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话音刚落,众人便呼啦散开上前围住说话之人,叽叽喳喳问道,“侯公公,是谁呢?谁呢?”
“还有谁?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光欺负新人。”侯公公说罢,拨开人群来到兰心面前,笑眯眯道,“你就是那新人吧?”
兰心低头福了福身,“奴婢兰心。”
侯公公呵呵的笑了,“什么奴婢不奴婢,在这里咱不兴这套,你我直呼便可。只是上头来人时,还是要注意一下。”
“不然侯老爹的酒钱又要被罚去充公了。”人群中有人插了嘴,其他人附和着笑了。
侯公公听着也笑了,“咱西北角啊长久以来有个规矩,新人来的那天要点卯。新人若最后一个出来,那日便要罚她刷洗恭桶,这可不是大伙儿欺负你。”说罢他又抬头四处唤道,“王锦,王锦…”
人群后面传来怯怯的应声,“在这儿呢。”边说着边挤上前来。正是昨夜的小太监,一脸怯生生的瞧着侯公公。
“小兔崽子,”侯公公嘴里骂着却依旧笑眯眯的样儿,“今日你就跟兰心一起刷恭桶罢。”
“为什么啊侯爹?”不是挨板子王锦却还是一声哀嚎苦着脸,完全没有觉得这是逃过一劫。
“你今日便是唤我作爷爷也不好使。”侯公公点了点王锦额头,“为什么罚你你心里没数啊?上头不追究是上头的事儿,我今儿不罚你你下次再犯便要掉脑袋咯。”
王锦无法反驳耷拉了脑袋不再吭声,众人也各自散了开始一天的劳作。
此时东方已微微吐白,英华殿与延春阁那边的小鸟也醒了,开始飞到空中叽叽喳喳叫唤着。
为何王锦对于刷恭桶一事如此大反应,兰心到了地儿才知道。
北城墙脚下,靠近西边祀马神所一侧,东西南三面的平房背后隔了一个约莫长三丈,宽两丈的空地。中间井一口,地上纵横交错着多条暗沟,西六宫及其以西各宫的恭桶都杂乱的堆了一地。刚一从入口进来,扑面而来的隔夜骚味让兰心呕到差点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王锦给她拍着背笑了说,“每个新人难忘的一天便是从此刻开始。”遂老练的掏出一块见方的布围了口鼻。兰心擦了擦鼻涕眼泪只得以手巾相掩,但仍止不住那股味儿直钻口鼻。
“得得得,”王锦瞧着她这难受劲儿,“我啊权当答谢你昨夜宽我心。”说罢便一把扯下布给兰心围上,自己则皱了眉开始提水。“快点洗吧,洗完这些才能吃早饭。趁着各宫还未送新鲜的来。不然等下便走不开了。”
兰心何曾做过这些,但想着事已至此便眼一闭心一横学着王锦样儿舀了勺水,藤刷快速的刷了几圈,再将污水倒入暗沟。渐渐下来倒也觉得不那么恶心了,动作也愈发娴熟了。
……
“哎哎哎…快快…”突然兰心停了手疾呼,龇牙咧嘴表情痛苦。
王锦瞧了眼,“手抽筋了吧?”说着放下手中藤刷走到兰心旁边帮她放松臂膀,“刚开始都这样,我平日里活儿做习惯了,手上有着劲呢。”
“谢谢你。”兰心甩了甩手,感激得看着王锦。
“甭提谢字,我跟你说,整个紫禁城里也就侯老爹这儿我们这些辛者库奴才才有人样儿。也是你运气好,给打发这里来了,换了别处指不定什么样呢。”王锦这话竟是真的,日后兰心方有切肤感受。
而此时兰心只是苦笑一下。遇上老爹运气好,遇上皇上…应该也是运气好吧,而被罚来辛者库跟前面相比也能算运气好?而在以后的某个日子,兰心再想起王锦此话,内心这才真心觉得在西北角的日子是真的运气好…
紧赶慢赶,总算在天亮太阳升起之前二人将这些恭桶全部刷完,整齐地摞着。
兰心在去吃饭之前先去领了衣裳,两身的蓝色粗布长袍和白色衬衣。她将其中一套整齐地放在了彩雪床上,这才返身出去。
吃过早饭,二人再回到方才的空地,那里已横七竖八的扔着好些个恭桶。
兰心一脸生无可恋模样,叹了口气,“平日里这些恭桶谁洗?”
“轮着洗呗。我跟你说也就侯老爹这…”王锦又噼里啪啦说着方才一样的话。兰心瞧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心里笑开了。这小孩儿约莫舞勺之年偏又话奇多,想来在此处过得也是惬意方可这般没心没肺丝毫不提防人,不似自己这般老气横秋说句话都要思量半天。
二人便又挽了袖继续洗,各宫也陆续送来恭桶。来人无不以手掩鼻一脸的嫌弃,更有甚者都不愿走近,远远的从入口扔了进来,兰心与王锦躲避不及还是被溅了数滴。
“哎,我放这里了,你们自己出来取。”远远的有人在入口处唤到。
兰心起身前去一瞧,一位宫女将恭桶放地上用脚踢了滚着过来,两只手则紧紧捂住了口鼻,“喂,你给我拿个干净的来。”
兰心看了她一眼,拿起地上恭桶便走回去,蹲下继续洗。门口那人瞧着哪肯依,气冲冲冲了进来指了兰心,“你聋了吗?没听到本姑娘说的话吗?”
兰心并不理会,继续手上的动作,而且还有意越洗越用力,污水四溅,脏了那人鞋子。那人一瞧火冒三丈,一脚踢开兰心手中恭桶,便要上前抓她。一旁王锦忙拉住那人手,兰心这才正眼一瞧,嗬,冤家路窄,原来是你!
那人正是简鸳,当日伙同图秋灵欺负佟雀之人!
简鸳用力甩开王锦手,狠狠一巴掌便跟着甩了过来,“你那脏手往哪拉?”
王锦稚嫩脸上登时浮现五指掌印。兰心一瞧弯身拎起被踢开的恭桶,将里面余下的污水全数泼了简鸳身上。“我以为你拍了那图秋灵马屁,便可步步高升了,到头来却也只是个负责倒恭桶的。”兰心说罢扯下罩鼻之布。
简鸳正欲发作,瞧着这人说出图秋灵名字便住了手。细细打量了下,但眼前之人似乎不曾见过。“你是谁?如何识得图姑娘?”
“怎么?这么快便忘记自己当日如何欺负佟雀了吗?”
简鸳听着这话瞪大了眼睛,再仔细一看,“你是…魏兰心?你不是去了圆明园了吗?”
瞧着简鸳一脸震惊的样子,兰心嗤了一声,“你拍了马屁竟是混到如斯地步,在宫里消息这么不灵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