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士庸和一众士兵,好不容易将裴禹带回了自己的营帐,见裴禹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魏士庸对着四下的侍卫宫女使了个眼色,所有人便识趣地走了出去。
雨雪已经停歇,却继而刮起了烈烈山风,魏士庸站在帐外,身下的衣摆被吹起,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走来一个侍卫,颌首问道:“殿下如今这样,先生,可有好的办法?”
“唉……”魏士庸重重一叹,随即背对着那侍卫摆了摆手:“你们还是不要打扰殿下了,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有些偏执,看好殿下吧。”
“那要不要禀告皇上?”
“不,”魏士庸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咱们做下人的,不便越权上报,还是由殿下亲自去说吧。”
“先生说的是。”侍卫退回帐前,不再言语。
魏士庸四下看了看,空旷的营地上,众位大臣都待在自己的营帐里,魏士庸便借着传口信的由头,走向了裴恒的帐内。
裴恒见到魏士庸走进来,紧忙上前问道:“先生来了?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魏士庸则是面露难色,撇了撇嘴,对裴恒说:“兵符没有拿到,咱们的人,也死了。”
“那他呢?”裴恒虽然看出了魏士庸的吞吐,但是依旧想着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一根毫发都未受到损伤……”
裴恒低声咒骂了一句,坐下来,双手支撑着膝盖:“难道真是上天都在护着他么!”
“殿下,顾居安和毓笙也掉下悬崖了。”
“你可看仔细了?真的掉下去了?”裴恒将双手猛然握紧,站起来,瞪圆了双眼望着魏士庸:“死了么?”
魏士庸摇摇头:“泉河崖下数百丈的深渊峭壁,士兵们没办法下去探查,不过殿下放心,峭壁之上本身就是怪石嶙峋,加上崖底也是乱石密布,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他们活不下来的。”
听到这话,裴恒的面色这才缓缓平静了下来:“虽然没有拿到兵符,也没有弄死他,但是顾居安这个人死了,也算是咱们的一大收获。”
魏士庸抱拳行礼问道:“殿下,可要去禀告皇上?顾居安也算是朝廷命臣,无故命丧崖底,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恐怕殿下会处于被动状态啊。”
“可是……”裴恒有些不情愿:“若是由我向父皇禀告,父皇会不会怀疑到我将顾居安推下去呢?那样,我才显得被动吧。”
魏士庸轻轻一笑:“殿下多虑了,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先发制人,万一太子那边悲伤的情绪过了,想要为毓笙姑娘报仇的话,殿下再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见裴恒仍然有些犹豫,魏士庸上前一步,对着裴恒附耳说道:“老夫知道,殿下担心的,无非就是皇上问起来,其实自己并没有传召殿下入营的这件事情,老夫这里有一条计策,殿下不妨听一下……”
裴恒听着魏士庸轻声的献计,起初还有些迟疑的样子,听到最后,脸上满满的阴云全部消散了开来,他对着魏士庸笑了笑:“先生不愧为我朝第一谋士,实在是妙计,妙计啊。”
魏士庸谦逊地一笑:“殿下过奖了,此刻何不立刻前往?”
裴恒看了看天色,摇摇头:“此刻,父皇一定是在午睡,贸然打搅,扰了父皇的清梦可就不好了。”
“不然不然,”魏士庸深邃笑道:“这等事情,即便是扰了陛下梦境,也要做。”
看着魏士庸坚定的眼神,裴恒稍作思考,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撩开帐帘,一路跑向了裴恪所在的皇帐外。
“父皇!父皇!”
两个士兵马上拦住了裴恒,低声说道:“二皇子,陛下正在午睡,还是晚些再来吧。”
裴恒才不理会士兵的劝阻,大声喊着:“父皇!出事了出事了!父皇!”
