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小幺还在紧张不已,此刻却是欢喜的,她掩饰不住心意,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花。她倒不为少喝了两樽酒,是为着他对自己的这份维护。小幺连忙举起酒樽向二位尊神轻施一礼,然后饮尽。冰夷便再未他言,一饮而尽后徐步回了自己的位置。
帝女一人同敬三神定是不妥,而水帝、朤月与二神对饮自是没有异议。天帝朗声笑道:“水帝盘祖之风,本帝当自愧不如。朤儿,快回你师父那边去坐吧。”小幺依言走去。
到此刻为止,刚才那大羿的替帝女的发声彻底被所有人无视了。小幺却一直记得他对冰夷的质疑。
她在落座前向着众神又施一礼,然后冲着大羿的方向轻声说道:“这位天神有所不知,方才所言水帝吞食与我并非实情。那日原是我的过错,朤儿想去寻师傅,阿雪拗不过才随我夜半出来,迷路后误入了归墟。一时中了水界中的灵障,朤儿神低灵浅在水中打转,幸亏水帝及时赶到出手搭救。”
小幺只想着千万不要让人误会了那人,便有了此番解释。不想还未及那大羿开口,水帝身后的禺强立时起身向天帝施了一礼。
然后又突然转向大羿道:“大羿,今儿个是月神留下的万年一度的好日子,便暂且不与你论那尊卑。便不提在天帝、水帝、三位元始尊神的面前可有你说话的份儿。现下只和你论,帝女误入归墟那日,你是为天水那处界鸿的司察可有过失?虽是帝女迷路,你可知界鸿之处灵障是否有缺失?”
“当日正值天汉归流前夕,水帝便亲自巡察归流的路径,归墟便也短暂的开了界鸿,撤了灵障,为的是数日后的天汉归流做准备。可你所司鸿界之处的灵障呢?”
“你若说也是故意撤了灵障,不知你可是接到了天帝的开鸿撤障的旨意?还是你所司之界鸿处本就有所缺漏?现下时日已过去将近半载,大羿你作为当时的鸿界司神,可曾对帝女误入归墟的原因查得清楚了没有?”
北海神君禺强显然是方才已经准备充分,只等时机发难,刚才即便小幺不提这茬,怕他也是要替水帝出头了。禺强是这大会的常客,又有两位天神妻子,在三界众神中说话自是有相当的分量。
大羿突遭此连串的抢白面上已有些挂不住了,脸色憋得涨红。但还未待他发声,禺强又连着说道:“若是没弄清楚自己职责,却在此喜庆的盛会上大肆散播不实消息,妄自揣测六合之水界帝君,徒惹三界众神猜忌、骚动可是天神应有的作为?”
这一下,大羿再也忍不住了,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立时就要发作。
那边陆吾原本早已预备了半晌,此时先他一步起身走到天帝面前,向大羿轻摆了个停顿的手势,才出言道:“当日我便和海神禺强已就此事达成了两界之意,也已各自查找了疏漏。事发后由水帝座下的水神应龙亲自将帝女二人送出水界,本君并亲迎了帝女回到青要山,水帝怕伤了我天界神姬元灵,亦亲自嘱咐送了水界的水藻与帝女和雪鸾服下。”
“当时我已将此事禀明了天帝,因为此二位仙姬是我于神山择选的,当承担失察之责,我便自请罚了一年的神俸,腰包至今还穷着呢。若是有哪个好信儿的,一会儿不妨去查查我领俸的账簿,反正本君也没有媳妇,只当是先替我未来的媳妇查查我的俸帐。”
哈哈哈,众神不知原来竟还有这样一段插曲,听到此处哄堂大笑。这陆吾的出声正是时候,他早知当日小幺误入归墟的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要有个交代。他和天帝早有准备,现下刚好禺强把该解释的也都解释了,他再补上这一段,便可免去了众神的猜忌。
他又接着说道:“帝君当时就说了,陆吾你座下若是有人再私自犯这鸿界的大律,我也不责旁人了,便只管让我你陆吾替他挨那雷神的鞭子。”
陆吾说完后转向天帝施礼道:“方才大羿言词不当,对水帝不敬,又对界鸿灵障有失漏之责,是否责罚还请天帝定夺。天帝若要责罚,他偏偏又是属臣的座下,这鞭子我也自请替他挨了吧,也正好解了天帝罚我的心痒”。
众神面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却不乏有人心下暗道:陆吾这是明着请罚,实则替大羿讲情,他这护犊子的雅号果然名不虚传。想那天帝乐不得的有人在众神面前替他折了水帝的面子,这大羿又实在鲁莽了些,可天帝为着日后有人再替自己出头,又怎么会轻易施罚?
果然,天帝一直没有开口,此刻转向冰夷道:“水帝可有提议?”
