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非典型报复案例
没等完善天衣无缝的报复计划,米米的册封大典先一步到来,这些天排山倒海的烦心事,还真忘了有这茬儿。状态不好,气色灰败倒是小事,和秦域共同出席公众场合,心里头的别扭怎么也甩不掉,还得不让人看出破绽,难啊!
苦啊,人前欢笑,人后心酸,打落牙齿和血吞。
仪式进行着,而我的思虑早已飘飞十万八千里,不是不古怪的,前几天还建议我再收养一个女儿,转眼间,就出了偷腥事件,难道因为心中愧疚,故而拿出百倍柔情待我?除了女儿,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常的热情,反倒是终日愁眉不展,对谁都挺冷淡。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漏了。”秦域极低地道。
微微侧首,瞄一眼身侧的他,这厮笑容依旧,喜气洋洋,不动声色地问:“房顶漏了?”
“你露馅了。”他说话双唇几乎不动,功力之深令人发指,“刚才的脸苦得像药。”
有吗,任重而道远,看来同志仍须努力,瞬间堆出雍容高雅笑容,暗自咬牙,“谢谢提醒,万分感念。”
一场大典下来,人倒是不累,就是牙床酸痛,吃东西使不上力,腮帮子也微微肿胀,都是一个“气”字所致,委实不值。
“母后也像龙葵一样,嘴巴大大的啦。”已成为琼琳公主的米米眨巴着漂亮大眼睛,仰望她人前风光人后颓废的母后。
这丫头,优点是机灵聪慧善于观察,缺点是过于善于观察,我的窘态全落在她眼里,以后还怎么树立家长威信啊?无声哭泣,“你去看望哥哥了?不是说不让你去吗?哥哥的大嘴巴万一过到你身上,你就得像他一样躺在床上哪都不能去啦。”
“我不怕。”米米摇着小脑袋,坚定地说:“哥哥把小弓给我玩,我要去看他,这样他就能快快好起来,我就能把娃娃给他玩。”
小朋友的逻辑总是简单而复杂,琢磨半天才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又想到小弓可是龙葵的宝贝,谁意图染指就必定面临着他的发狂与爆发,这么说这小子对妹妹不错啊,心中窃喜,还不是我苦心教育的结果,“那你要多给哥哥唱歌,米米的歌声可好听了,你父皇和我很喜欢呢。”
素来不和的兄妹苦难中倒携起手来,看来人的本性真是倾向于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不晓得我与秦域是否如此,如果换作三天前问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和他相依相守。现在呢?哼,难说。心寒总是比心痛更难治愈,世上没有绝对的圆满,而我对这段感情太过追求圆满,不是这世道错了就是我错了,总之令人灰心失望。
秦域来的时候我正在描眉画唇。
“凤凰?”他凑过来,歪着脖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我叫殷凰。”手上不停,有意把唇色勾得重些,镜子里的女人显出一种刻薄的妖异,越是鲜红的唇越像被人摘去了心,丹唇微启一不留神就要随时吞了谁。
他笑,“殷凰是我的皇后,凤凰是我的老婆,皇后是给别人看的,老婆只能自己看。”
轻轻哼了声,离了妆台,示意宫女出去,自己去拿早已准备好的衣裳。进了内室,不出所料,秦域小尾巴一样跟着。我也不搭理他,旁若无人地脱下外衣,然后是内衫,肚兜和小衣,整个过程不紧不慢,仿佛呆立一旁的秦域不是人,而是个放衣服的立柜。
“咳,这么迫不及待?”他终于发声,嗓音却是低沉嘶哑,几天没喝水似的。
就知道他是这么个反应,我略低了头,嫣然一笑,“秦域,你是不是一直看不起我?”
“怎么会?”他讶然,“我宝贝你还来不及。”
“跟了你这么久,始终觉得你没拿我当回事儿。”说到伤心处,我了捂脸,万分委屈。
他先是张大嘴,再闭上,狠狠咽了口吐沫,苦大仇深地说:“我还不够重视你?凤凰,做人要凭良心呐,到现在还有人拿你皇后的身份做文章 ,明里暗里动作的还少吗?我当一天皇帝,他们就得吵一天,我有这预感……我说,你非要光溜溜地和我讨论这种问题吗?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折磨我,可是你忘了我是男人吗?你自己都说男人嘴上要不到就开始亮爪子,你不怕我动手啊?”
