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陈风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江湖剑客,在大凌东面的大部分地方都曾出现过他的身影,只不过随着岁数越来越大,再加上自己的的武道境界迟迟不涨,这才萌生了退出江湖的想法,来到南坪村当一个小小武馆的馆主,不过这事,当年几个经常碰面的这群武人知道并不奇怪,例如陆仟,但眼前的老者,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底细的呢?
杜陈风又看了看擂台上的闺女,已经渐渐落入了下风,长剑在手里被那大汉的大刀片撞的叮当作响,再过一会儿便要脱手飞出了。
白衣少年不知道从袖子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零食,吃了一口,又继续笑道,“我爷爷说您要是愿意过去喝一杯凉茶,就保证擂台上的这姑娘不会落败,您看如何?”
杜陈风便又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片刻之后,点点头向那边走去,留下一众大眼瞪小眼的徒弟。
杜陈风十七岁出来行走江湖,直到三十五岁在这个小村镇安顿下来,其间接近二十年的经验告诉他,江湖上最不能招惹的,基本都是一眼看不出危险的,邋遢道人,独身尼姑,光头和尚,鬼魅小孩。
而这个白衣少年,光向自己走来就能让自己感到一丝凉风,身上的汗毛根根树立,必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加上少年和老人的白衣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非常珍贵的布料所制,但是能在这个尘土喧嚣的村子里一尘不染,更不要说少年的鞋底都干净的可怕,所以杜陈风能够断定,此二人必是山上之人。
所谓山上,其实不过是他们这种江湖武夫自己对于那些有山门跟脚之人的叫法,时间久了,也就被整个大凌所通用了。
山上山下,其实就是对修行中人的一种区分,山上之人,一般有自己背后的庞大门派,只关心那长生路,对于世俗的一切倒不那么放在心上。
山下之人,便要用自己的本事搏一个功名,混一口饭吃,求的是荣华富贵,对于长生,一般是没什么奢望的。
武道修行,便如步步登楼,据说楼有十层,上连青天,每一层,又分为叩门,穿廊,登堂,入室,四重境界,而杜陈风现在也不过是三重楼刚刚登堂罢了。
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杜陈风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叹一声气,但愿来者,不是那不怀好意的歹人,不然就凭那少年往自己身边一站,就能让自己心生感应,估计方圆几十里都没有能治住这一老一少的家伙了。
在老者对面坐定,杜陈风并没有忙着开口,而是细细打量此人,这也是多年行走江湖保留下来的习惯。
对面的老者并不在意杜陈风上下打量的目光,笑着将一杯凉茶推了过来。
杜陈风歉意的一笑,说道“在下当年行走江湖落下的毛病,喝了凉茶,怕是肚子就要打架了,实在让老先生见笑,我们这些山下之人多少都有点臭毛病。敢问老先生可是山上之人?”
白衣老者道,“到底是走过江湖的人,这份小心,应该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你猜得算不错但也不算全对,我们不能算山下之人,但也不是山上。我说这话,没有逗你的意思,其实是老夫觉得擂台上的那个小姑娘资质不错,想让她将来给我家少爷当个护卫。”
“这,那少年可称您为爷爷?”杜陈风道。
“主子赏脸,但是做奴才的不能没有分寸,这个小姑娘资质的确上乘,不过如果在这里,一辈子也就是个四层楼,登堂或入室还要两说,若是跟我走,十年之内,必定让她登上六层楼。”老者端起另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你若是不信,可以看看那边。”
擂台上,少女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长剑每一次和大刀相碰,都会立刻被弹开非常大的一段距离,再有片刻,估计就要落败。
白衣少年也不知怎么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抬头看看擂台上的大战,就像自言自语一样,嘴里念念有词。
“刀行厚重,剑走阴柔,以剑势破刀法,便要料敌先机,引敌之攻于空处,避其锋芒,似流水,似春风。”
说到此处,原本就要不支的少女豁然开朗,竟然临时换了一种打法,尽量的不去碰触那大汉的大关刀,能避则避。
自己修炼多年的剑法,哪呢说改就改呢,这少女的资质,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那汉子反而不能放开手脚,不然一旦收招不及,便要落败,这一下,使大刀的缺点就显现了出来。