水帝双眼轻眯,仍是懒懒开口:“方才之事本帝皆未入耳,现下怎的好来问我。”
闻得冰夷此言,天帝神色似有所松道:“水帝的胸怀正如那四海与归墟之广,本帝望尘莫及。罢了吧,陆吾你那皮肉上的帐,本帝先给你攒着。确如禺强所言,今日是月神传下来的吉日,又是我和赤松神君的收徒得女的好日子,动刑动罚的,也莫吓到了本帝才认下的女儿。”
“大羿事后对鸿界之漏失察,是因本帝突谴其捉拿地怪。也算事出有因,功过相抵不予奖赏责罚。但其对水帝不敬,又不问事由便出言生事,定要惩处,便罚你三年神俸。更要你在此当着众神的面便给水帝施礼赔罪,你可有异议?”
大羿对天帝向来言听计从,答了一句并无异议,便立时走到冰夷面前抱合双臂,深鞠三躬。冰夷此刻却连眉毛也未抬,连姿势都未换过一下,对他就像是未听见、未看见一般。
待他施完了礼,水帝身后黄乘便在座上出言道:“大羿此般也算是赔罪吗?以你的品阶,若是三界相汇时,怕是见了本神君你也该鞠躬吧,何况是你先失礼于我帝君在前,不刑已是大恩。”
此言一出,大羿抬头看向天帝,见天帝并未看他,面色沉着的品了口茶,还轻吹了下茶上的热气。
大羿这才明白了天帝的意思,他是不会因自己和水帝交恶,这“大礼”今日他不愿行怕是也得行了。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眼看便要双膝跪地。
此时原本在大羿坐侧的他的副将逢蒙,突然起身已抢先一步,扑跪在了水帝的身前。逢蒙一面不住的对着水帝重重的磕着响头,一面口中念叨:“都是小神的错,都是小神的错,还请水帝宽恕,还请天帝责罚小神。”
“那日本是小神司责巡视鸿界,只怪自己傍晚吃醉了酒浆,露出了灵障的破绽。事后怕我主神责罚,就想着编排了之前的瞎话蒙骗了我主神。方才我主神的话都是我编排的,事后他便被天帝派遣出去了,真相我主神并不知情啊。”
“没想到却因此让水帝生了烦忧,让帝女陷入了危境,好在帝女无恙,都是小神该死,甘愿领雷神的鞭罚,还请放过我主神吧。”那逢蒙说着早已是声泪俱下。大羿看着他此举先是一愣,听到后来才明白了过来,逢蒙这是要做自己的挡箭牌。
诸位仙神早听说这逢蒙对大羿亦步亦趋,随声附和,却没想到竟然是真心实意的忠诚,甚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为了免去大羿的几个响头,他怕是要受那雷神的鞭子了。
旁人不知,冰夷却知道,那处的天水界鸿,是天帝最为在意的。本是主神亲设灵障后尚需陆吾、英招等更高灵天神定时亲测维护,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逢蒙出头,逢蒙演技拙劣,可他却也懒得说破。
大羿本不想让人代为受过,但见逢蒙仍磕头不止,血流如注。又如此所说,他也不好再当着外神的面相争承认,到时再论个逢蒙欺骗天帝的罪过,他这许多的响头便也白磕了。只要自己记住他这代己受过的忠心便好,日后定当对他生死相护便是了。
想到此处,大羿看了看逢蒙已经血肉模糊的额头,单膝跪地朝着水帝深深三次颔首,道:“大羿御下不严,方才又口出狂悖,理当赔罪。”
小幺想着是自己引开的话头,才有了此番的责难。心下似有不忍,便想上前扶起二人。可见众人都未动声色,冰夷也好像在用余光阻她,她未来得及伸出的手臂又收了回来。
冰夷这才略抬了眉色,示意他们二人起身。天帝也开口道:“起来吧,大羿日后凡事不可莽撞,逢蒙这就下去,待明日去领得刑罚吧。”逢蒙又对着天帝三叩首,点头应是便被天宫守侍押了出去出去,大羿方退回座位。
事后小幺对雪鸾说起对那大羿二人着实不忍,雪鸾却说,大羿这样鲁莽的性格最是让人生气。自小在她生长的鸾林里,就有这样的一只禽鸟,因着它平日里最是好大喜功、偏爱受人煽风点火,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后来因他的缘故引发了鸾林的一场争斗,甚至引起了一场大火,禽鸟更是死伤无数。
事后族中有品阶的仙禽去问责他,他偏答得振振有词大义凛然,丝毫不知己错。最后被驱除族中,落得一个被平日里不满它的下禽所杀的下场。
阿雪又说日后但愿大羿不会步那禽鸟的后尘,可敬那逢蒙倒是对上忠心不二,我日后也定会如此对你。小幺却想不到,聪明的雪鸾竟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