“何人在外面吵闹啊?”裴恪一阵清梦被惊醒,十分恼火,本想着唤皇后,却发现萧皇后在自己的身侧也沉沉地睡去了,裴恪便立刻守住了喉中的话,披上一件外衫,怒气冲冲地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裴恒见裴恪走了出来,当即跪地,裴恪打着哈欠问道:“恒儿?你为何在此大声惊叫?”
“父皇,儿臣刚刚接到消息,少府寺宗正顾居安,刚刚,坠崖了……”
裴恪一听,所有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他对裴恒厉声说道:“怎么回事?细细讲来!”
裴恒当即低下头,做出遗憾之状:“父皇,儿臣于半个时辰之前,看到王兄带着顾居安去了密林之中,儿臣心中好奇,便派了个手下前去跟着,没想到,两个人在泉河崖附近,遇到了前不久失踪的毓笙,毓笙姑娘被人劫持,为了救毓笙姑娘,顾居安与那歹人打斗了起来,不料山崖乱石滚动,竟然将三人全都拉下了山崖……”
“可派人前去搜寻过?”
“启禀父皇,那泉河崖高过百丈,实在是难以下去施救啊……”
“也就是说,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裴恒迟疑了一下,便说道:“儿臣也是这么认为的,悬崖太过陡峭,下面是几乎封闭的空间,即便是跌落崖底没有摔死,不出三日,也会饿死,冻死。”
听到裴恒的这个结论,裴恪侧过头去,嘴角竟然慢慢浮现起了一阵笑意,内心深处甚至有些窃喜:“顾居安啊顾居安,朕本想着带你来冬狩,找个荒郊野岭把你丢掉喂狼,没想到,还没等到朕动手,你自己先丢了性命,这真是天意,天意啊……”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叫他来吧。”
听到士兵的通报,裴恒浑身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原来魏士庸的计策真的是天衣无缝,甚至连裴禹接下来行动的时间都摸准了。他只得努力将自己的状态稳定下来,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裴禹冰冷至极的声音:“父皇,少府寺宗正顾居安,和毓笙姑娘,坠崖了。”
裴恪轻轻抬起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个朕已经知道了,是恒儿告诉朕的。”
裴恒没有回头,就感觉得到裴禹一双如剑一般刺骨的目光盯着自己,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般:“可父皇知道么?害死他们两个的,正是裴恒!”
“不要胡闹。”听着裴禹的话,裴恪有些愠怒:“恒儿是你的弟弟,身为储君,怎可随意栽赃陷害他人!”
“回父皇的话,儿臣没有冤枉他,儿臣手中有证据。”
“哦?”裴恪双眉一挑:“那就拿出来让朕看看吧。”
裴禹从腰间拿出一支利箭,以及箭尖儿上的那张字条,呈给了裴恪。裴恪接过来,反复看了几遍,将字条塞回裴禹的手中,看着裴禹的双眼问道:“此人的确用心险恶,但是并不能够证明,此事与恒儿有关。”
“这……”裴禹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口不择言:“父皇,这歹人劫持了毓笙,还用这利箭诱使儿臣前去泉河崖,还命儿臣交出兵符,自刎与泉河崖上!”
裴恪有些厌烦地问:“你说的这些,又与恒儿有何关系?”
“那歹人说了!是裴恒指示他做的!而且,众所周知,兵符一分为二,这朝廷之中,除了裴恒,谁还有这狼子野心想要兵权呢!”
“王兄,”裴恒慢慢转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王兄如此坚信是臣弟勾结了歹人想要夺来王兄手里的兵权,那臣弟要问一问王兄,那半块兵符可还在?”
裴禹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随即悻悻地说:“仍在。”
“父皇,”裴恒双手抱拳,抬起头对裴恪说:“儿臣不知王兄在说什么,既然兵符仍在,何故扯出这一番言论来,而且王兄口中说着是儿臣暗中指示杀了人,却也拿不出证据来,儿臣历来敬重兄长,但是也请父皇明察,请兄长不要欺人太甚。”
这句话说的稳重有力,说得裴禹哑口无言,而怀中的那半块兵符,此刻却犹如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