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开始淡定地穿衣,待衣裙上身,他又炸开了,“你真想我动手?”
换的是件极薄的纱裙,很长,可以拉到胸前,充当抹胸,腰上系一根亮色丝绦,颇有异国风情。弄了弄裙摆,露出光洁小腿,冲他眨眼,“一把年纪了,穿这个恶心吗?”
“好看。”他望天,从惆怅度来看,是真心的。
“虽然你否认,这几天我也想清楚了,你对我从未有过平等,在你眼中,我就是低你一等,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无权反对,更别说生气,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没过几天,就是这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两腮顿时抽了抽,两道眉毛撞在一起又松开,最后耷拉下来,“怎样才能原谅我,你说,我做。要我下跪吗?”
嗯?我怎么没想到,看来善良真是通往快乐最大的障碍。权衡一番,还是坚持最初立场吧,不予原谅,不褪他一层无耻之皮,就是不予原谅,“九五之尊,怎能受此折辱?我怕折寿。”
“那你要如何……”
“只要你承认,我们是平等的。”明媚而忧伤地看着他。
他失笑,无奈地摊手,“这话我说到现在,你怎么就不信呢?”
“好。”我断然道,“多谢,再见。”
说完就往外走,从未试过走得这样快,头上的攒环碰撞发出类似于泉水击石声,裙摆轻舞,风飕飕地扑上脚腕,阴冷阴冷的,眼看就要出去,手搭在门上,忽听身后断喝:“你干什么?”回过头,早已准备好的轻笑,“我们是平等的,你偷女人,我自然偷男人。”
他上前一把按住,“别说气话,去里头,我给你跪下。”
笑话,如此缓兵之计再蠢也看得出,“你都承认我们平等,也承认自己做错,那么我找男人绝对是公平公正的,大不了,我回来给你跪下,咱们对拜。”
他头发都竖起来,急道:“也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膀子露着,该遮的不该遮的全露着!”
不这样你能予以重视吗?心中冷笑,扫他一眼,缓慢而轻蔑地说:“这有什么,你和那女人上床的时候,还****呢。”
这下彻底急了,我能感到他按着我的手簌簌发抖,再看脸上,呵,眼珠子红彤彤,兔子一样。报复成功,血液回流至心房,冻得瑟缩的心终于有些暖意,不过这只是开始,老娘要的是桑拿,当下平静地说:“放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自由。”
“你是我的。”兔子一字字地道。
“我要出去。”
“你要干什么都行,把天捅个窟窿我也没意见,就是不能穿着这种衣服出去。”
我冷笑,“你能做的我也能做,这是你说的。”
“刚才的屁是我放的。”他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说你不能出这间屋子。”
所以说所有的平等都是扯淡,就像真情一样可遇不可求,偏偏让人一想起就心生向往,成为痛苦之源。我松了手,退一步,“那你杀了我吧。”
他虚弱地望天,“你也清楚自己在说笑话吧?”
这几天回忆往昔,最甜蜜的记忆也变成苦涩的笑话,这恐怕就是失望的病症,让人对未知的将来也充满了灰色的懈怠,失落像威力最强的胶水,粘得人动弹不得,永远挣脱不了悲伤的禁锢。他道歉又怎样,下跪又怎样?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无法改变。
报复令人解气、畅快、过瘾,无形中也把经历过的伤害重温一遍,岂止是亏本,简直亏个彻彻底底,空荡荡一颗心真干净,“你是我一生中唯一不让我失望的人,曾经以为。”
“凤凰,如果可以选择……”他额头见汗,配合手势,急切地向我展示着什么。
事到如今一切枉然,我摆手,“我要的不是你的后悔。”忽然发现,我要的东西他没有。曾经拥有,现在没有。
“曾经我很清楚你要什么,所以你要的东西,我都能给,现在我已经彻底摸不清你的想法。凤凰,你决定离开我了吗?”他凝视我,声音发虚。
发现他对不起我的一刹那,我曾想过从此远离,抹去旧日恩爱痕迹,只当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可几天过去,越是多过一天,越发觉得难舍,毕竟人非草木,朝夕相处产生感情,是人与人间最要命的事儿,这个人身上,倾注了我太多喜怒哀愁,离开他就像与自己道别一般,人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身体?爱他就像爱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却不愿就此结束。
所有负气与任性总是当时嚣张肆虐,事后想想,大多无须冲动,做出种种不足之事。我苦笑,“你会让我离开你吗?”
