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听后,虽然心中感慨于萱妃的计谋精妙,但是也忍不住叹气:“咱们这个皇后啊,若是生在平凡人家,倒也不失为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妇人,怪只怪,她似乎记不得自己作为国母的身份,一味地体恤下人,仁慈之心泛滥,这恐怕,最终会要了她的命……”
“你的意思是,咱们还要恭敬于她么?”
“那倒不是,只是这萧皇后,从小待我视如己出,若说什么深仇大恨,我与她之间并无半点,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都对这位皇后敬重有加,不过……”忽然,裴恒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了两步,抬起头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映照着裴恒一双寒气逼人的双眸:“即便是她再好,若是今日挡了我的前路,也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了,要怪只怪她是皇后……”
裴恒眼中摄出的狠毒光芒,被萱妃尽收眼底,这个冷酷狠辣的男人,让萱妃感到无比的安心:“这就对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萧皇后再怎么仁慈善良得民心,但是终归,怕是要死在她这颗仁心之上了……”
裴恒转过身来,看着萱妃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他揽过萱妃的臂膀,俯身在萱妃耳边低声说着:“不要担心,再等等,我们一定能成功……”
火场内燃烧起熊熊巨火,火场之外,萧皇后等人远远地坐在高台之上,底下有僧人祝颂经文。
“启禀娘娘,已经火化了。”听到从火场内跑出来的小吏通报,萧皇后慢慢合上了双眼,双手合十举到胸前,低声默诵着佛经:“阿弥陀佛……”
“回禀娘娘,经文已经讲颂完毕,此人已经去往西天极乐世界,望娘娘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悲伤自责。”听着僧人的话语,萧皇后睁开双眼,对着底下祝祷超度的僧人说道:“好,那你们退下吧。”说着,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到宫里去,祝喜机灵地走上前来,伸出左手让萧皇后搭着,顾居安则缓缓跟在其后。
“娘娘,时辰不早了,眼看这李庆的尸首已经下葬,微臣也该告退了。”
“哦?”萧皇后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稍作思考,便点了点头:“也是,你入宫这么久了,眼前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先回去休息吧。”
“谢皇后娘娘。”
叩谢了萧皇后,顾居安这才整了整衣衫,向皇宫门走去。
眼看天色已晚,李庆死前的种种不停地在顾居安眼前回放着,一想到那个场面,顾居安只觉得心神不宁,心烦意乱之际,顾居安一走出宫门,就直接去往了登甲巷的方向。
顾居安一路上低着头,刚一拐过巷口的转角,从医馆门口处便跑来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冲着顾居安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顾居安的腿部。顾居安被这孩童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是顾居安吗?”
顾居安点了点头:“我是啊,怎么了?”
“那太好啦!”小男孩因为寒冷而冻得通红的一张小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我坐在这里等你好久啦,终于把你等来了!”
说着,小男孩从怀中摸出一个严丝合缝的信封,递给顾居安,猛地一笑,从鼻孔里冒出了一个大鼻涕泡。
顾居安接过信封,未等顾居安开口问些什么,小男孩便笑着跑开了。
“慢点儿跑,别摔着!”顾居安对着身后喊道,只见那个小男孩踩着积雪,很快便跑出了巷口,顾居安转过头来,自己端详着手中的信封,信封外面没有一个字,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默默打开医馆的大门,走进了房中。
屋外天寒地冻,房中也是阴冷万分,顾居安抱了些干燥柴火过来,升起了火炉,自己则坐在火炉一旁,从袖口中摸出信封来,撕开封口处,从中抽出了一张信纸:
“居安吾兄,听闻你进来琐事缠身,但是始终忧心莲静庵的那三位师太,知晓你进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乐睿不才,托人打听到了那三位师太的下落,如今已经请到了齐王府好生安顿,若是吾兄得空,愿及府一叙。”
合上信笺,顾居安剑目一颤,寥寥数言,清丽笔迹,顾居安却恍若隔世,自从那日乐睿在风雪之中远去,似乎也有些时日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而这段时间里,没有了乐睿时不时的登门,顾居安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适应的。
看着月照西楼,面前的炉火正旺,此时贸然前往齐王府,怕是会被人说成不懂礼数,但是心中对那三个尼姑的惦记却欲渐强烈,思来想去,顾居安将手中的信笺重新塞回了信封之中,起身走向后院,翻找出一件大氅,提着一盏灯笼,脚下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齐王府的方向走去了。
齐王府内,一间上等的客房中,一位老尼正在灯下默诵着经文,乐睿乖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翻阅着眼前枯燥至极的经文典籍,抬头看了看月色,此时已经快到子时了,想着刚刚,那个送信的小男孩特意赶回来告诉了乐睿,信已经送到,望乐睿郡主放心。
乐睿从怀中又摸出了一些银钱赏给了那男孩儿,那男孩儿接过银钱,眼眸之中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连连说道:“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天黑了,快回家吧,别让父母担心。”
乐睿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发,嘱咐了几句之后,那男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对乐睿说道:“原儿知道了!那我回家了!”
乐睿点点头,看着那个叫原儿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跑出了自己的视线,转身关上王府的大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激动,乐睿扶着胸口,感觉心跳在慢慢加速,她提起衣裙,快步跑回了房中。
“郡主,时候不早了,老身这晚课还需要做一阵子,见郡主眉间有些疲倦,就不用在这里陪着老身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乐睿听到老尼的话,紧忙坐正了身子,一扫之前困倦的神色,婉言笑道:“哪里有困倦了,乐睿喜欢听师太讲经。”
老尼微笑着,看了看乐睿,眼中似有深意。
“郡主,郡主……”门外传来小婢女轻声的呼唤,这声呼唤彻底将乐睿的困意打消掉了,她飞快站起来,跑过去打开房门,问道:“来了?”
小婢女点点头:“他来了,正在府外呢。”
“快快请进来!”
“是!”
小婢女转身跑走,乐睿一双手顿时便紧张得不知何处安放。
远远地,看着顾居安的身影走近而来,乐睿感到心跳加速,却不知自己是否有资格在这房中出现,正在犹豫之际,顾居安走进了房中。
“下官拜见郡主。”
听到顾居安的话,乐睿没有回答,而是生硬地屈膝见礼。
顾居安抬起头,看着房中站立的静一师太,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上前问道:“师太近来可好?小生很是担忧啊。”
静一的双眼立刻盈满了泪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表露出这种情感,但是眼泪却不听话,顾居安见此情景,便四处寻找着手帕想要递给静一,忽然眼前一只纤纤玉手伸来,掌中安放着一方手帕,顾居安接过来,看了看乐睿,道了声谢,便递给静一。
顾居安一双手因为手持灯笼在寒风中走了许久,而冻得有些发红,静一看着这双手,不由得心生怜意,她伸出手缓缓拖住顾居安的双手,想要将这双手窝在掌中。
而顾居安低头看着静一的双手,猛地发现,在静一伸出的右手腕内侧,有一个不起眼的疤痕,登时心中大惊,迅速抓过静一的右手,翻转过来,看清了那伤疤之后,顾居安再度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静一一张恐怖的容貌,口中呢喃着不知是何言语,眼中俱是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双唇微颤:
“你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