突然抓住被子,只管往自己那边拽,“这被子也是我的,臭娘们,你想冻死我?!”

“人渣,不是冻死我就是冻死你,这样不过瘾,最好同归于尽。”我护卫着仅剩的棉被,死死攥住不让他得逞。

“那就一起死,跟你活在世上简直是噩梦,去地狱继续折腾,最好折腾得灰飞烟灭。”嗷嗷地叫着,他仰天长啸,“反正活腻了,老子要解脱!”

女人的力气到底不如男人,他一爆发,我就很悲哀地连人带被子被他拉到地上,只是手还紧紧抓着背角,算是最后一点胜利。小样,你以为就你会啸?

“阎王听着,老娘要跟他一起下十八层地狱,谁也分不开,我们绑在一起,丫丫的,一层一层地下,看谁受的罪多,看谁先挺不住。他要是灰飞烟灭,老娘一定要在他前头,死也不能输给他,老娘要一点痕迹也不留,看谁比谁干净!”

表白完毕,发泄干净,委实为自己的才华倾倒,喘着粗气怒视这恶棍,用正义的目光杀死他。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用捕快审讯小贼一样的口气。

他仰着头,凄然道:“我们已然纠缠百年,这是真实可信的。”

“……”

“小凤凰,我们的缘分到头了吗?”他顿了顿,突然背过身,“你对我很失望,因为你曾对高瞡失望,如今发生这种事,只会更加怨恨我。我发过那么多誓,如今在你看来,都是狗屁。”

你看你看,这人就是擅长倒打一耙,往人心窝狠狠踹一脚,抢在人家前头喊疼,好的坏的都是他最受伤。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我咋会和这种人一混就是几百年呢?月老实在老眼昏花,太不敬业!

他依旧背着身,惨淡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长而细,像要随时拦腰折断,“你打定主意不听我解释,是不是?”

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以为他背着身是为了不当着我的面流泪,任由泪水自行干涸……他是不敢面对我,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这做贼心虚的。

“我也无从解释……凤凰,我是爱你的,无论如何,我是爱你的。”他的声音很断肠,一字一句,仿佛融在这微弱的月的寒光里。

“如果你和我生活这么多年,却没有一点爱,我会活劈了你。”想起一个画面,我用寒光闪闪的斧头剁着他的头,已经是饺子馅状态,血不断地飞溅,喷到我的脸上身上,而我的口中,始终念叨着,我是爱你的,亲爱的,请相信我是爱你的。

我就是这么爱你的,用你曾经自以为是的方式。

“小凤凰……”趁我出神,他靠过来,恢复了没脸没皮式,轻轻将我揽入胸口,用搭在身上的长衣围拢我,拿着我的手,为我哈气,“冷了吧?看冻得这样,小嘴都冻青了。”说着突然吻上来。

是气青的好不好?我使劲推他,“不要脸,亲过别的女人的嘴不许碰我。”

推啊推,这家伙铁铸似的,就是不移半步,只听他狞笑,“你挣不过的,别再躲了,知道你其实早就想原谅我了。”闻言险些气个倒仰,却又被他钳制住,气恼间狠命挣动,样子有多失态早顾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头,终于被我挣脱魔爪,心中正喜,刚一站起突然失去重心,脚一软向后倒去,一声巨响,脑袋里猛地炸出无数小星星,煞是灿烂。

天旋地转,时空倒转,最要紧的是,好痛啊……心中顿时把秦域从头到脚又恨了一遍。

“不听话,又不听话!”他扶我起来,揉着我的脑袋,又气又痛,“撞出一个大包,笨凤凰,拿头跟柜子比硬。”

好像我多喜欢没事儿撞着玩似的,又是一桩典型的推卸责任案件,不禁咬牙切齿,自己做了错事,倒像个最大的旁观者,料定我最后不得不原谅他?一股脑站起来跑出去,老娘不陪你玩了。

去玳玳那屋,把熟睡中的她喊起来为我开门,门一开就冲进她被窝,裹着被子做毛毛虫状,听着她诧异的询问,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忍了忍,眼眶还是湿了,将滚落下的东西抹在被头上,最后整个脸也埋进去。

“这么说,真偷腥了?”