“不会。”他深吸一口气,“不想。”
那就好办了,继续晾着他,弥补我心中郁愤是未来一个月的生活重心。暗自握了握拳,给自己力量,“那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在我看来,你会做任何事,就是不会做偷食那样没良心的事。”
“可你不给我补偿的机会,豆腐干。”他叹息,“你知道,当伤害发生,最可笑的就是弥补,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弥补。”
豆腐干?伊呀呀,又来了,禽兽相又回来了,几年没听这词儿,乍被调戏还真没应付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什么豆腐干……我才不是……不许这样说!”
对我的指责无动于衷,他上上下下打量我,淫笑,“可不是嘛,这么多天没被我碰,还能是嫩豆腐?不过也好,油里头炸过的,吃起来就是香。”
最初的羞涩过去,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这厮的手段还不了如指掌?临危不乱地看着他,咋的,你以为霸王硬上弓一回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门!当下淡淡地说:“先把你那玩意儿洗干净再来,别的女人用过的脏东西,别在我眼前晃悠!”
他一听顿时没了声音,脚被人踩到一样满脸痛色。
心中称快,继续狠命念着:“记住,别用寻常的水,要用你泡茶的雨水,还是芙蓉芯子上的。”
“嗷……”他闹了个大红脸,一个劲摇头,“你真恶毒,女人真恶毒。”
其实女人要的真的不多,保暖安逸,有个爱她的男人,一辈子平淡幸福,这已足够,可男人偏偏不爱吃家中厨房烧出的贴心饭菜,瞒了人,偷偷摸摸,冒着风险,就是要吞一口外头的小吃,口腹之欲和心痒难当解决了,顺带也要解决家里的问题吧?恶毒?那还是轻的,谁让你多吃一道菜肴?无条件承受恶毒便是你分内的事。
“怎么样,解恨吗?这下不用出去了吧。”他放开门闩,却不放心,狐疑地瞄着我。
“找个比你好一百倍的!”锲而不舍,趁机开门出去,手不如他快,被他死死按住,紧接着身子也一点一点压上来,只能用不断后仰躲避他的笼罩。该死的,那只爪子伸过来了,拼命挣脱,挣不掉,只听他沉声道:“你是打定主意红杏出墙?”
虽然身体处于劣势,心灵还是无比自主的,“是!”话音刚落,衣料的撕裂声随之而至,****的肌肤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一直寒到心里去。
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接受身上没有布料的遮掩?人的身子并不丑恶,肌肤光滑,比例匀称,线条比动物优美得多,本无任何羞耻可言,偏偏千百年来的女人适应了男人的独占心理,用男性的审美把自己变得畏畏缩缩,面目可憎起来。虽是这样想着,一丝不挂的身体到底开始颤抖,眼泪不知不觉挂在脸上,满心屈辱。
“嚷一声出去就撕一件,这些个衣裳我还供得起!”他拎着破碎的衣裙,在我眼前晃了晃,炫耀什么功绩似的,扬手甩到墙角。
“你……不讲理。”
他蔑声道:“出去啊,再出去找男人啊。”
“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一辈子!”这下真的恶狠狠,我能感到自己的眼睛里冒出火来。
他捏着我下巴,轻一下重一下的,紧紧盯着我眸子,“不能让你爱一辈子,让你恨一辈子也不错。咱们可是要纠缠九九八十一世的,没了今生,还有来世,慢慢来,我不急。这几天你没有冷静下来,过些日子再来找你,不过,如果你忍不住想我,欢迎造访,我会装作是我主动找你,今后也不会借此冲你耀武扬威,这点你可以放心。”说完,按了按我的唇,神秘一笑,信心十足地走了。
斗不过他,斗不过他,为什么攒足了劲还是败得彻彻底底?女人天生与胜利无缘吗?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恨自己是女人,恨这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皮囊。
正独自伤怀,玳玳从内室探出头来,嘘一声:“吵完了?”
