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蟒鞭嚣焰灼灼,夹着破风之声如蛇舞动,汹涌而来,似乎要将谢狂脸上的大笑抽成碎片一般。
不过谢狂的麒麟臂还没有解除,徒手虚空一握,便将抽来的火蟒鞭死死地抓住在手中,而后猛地向后一提,瞬间就把火蟒鞭连同另一端猝不及防的郭怜,也一起拉了过来。
“啪!”
一声清脆的抽耳光声响传开,谢狂狰狞一笑,竟毫无怜香惜玉之念,反手便是一巴掌,重重地打落在郭怜的俏脸之上,刹那间便见到那张如花娇艳的俏脸高高地肿胀了起来,一只通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你竟敢打我?你这个废物竟敢打我?”
娇蛮的郭怜难以置信地摸着肿胀的脸颊,呆滞了好一会儿,眼中的泪水方才唰唰地往下流,满目怨恨地看着谢狂那硕大的麒麟臂,油然而生的羞耻,竭斯底里的愤怒,让得她的声音都尖锐了半分不止。
然而,当她抬头看到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麻布青年,竟然昂头大笑,笑得泪雨滂沱,笑得癫疯痴狂,笑得痛彻心扉之时,不知道为什么,郭怜心下霎时生出一阵抽痛与彷徨之感。
如此荒谬的感觉,令得郭怜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起来,明明是他打了自己,为何自己竟有一种负罪之感?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刹那间,郭怜忽然有些后悔了!
“你们想打就打,你们想骂就骂,你们想嘲笑就嘲笑,你们想利用就利用,你们想让我改姓就让我改姓,你们想让我去死,那我就得去死。
我谢狂是一个废物没错,可难道连呼吸一下都有错了吗?”
环视着殿内的一张张熟悉得令人作呕的脸孔,谢狂脸上一阵张狂的嘲笑,可惜那笑声落到最后,全都被脸上的泪水浸泡得森寒如冰,颤抖的音调也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曾几何时,他还对谢家之人抱有几分期待,期待那血浓于水的亲情;曾几何时,他还幻想着努力晋升到灵境,得到父亲脸上的一丝安慰;曾几何时,他还对偌大一个谢家留有几分念想,想着不管如何冰冷,这里到底还是他谢狂的家!
可是,结果呢?
十年了,十年的退缩,十年的忍让,十年的不甘,谢狂足足忍了十年,也压抑了十年,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到死心,可笑他自以为绝情无义,却还在心底深处抱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这世间哪有什么奇迹,有的只是血淋淋的现实,真是愚蠢的期待,真是愚昧的人心!
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谢狂只想放声大笑,笑它个眼泪直流,笑它个嚎啕大哭,笑它个天翻地覆。
从今往后,他,谁也不忍了,谁,也不能让他再忍了!
“你们想怎么样,我谢狂都无所谓。可是,既然你们不肯让我活,那就别怪我先让你们去死。
你不知道狗急了,都会跳墙吗?我不但敢打你,我,还敢杀你!”
狠辣而阴森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看着眼前麻衣青年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眸,面对那凶悍打来的拳头,郭怜竟在此刻心静如水,没有任何畏惧,没有任何惊恐,也没有任何旁念,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似乎只有死亡才能掩盖心中那丝的愧疚之意。
“老夫愿意收你为徒,这便是你天大的造化。你不识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忤逆不遵,哼,真个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阴沉的冷哼,忽地如同雷霆霹雳般轰隆传来,暴怒的谢狂只感觉两耳嗡嗡直响,浑身的元气陡然间停止运转;高举在半空之上的拳头,怎么也锤打不下去;寒毛乍然竖起,连鼻息间的呼吸都有几分困难之意。
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便看到不远处的白眉老者,周身土黄色的元气剧烈动荡,脚下那一堆沙子翻滚如沸,一条条手臂粗大的沙蛇纷纷从地下钻出来,蜂拥地缠绕在他的右拳之上,不时便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沙子拳头。
“吼!”
那只沙拳煞是诡异,样子变幻不定,一时是牛头的模样,一时是恶狼的相貌,被白眉老者轰然打出之后,顿时就如同一只蛮荒凶兽那般,发出一声沉重的低吼,张开满口的獠牙,朝着谢狂撕咬而来。
眼看沙拳就要落在胸膛之上,谢狂忽然眼前一花,便感觉自己不能动弹分毫的身体,竟然如沙包那般一下子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刚刚走进来的大门之上。
“哐啷!”
那扇坚实的木门完全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摧残,只听得“哐啷”的一声便支离破碎开来,最后随着谢狂的身体一同飞出了门外,纷纷砸落到地面之上,一时间残屑四溅,碎木横飞。
“谢狂!”
