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天宫,月神盛会。
月神大会,是由月神常仪所创,从元古时期沿袭下来的三界联欢盛宴,时至今日已经延续了数十万年。
从十余万年前开始,随着第十二位月女冰月成年当值后,这每万年一次的大会便交由十二月女承袭主持了。这一次,虽是月神灵逝以后的首次盛会,于十二月女承袭后却也有十次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月神大会只是月神一族小规模的欢庆活动,那时候它的名字也还叫做舞月。是以舞蹈祈祝月亮,能够月月岁岁,美满团圆的心愿。那时欢庆的时日不定,间隔也比较频繁。
后来天帝与月神缔结连理,天帝便专程为月神建造了月宫。这月会便开始由天庭定期举行,令九部天神都来月宫观赏,慢慢的变成了整个天界的联欢。
再后来,日神和月神二位天妃为了帮天帝扩张权柄,便联袂告召三界:太阳、月亮虽属天界所司,但她们司行的日规、月律却是关乎整个八紘九野的生息太平。天界不应独沐日月之荣,更应广布恩谱。这月会便是从那时开始广邀三界仙神。
日神、月神皆为元始尊神,并辛劳的独立司掌日月行纪。其在宇宙六合中的地位仅次于灵逝的盘祖、娲祖,自是备受三界尊崇。二神同时发声,自然三界响应。
就这样原本仅属天庭的联欢,最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由天界号召、主持,八紘九野齐聚、互通有无,颇具三界交谊色彩的万年盛会了。
大地最是离不开太阳和月亮,在此期间地界逐渐也就成了天界的归属。从此帝俊成了天地两界的主宰,这天帝的手段可见一斑。
而如今,只有宏大的水界仍然傲然独尊。因为无论九天还是大地,除了太阳和月亮,也同样离不开水域。
今届的请柬早有陆吾亲自安排派发于各处。因着上届赶上月神常仪的三千年灵祭,这一届众神早就在翘首期盼了。
因着要对除了天帝外的四位元始尊神,着力安排其在天庭的住宿、席位、宴食,故要有阶品的司官先行给四神送去请柬等待回复,并告知其随行属神的人数。
地祇娅雨事事以天帝为尊,一月前收到请柬当日便请神使当即带回了早已备好的赴宴回帖。天山的帝江在接帖后也早早的派人送来了回帖。
三日前水帝亦回复了将依请赴会。“万年冰山”水帝,之前的月会也参加过数次,但那数次仅限于当年月神常仪亲自主持。由十二月女承袭后,即便有常仪的亲笔请柬他也未再到场,今番能来不知所因何人何事。
而冰夷座下的北海之神禺强反而是次次不落。每次禺强出发前,水界众神都笑问他是不是又要去那天界讨得两个老婆回来。他总是痞痞的笑着连连摆手:“哎,不宜多,不宜多。”
至今元始尊神中只有那赤松神君依旧未有回复。送请柬的司官说。连着等了三天连老神君的面都没有见到,只好给小僮留下了柬子独自回来。少数知情的仙神都道:自从月神灵逝起,神君他便“躲着天宫走”了。
赤松神君对月神常仪心有牵念,这也是早年的事了。当年月神未出阁之前,赤松神君问过她,诞下月女后可愿随自己,逍遥隐居与九天之外,不问三界之事。常仪却道,帝俊待我如何我尚不知晓,但我愿随了他却是因为自己的心。赤松神君便似未发生,从此再未提过此事。
月神大会按例要整整举行十二日,每日代表着万年间的一个月份。一月首阳,二月绀香,三月莺时,四月槐序,五月鸣蜩,六月季夏,七月兰秋,八月南宫,九月菊韵,十月子春,十一月葭月,十二月冰月,皆是用十二月女的名字命名。
众神可行观赏十二月镜。每日一镜,镜中回溯着万年来那一月当中月镜所照之处的三界大事。但众神都说那月镜不全,反溯的都是三界中的繁盛与美好。却每镜中都少得一叶半弦,把八紘九野中的秘密和阴暗都藏了起来。
众神又道,若是真有那娲祖遗石所化的镇天之宝,不知能否补得了这月镜的齐全。若果是那样,这万年来十二月中未得见的事情倒可一窥了。若真有那东西看个月镜岂不大材小用,谁还不想据为己有?众神叨咕完也哈哈一笑置之。
大会的头日和尾日众神要齐聚正月殿共赴盛宴。中间十日除了内庭,便可到天宫各处自由分散交际,甚至若有神者相邀,更可到其坛上一聚。当年禺强正是在天域交际时,俘获两位天妻的芳心。
这是小幺和阿雪随着武罗第一次来到天宫。临来前,武罗告诉小幺和阿雪,在三界仙神面前要遵规守矩,什么能说、什么能做,都要仔细掂量,之前在西海沙渚类似的事情万不可再次发生。小幺歉然的吐了吐舌头。
