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韵18年盛夏的沧州城打上无聊的呵欠。
浣江上轻舟小楫,载来岐家大公子岐度,年纪轻轻,气度展露。
只不过胸中无学,腹中无墨。每日必做之事非游手好闲即花街柳市。家里皆依着他长房长孙,由他去了。
莲花微颤。
荷叶轻摆。
蝉鸣知了。
日过三竿。
亭中袅袅。
水袖舞裳。
岐度初见其一生不可忘的美人:曲瑜。
是惊鸿一面。
仙人儿下凡。
是他对她最深的执念。
嘘寒问暖,堵门追巷。
日子长了去。
曲瑜向着追慕自己已久的岐度缓缓说道。
“岐度公子您请回吧,另有他家姑娘更胜于曲儿。相夫教子,相敬如宾,不比曲儿差”
他不依不肯。
“曲瑜姑娘是这沧州城一等一美人,在下易敢放弃?”
仍每日求爱。
曲瑜行了礼,转身就走。
烦了,连句话都不想多说。
燕归荷闭。
曲儿依冷置冰霜。
他终无奈,依着她话。
寻了别家姑娘。
生了大胖小子。
再见时。
她已知晓。
轻轻一笑。
“恭喜公子,以后,不必天天往曲儿这跑了。”
他也一笑。
笑里尽含苦涩。
“在下只是依了曲榆姑娘所言,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云韵19年腊月。
大雪纷飞。
沧州城天地一白。
江边湖心亭立了两人。
他无言,持酒壶狂饮。
“岐度公子,令夫人近来可好?”
“休了。”说罢又饮一口,“曲榆,那日你说他处姑娘尽胜于你,可为何,在我眼中,满是你的影子!”
她听着,低俯叹气。
“世间又多一可怜人,岐度公子,忘了曲儿又如何?曲儿并不是你的宿命,凡事,安康为重。”
“忘?教我如何能忘!我一直顺你意,愿能让曲榆你心许于我!”
他眼中红丝布满,厉声沉音。
“那夫人呢,你那不满一岁的孩子呢!”
“曲儿,我除了你,不愿与任何一人相守终生。你为何一直不肯答应,是你还欠缺什么?你说,我定给你!”
“公子,曲儿喜欢一人独身,愿余生有一忠人相伴。所以,还请公子追回夫人。明日,曲儿便离了沧州城,前往余杭,今日一别,他日有缘再见,或者,再也别见。”
他看着她行礼,转身徐徐离开。
“那时若你在坚持二日,说不定,奴家就应了。可公子已有家室,答应又如何,现又因我休妻而欲娶我,这世人怕都要唾骂我了。这小小试验,看他竟撑不过一月。“
这心事,岐度是听不到了。
浑身似无力一般,连能拉她衣袖的手也抬不起来。
他悠悠晃晃回到府邸,大病一场,久病愈,发了疯开始读书作文,全家人又是劝不得。这家人甚是好笑,任由玩乐,却不可读书。长房长孙,又只得由他去了。
“父亲,歇歇吧。”
“星儿,去玩吧,爹爹要考取功名,将来也让星儿坐高马,乘大轿。”
“不嘛,外头有什么好玩的,要爹爹陪我玩。”
“星儿今年须是三岁了吧。”
“嗯呢,爹爹还记得呐。”
“找你二叔去。三岁,该教岐家功法了。”
他一心只为进京赶考,入余杭知府。
见见那个不肯见他的佳人。
卿不愿见我,等我功成名就,卿定不可再谈不配!
当发榜之日,他当真中了举人,做了他日思夜想的余杭知府。
当乌纱帽在头上戴定后,他泪落,口中喃喃道。
“曲榆,曲榆,我可见你了。终可见你了,等我。”
那日应了星儿的话不能兑现了,来日再让他坐高马乘大驾,唤曲儿为娘罢。
见佳人,家眷就不带了。老父母兄弟自当会照料星儿,家大业大,定不会委屈儿子,他日和曲瑜成了亲,再将他接来罢。
当轿子抬到余杭城门口,他坚持要下去走走,独自进城,随行兵士不敢怠慢,只得远远的跟着。
仪仗阵开,敲吹打唱,好不热闹。
可惜,围观者也就平头百姓,不曾见到有些脸面的人物,甚至,瞧不见她。
“你听说了吗?城南王员外今日成亲,娶的是余杭美人曲榆!”