“我也希望是假的。”酸涩啊,倒宁愿他死不承认,骗我,最好骗到老死。

玳玳呆立,满脸不可思议,“连他都偷人,我对这世上的男人越发绝望了。唉,你不如不告诉我这些,想到男人的时候多少保留一点憧憬。”

女人一旦付出真心,最后受伤总是自己,不仅女人,世上的事,往往如此,在乎了,就放不开,必为之所缚,越是在乎越输不起,一颗心难免痛苦煎熬。我抽泣,“再也不回去,再也不想看到他,这个骗子,做不到就别保证啊,说得比唱的好听,我也笨死,偏偏爱信这些,真是活该。”

“也许……他是有苦衷的?”

“有人拿刀逼着他偷女人?”我尖叫,“明天就拿刀逼别的男人和我亲热,我说我也是有苦衷的,看他什么反应。”

玳玳抖一下,“后果绝对毁灭。”

“明明都是人,偷情的后果天差地别。”老天生人如此不公,偏要有差别,男人和女人力气均等该多好,我头上的包也不至于隐隐作痛。

人累了还真能忘却伤心事,一沾到床自己都不晓得何时睡熟,睁开眼睛四周明亮,那混乱不堪的一夜啊,终于过去。

秦域也没再来找我,可见其心不诚,委委屈屈地梳洗,用罢早饭,总不能今后就呆在宫女的屋里啊,皇后还是要回到该呆的地方,皇后是要和皇帝在一起的。

可是我的皇帝偷吃他不该吃的东西,让我寒心。

“赌气固然重要,好叫他尝尝你的厉害,不过该抓的东西还是要抓紧,让那女人爬到你的头上来,可谓大大失策。”玳玳很旁观者清地指点我,“想想后半生,还得一天天地过不是?”

“对着那个人,一点胃口都没有啦。”

玳玳双肩一耸,眼也不眨地往外轰我,“咱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呀,女人风范可不能丢。千不好万不好,他总是爱你的,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身边有个可以恨的人,总比从此不理他落得形单影只好,真的,一个人的日子,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的确不打算一个人,哪能习惯一个人啊,从少女到少妇,都是有人疼有人爱,不被爱的生活那可怎么承受?想都不敢想。可也不能因此原谅那个偷嘴的男人!错了就是错了,不能放纵他的无耻,显得我好欺负。是我的还是要攥紧,拱手让人就太愚蠢,顺便满足下好奇心,秦域看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喂,能查到吗?”

“你是说……”玳玳试探地问,“那女人?”

“你人脉广嘛,侍卫哥哥肯定乐于拿这个讨好你,我也不会让秦域知道,看一眼那女人就行了。”牙咬得咯吱咯吱,“总得知道死在谁手里。”

又说了一车话,发泄心中郁愤,秦域还是没来接我,该死的,老娘是准备回去,但绝不是自己灰溜溜地回去,难道昨晚出走寒了他的心?是他先动手的嘛!不动手我怎么会撞个大包,他得负全责。

去探听虚实的玳玳回来,“嗤,白等了,人家一大早就去兵营,为出征将士壮行。”

吓,讨厌,出去了也不通知人家,害得人家在这儿缩一早上,耗子似的。收拾行状,挺胸抬头回到中宫,那人渣果然不在,哼,眼不见心不烦。

洗个热水澡,换去昨晚打架的脏衣裳,修修指甲做做护肤,盘了个最华丽的高髻,从头到脚收拾一新。镜子不会骗人,搔首弄姿地自照一番,年逾三十,艳光照人,丝毫不减当年,心中着实得意,也存心憋了口气,不能输给那破坏我的美满婚姻的女人,事无巨细,哪方面都不能!

争风吃醋最是悲哀,偏偏女人生性如此,比不过人家,就是郁闷。

“咦?”玳玳拿胭脂盒子的手忽然停在半空,盯着梳妆台上的一张纸笺,自言自语:“此情此景,多么眼熟。”

短暂地回忆一下,呵,可不就是从前玩的那套把戏,把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写在上面,制造肉麻效果,秦域兴致不错啊,故伎重演,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感动吗?

玳玳展开印花笺,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势地念道:“老婆,你怎么处置我都行,就是别……不爱我。”

“哈哈。”我担保,这是本人一生中最轻蔑的时刻。

“你要怎么处置他?”玳玳笑抽在梳妆台上,爬不起来。

唔,让我想想,想想……经他提醒,好像一般的冷战达不到惩罚的效果,要怎样才够刻骨铭心,化成灰都能留下个记号呢?秦域哇,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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