擂台上的汉子抽空狠狠瞪了白衣少年一眼,随即刀法一变,人随刀走,使得刀法再没有先前的停顿,而是利用自身的旋转进一步使招式速度更快。
白衣老者难得的生出一点兴趣来,“这小子的刀法倒还有点意思。”
杜陈风叹了一口气,“此人就是当年大关刀陆仟的徒弟,所使的刀法名叫斩风刀,刀刀相加,刀势渐涨,时间越久,刀法便越凌厉,看来。”
白衣老者却并不着急,“杜馆主不必惊慌,慢慢看下去就好。”
擂台上少女也被这变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原来利用剑的速度的方法就不再实用了,渐渐的,少女又落入了下风。
白衣少年依旧念念有词,“以刀法带刀势,的确高深,不过若是能攻敌所必救,只要节奏一被打乱,刀法不攻自破。”
少女听到此,就不再一味闪躲,而是寻找机会将手中长剑刺入那片刀光,大汉也知道自己此时一旦停下来就等于落败了,所以几次都用自己的身体硬抗长剑,被划得鲜血淋漓。
虽然看上去大汉比较凄惨,不过少女也已经被逼到了角落,不出意外的话,最后还是要落败。
白衣少年又掏出来了一把零食,原来是花生,一颗颗抛到空中再仰头吃掉,一边吃一边继续道,“刀与剑,皆是兵器,兵器,乃是人体的延伸,亦是加强,若胜不了手中的兵器,那便只能斩断其连接。”
以此同时,少女在擂台的角落左手撑地,堪堪躲过大汉的横扫,一剑递出刺向大汉持刀的右手。刀势向左,势大力沉,此时恐怕就算大汉想停招收手也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只好松手,大刀以惊人的速度飞了出去,哐的一声砸在了大厅里的柱子上面,竟然削掉了少半个柱子,整个武馆都跟着晃动了一下,其力之大,可见一斑。
下面围观的人群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那名前来踢馆的大汉此时看上去极为凄惨,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站在擂台上发了好一会呆,才说道,“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按照规矩,刀我留下了,还望代为保管,三年内,必来取回。”
汉子说完跳下擂台,粗暴的挤开人群走掉了,武馆里的其他学徒们都围了过来。
大汉四处寻找刚才的白衣少年,结果却发现早已不在人群之中,只好先走了。
白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茶馆的桌边,向老者道,“风爷爷,我刚才没背错吧。”
老者笑眯眯的回道,“不仅没错,少爷还有了一番自己的独到见解,难能可贵哦。”又转头向杜陈风说道,“杜馆主,如何啊,刚才少爷念的,就出自我准备传给你闺女的功法之中,杜馆主觉得可还行?”
杜陈风站了起来,抱拳一拜,“二位的恩情,杜某谢过了,只是拜师一事,我还要和小女商量一下,恳请前辈小住几日,也容我感谢一下,武馆里的客房虽然粗陋,但是胜在干净,”
风姓老头微微一笑,“当然,多住几日我也好仔细考校一下这小姑娘,就凭刚才最后那一下,老夫可以肯定,将来绝对不止六层。”
白衣少年满脸的拒绝,“风爷爷,这才走了几步啊,这么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大都啊。”
老者哈哈大笑,“我这一把年纪没几天好活的老头子都不着急,你一个小娃娃急什么。”
少年无奈道,“在外面,我修行的速度只有不到五成,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啊。”
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少爷,还记得老爷说的话吗,功夫不在拳脚之内,道理不在书本之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老者又转身对杜陈风说道,“杜馆主,你可以回去准备一下,我带着少爷出去看看此地的风土人情,一个时辰以后回来。”
杜陈风点点头,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问吧。”老者何等眼力。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杜陈风小心翼翼道。
“风云兮,杜馆主,咱们回头见。”
老者和少年慢慢消失在杜陈风的视线里,只留下一个仿佛丢了魂的馆主痴痴地站在那里,连自己的女儿和徒弟过来都没有察觉。
实在是风云兮这个名字有点吓人,杜陈风还没有行走江湖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对江湖的向往都是因他而起,据传当年的风云兮曾经一剑破兽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真的是他,那这个被他称做少爷的少年,又该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