“知道,王员外大摆喜宴,整个余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过去道贺呢。这曲榆据说生的倾国倾城,员外真有福气。”
他怔住,忽而身子一软,跌坐在雨落后的泥地上
“大人,没事吧?来人,给大人换身新衣裳。”
换衣都是急切的,系完衣带便推开众人,不顾灰头土脸,直奔王员外家
员外正大迎宾客,见着新任余杭知府,急忙上前
“不知道新任知府大人来临,恐失远迎,快进来,今日定要多喝几杯喜酒,沾您新官上任的喜气!”
“不必,今日到任,官府里仍有不少事务,不可酣醉如泥。新娘子呢,叫出来让本官见见就好,王员外可否答应?”
“唔…礼说还未日暮,自…自是可以。管家,快去唤新夫人出来见知府大人。”
一袭红衣,凤冠霞帔。
这是岐度梦里与曲榆无数遍的场景,但现世见着,心里却是万般的悲凉。
只道是姑娘是新娘,新官非新郎。
夫人,这是新任的余杭知府,特地来拜访咱家,快快行礼!”
“妾身见过岐大人。”
还是那优雅的动作,熟悉的身影,却已是他人妻。
明眸暗淡,似是说了若你不坚持,何至于今日。
“忠人难寻,望自珍重.”
他在那刻,大概是开窍了。
“谢过老爷,妾身记住了,恭喜大人新官上任,今后余杭百姓,要多多受您庇护了。”
“谢曲…王夫人。你夫妻二人,今后…定要…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他颤抖的说完,也回个礼。
如当日她那样,转身离开。
“挺好,一段佳缘。”
放声大笑,脚下一趔趄,再次扑进了泥水。
“大人!”
“不许扶我,这是余杭的泥,本官作为父母官,应接地理,挨气运.这是一个好兆头,走吧,随本官回衙门.”
“遇泥……再次遇见你,瑜你,再也无法做知府夫人。我不消为你挂恋,你不必一人独处.”
岐度的心里话终不是他做的那般。
距余杭县史记载,余杭知府一生未再娶妻,知府除了办公,闲暇之时最大的爱好便是在屋内为王家那倾城人儿题丧诗,不在乎吃,不在乎睡,甚至不在乎其子生死。
是的,不错,曲瑜玉陨了。那倾城人儿成亲之夜竟人间蒸发一般毫无踪影,王家上下人及其衙门等人寻了数年未果.最终在山崖边找到一绫缎,大抵是佳人行踪匆忙,误撞跌落山崖,再无痕迹,此案就沉了下来。
云韵60年,余杭知府心疾而终,临终时,口中依念曲榆,抓着绫缎,笑着离开人世.
或许他期盼的人儿会在奈何桥等了四十一年,与他渡过黄泉河,共赴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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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屏山的一竹屋内。
“婆婆,余杭知府今日出丧。”
小虎脑袋打量着白发老妇.
“可听说那知府遗言是甚?”
“听了,知府只道曲瑜二字.”
“公子,你还是不肯弃我,奴家等了四十一年的答案,可以作答了。”
满脸秀韵的白发老妇抚摸白绫.
“清儿,今日起,你回家罢。从此后,不必再来侍奉我.”
“婆婆,您要做甚!”
“不许问,下山去,听话.”
“好吧.”
少女拿着布偶,依依不舍看着老妇,布鞋踏了下山的青石板.
老妇轻轻甩起白绫.
“公子,曲儿应了你就是,先别急着喝孟婆汤,站桥上,下一世,我来寻你。”
—————————云韵19年的岐府—————————
“二叔,岐家身法我已习成,什么时候教我功法?”
“真麻烦,你个小杂种,别以为学了身法就可练功法,下次再说。”
“二叔……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
“呵,你爹怎么会来接你,他忙着呢。”
岐盛赶紧逃离这毛孩子,要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他,不可再教这小崽子功法,赶明儿禀告爹爹,把这杂种送出去。岐家,只能是我岐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