望着跌出门外的谢狂倒喷出几口鲜血,被谢晨有意阻拦在一侧的谢清,顿时焦迫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元气急涌而出,跃过身前的谢晨瞬间便化作一道白色的倩影,呼啸一下就来到了谢狂的跟前。
“咳咳……”
谢狂捂住剧痛的胸口,接连咳了几口鲜血,抬头便看到一脸关切之色的谢清,正一边将跌落在他身上的断门推开,还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了林林总总,好几瓶功效不同的疗伤丹药,倒在手心之上就要喂了过来。
转眼望向满屋子的谢家之人,那些漠然、冷淡与嘲笑的表情,在这一刹那的恍惚之下,竟鬼魅得如同一根根离弦之箭,接踵射入胸膛之中,一阵钻心之痛直直刺入灵魂。
心神剧震的谢狂,再是“噗”的一声,倒喷出一口血雾,直到木讷地接过谢清递来的丹药,他才猛地浑身一颤,如大梦初醒般恢复了几分清明。
丹药的药香缭绕在鼻间,谢狂却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用那沙哑地有点低沉的声音,急声道:“谢清,快快离开这里回到老祖宗的身边!不要问为什么,不要管任何人,也不要理会那个狗屁的战天钟,快走……”
说着,还用力地推了谢清一把,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谢狂他不知好歹,对谢清的好心好意亦是无动于衷。
不过,看到谢狂身受重伤,脸色苍白,鲜血都洒满了衣襟,一副命在旦夕的样子,谢清又怎么可能就此撒手不管了呢?
“谢狂,你伤及内腑,又心神受创,快先服下丹药止住伤势再说!”
谢清眉头紧蹙,那双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浓浓的担忧之色,看到谢狂的神色颇为焦躁,便又解释道:“今天一早,老祖宗从谢家祠堂回来之后,突然有了一丝感悟,便宣布要闭关半年,不得任何人打扰。”
听到此话,谢狂悚然一惊,心底那丝不安的情绪,顿时越发的强烈了起来,所有的阴谋诡计仿佛就要揭开谜底,甚至有种呼之欲出、近在眼前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清醒地意识到,或许,他的愤怒,他的反抗,他的不顾一切,都落在别人的算计当中了……
“谢家主,你这是何意?”
就在此时,白眉老者那阴沉的声音,伴随着一股风沙肆虐的气势四下奔袭而开,震得整个内殿都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轰然坍塌下来一般,令人望之生畏。
面对白眉老者的质问,谢鸿致面不改色,淡然笑道:“我谢家还有不少资质出众的子弟,既然谢狂无福领略郭老的风范,何不再精心挑选一番呢?
至于犬子忤逆郭老的好意,又对郭姑娘大打出手,谢某也施下了惩戒,相信经过此事,他定会改过自新,明白其中的是非曲直来。”
“哼,好一个改过自新。
此子性情如此癫疯狷狂,行事又狠辣极端,恐怕下一次挥出拳头的时候,就不是改过自新,而是变本加厉了!”
倘若不是谢鸿致先一拳将谢狂打飞出去,那个废物恐怕早就成为沙拳口中的碎肉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大惩小戒?
白眉老者眯着狭长的双眼,震怒的话语再次响起,凛然说道:“谢家主,难道你想与整个楚衡作对不成?”
“郭老此话言重了,谢某一直对谢、郭两家的联盟期盼已久,又怎么会在此时生出敌对之意?
况且这只不过是区区小事,郭老如此小题大做,竟敢拿联盟大事来作伐谢某,是否显得太过儿戏了些许呢?”
谢鸿致平静的话语,落到最后陡然充满了血腥的杀戮之意,眼中的寒芒爆射而出,身上那份淡然的儒雅也化作凌人的气势席卷开来,压得众人几欲窒息。
谢家家主的威严,顷刻间便显露无遗!
“哈哈哈,非常好,既然谢家主如此看重郭家这个盟友,那我们不妨再亲上加亲一些!
老夫看那女娃清秀脱俗、亭亭玉立,与老夫徒儿郭宇,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儿。
那颗四星魂珠,这把勾寒剑,还有老夫准备的这一万块青元玉,便是我徒儿郭宇娶妻的聘礼,还请谢家主收好!”
听到这白眉老者针锋相对的话语,谢狂不知道作为谢鸿致会是什么的神情,但当他看到白眉老者指着谢清称赞之时,顿时便感觉当头挨了一击重棒,打得他差点都晕厥过去。
原来,原来他们的目标竟是谢清!!
彻底明白过来的谢狂,那满腔的恨意冲天而起,怒火焚烧的炽热之感,旋即掩盖了身上所有的伤痛,也将他脸上的冷漠撕得狰狞恐怖,扭曲得不成样子。
无论那些人如何嘲笑,如何奚落,如何打击他这个废物,谢狂都习惯了,也漠视了,但是唯独谢清这片逆鳞,谢狂不容任何人触犯。
可现在,谢家、郭家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谢清的头上了!!
他们,都该死!
猛地将手中的丹药一吞而下,谢狂不顾谢清的搀扶,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飞身退出内殿,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向后山祠堂……
那里,有他所渴求的力量!