“我把他气走了。”虽然失败,虚荣还是要的,虽然玳玳肯定听见了全过程,我擦了擦残泪,“拿衣裳来,伤风才叫不值。”
穿戴整齐,衣裙上身,自信随之归位,又吃了些东西,喝杯酒暖身子,趁空问玳玳:“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啊。”
“你先吃,我怕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已经吃不下了,我放下筷子,眼一闭上刑场似的,“暴风雨来吧来吧,就是别太猛烈啊……”
“找到那女人的狐狸尾巴了,你猜是谁,菱妃啊!想得到吗?那么不招是非的一个人,居然把个大男人拐去啦。”玳玳捶桌子,“你说你说,平时那闷声不响的还真不能以为她傻,话越少的人越精明,这话一点不假!啥叫闷骚?就这样的!以后真得留个心眼,女人漂亮但是叽叽喳喳的不恐怖,越是闷声不响一副清高模样的,越是大患。”
完全出乎预料,简直是狐狸精印象大颠覆,在脑中拼命搜索,菱妃给我的印象始终是默不作声的一个美人儿,论姿色属中上,唯一吸引人的就是不扎眼……这也可以吸引男人?我还以为只有女人喜欢这样的同类呢。这样的女人也能成为我殷凰的大敌?不是她太厉害,就是我走了下坡路,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可年纪她也不小了吧?据说父亲当初是王府家臣,菱妃也因此跟了秦域,秦域称帝,顺理成章 地获得了妃子的封号。看不出秦域有多喜欢她,这么多年,好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菱妃呢,也一直安安分分,很自得其乐的一个人,与其说她主动勾引秦域,不如说秦域骨头太散,招惹的人家。
可不就是,男人都是一副死相,看了花儿就要摘,管它有毒没毒,先摘了再说。
“这事儿在民间好办,断了他们联系即可,偏偏在宫里,她又是名正言顺的他的女人,我有什么立场独占他?”气苦,秦域若还是王爷该多好……不,皇家也有强悍皇后,独孤氏就是一例,不该长男人志气灭女人威风,“就是要独占他,谁让他投怀送抱,苦苦哀求我爱他?当初可是他死皮赖脸缠着我。”
所以说被人追就是这点好,有朝一日撕破脸,绝对的理直气壮,心理上的主导地位稳稳当当。谁主动就意味着最终的被动,谁先付出谁就先折价,当然,前提是被追求者没有爱上那个人,所付出的,也没有和那个当初感动你的人一样多。
“反正都算不清啦,他不是道歉了吗,还说要给你跪下,天啊,多真诚,就坡下驴得了,不快点儿和好,岂不是给了菱妃机会?”玳玳说着,叹息一声:“说起来,女人一辈子总要遇到这种事,跟生孩子的概率差不多,没遇上的叫****运,遇上的叫纯属正常,咳,我不是说你,别多心。”
都快忘了自己终身不孕的事儿,看来我是真不喜欢孩子,养养别的还成,自己生就提不起兴趣了,两次小产也灰了一颗心,从此不再奢求。天哪,我冒出了一个惊悚的想法:“秦域,是不是想跟菱妃生孩子?”
“没认识你之前他也有女人,折腾出一个孩子了吗?”
“也许现在又想折腾了。”
玳玳摊手,“他有这信心吗?其实我觉得,生不出孩子原因全在他,好种子在石头缝里都能发芽呢。”
“也是,自己都那样,没资格怪我。”撇嘴,这下没负疚心理了,“好吧,我决定饶恕他,先让他感激涕零,再盘问谁先勾引的谁,写罪己诏,铭记终身,引以为戒。”
玳玳鼓掌。
陶醉于伟大的人格魅力,忽听外头报事太监道:“禀皇后娘娘,菱妃求见。”
空气瞬间凝固,我愣住,玳玳也愣住,我们相视无言,迷茫地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半晌,玳玳打了个嗝,“找上门来?”
“不是该我去找她吗?”不解,很不解,“她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