武罗又告诉她们,此次开宴之前将多一项追思月神的仪式。月神留下的盛会境意本是月舞联欢,即便追思也不是悲痛祭奠,而是欢乐歌颂。此月正值八月南宫当值,除她之外和白日当值的金乌,十一月女和九金乌这几日都会一直留在月会之上。
宴席晚上才开始,此刻她和阿雪随着武罗被安排到了天宫的外庭行舍。以前武罗在天宫任职时,在天宫自有居所,不必像此时般则需另行安排,今次还是禁不住有点失落。
之前与会过的仙神还住往年的行舍,她这行舍是今次新安排的,排在了天神行舍的较远之处,与水界的行舍倒是相邻。其实,武罗最想挨着月神的寿宫近些,那样她觉得自己的心离月神更近。
阿雪到了天宫,往行舍来的一路上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近处是辉煌壮丽的宫殿群落,天庭并无宫墙,皆以灵障间隔。从外看去那庭、殿、楼、阁、苑、郭、台、池隐约得见。
再远望,清云缥缈处是一座座鳞次栉比的神坛,不由引得雪鸾咋舌,她感慨:“不知有多少仙神眷侣在那里双宿双飞。”小幺逗她:“急什么,武罗姐姐早晚会把你嫁出去。”
武罗笑道:“你们武罗姐姐一把年纪尚未着急,你们两个女娃子却跳起脚来了。”小幺说:“只怕这三界内配得上我武罗姐姐的可不多,天帝必是要好生掂量掂量。不然我和阿雪第一个不答应,闹上天庭和他理论去。”三人便笑做一团,也引得迎来送往的仙娥掩齿侧目。
武罗相信在这天庭之上,早晚会有一处属于她和另一位神君的神坛。她便可以永远留在月神曾经住过的天庭。她想着,也许在这次月神大会上天帝便会有所安排。
是夜,月朗清辉、繁星璀璨。
天宫正月殿外的广庭,此刻已是满庭的流光华彩,上神环座。
一株桂子大木居于月庭正中,枝上的雪白的花朵惹得香风阵阵,更有丹实尝坠交错。那是天降的灵实,状如珠玑,是为月中桂子。与这桂木在海上相对的便是扶桑之木,那是金乌栖息的地方。
天帝身着帝服居座于环岛的正对桂树与殿室的方向,与其平阶而坐的是水帝冰夷,冰夷仍是神色淡然,一身水色。
天山帝江素来以赤黄色厚厚垂地的面纱掩其面容、身形,此刻他与地祇娅雨分坐二帝两侧。留给另一元始级尊神的与天帝水帝平阶的座位上空空如也,那赤松神君终究还是没有来。
满座众神无论男女自是皆着锦绣,精心装扮。小幺和雪鸾的座次挨在武罗身后。小幺隔着群神不时的偷瞄着当中的冰夷。她数了数日子,与那人从西海别后已有近半年未见。那人却一直没有看她一眼,想是她被夹在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位置,想看也看不到吧,小幺略有沮丧。
几近亥时,忽然间满庭皆暗,连月光亦被事先设了的灵障遮去。众神都安静下来,只闻得见这庭中流渠、液池的潺潺游转。
亥时正,庭中桂树渐渐亮起微光,接着一颗、两颗,幽幽的光点从仙神座次周围渐次亮起。这微光与光暗前的明亮不同,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小幺看出,那是萤烛之光!星星点点,在偌大的桂木间眨眼,座中有间或幽光与之呼应。
在众神等待间,有笙竽之声飘来,是由远及近的上清之乐,寥亮清越。这乐音一下子安抚了所有人的心灵,神绪亦随那音域的高低,辗转起伏。
乐音缥缈间,头顶似有数道流星划过,六架凤车拖曳着尾光,从远处飞来,在桂树的上方盘旋了数周之后,徐徐的落在了广庭的中央。十二月女身着五彩华衣从六架凤车上,娉婷袅娜的两两而出。
太阳的光芒自然无可匹敌。但今夜,月亮注定是这天宫的主角。刚才施了灵障的云朵分开两旁,向远方飞去,一轮硕大明亮的满月正悬于正月殿广庭的上方。众神皆纷纷起身将身前酒樽以双手三次高高举过头顶后尽饮,以示敬月。
十二月女早已用芳香兰汤浴身,以白芷之水沐发,芳香怡人,身姿美好,绚丽如花。伴随着那笙竽之声月女们翩翩舞蹈起来,这笙竽也不似先前的轻灵,又有埙蚌之声加入,节奏逐渐欢动起来。
在十二月女的领衔之下,慢慢的,有数百身着素衣的仙姬飘然加入进来,舞于广庭之中。一时间素袂飘摇,将十二月女簇于众裙摆的中央飞旋,这场面壮观,动人心魄。众神知道这是在追忆月神常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